377.
在這個年月里，普通百姓之間的糾紛，其實很少去衙門，大多都是私底下處理。如果是宗族內部的矛盾，大多由宗族的族長來做決斷。如果是村民之間，則大多數都是村長、里正，或是年紀大德高望重的人來主持公道。
像是姜開宇這種喪德敗行的人，村子里的人是完全有權利來處置的。這種事情，只要是村民們一致通過了，就可以執行，根本不需要通過衙門。偏遠山村，山高皇帝遠，朝廷的律法，根本就是鞭長莫及。
齊長文看著姜平安，冷笑道，“姜平安，別以為你們家出來個做官的，你就能拿朝廷的律法來嚇唬我們了。我告訴你，青山村幾百年的規矩在這呢，就是知縣大人來了，他也得聽咱們大家伙的。這是咱們村子的事情，跟什么朝廷律法的沒關系，你家兒子惹了禍了，就得受到懲處。”
姜平安心里如何會不明白？他這樣說，也不過是找個借口拖延一下時間而已。老四去縣衙找人了，估計一個來回也得很長時間呢。他這邊不使勁兒的磨蹭，拖延時間，難道還能讓人家直接就把自家兒子給綁了扔大江里么？
“大齊建國之后，已經明令禁止各地鄉村沿用舊俗。朝廷明文規定，鄉間百姓糾紛，必須通過縣衙的處置才行。齊村長，你這樣就是公然違抗朝廷禁令，你這可是違反律條的。”姜平安毫不退讓，瞪著眼睛看著齊長文。
姜平遠在家丁憂守制三年，三年的時間里，他不能四處亂走，只能閉門不出，在家讀書。這人也是個有心計的，閑著在家，就鉆研大齊的律法，同時也給家里的兄弟們講解。三年的時間，就算是姜平安再笨，也多少能夠記住一些了。更何況，他并不笨，關于律法條文，還真是記住了不少。
此時姜平安可以說是絞盡腦汁，把過去聽弟弟說的那些東西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好不容易才算是找到了對自己有利的東西。他說完了這一番話，很是得意的看著對面的齊長文，還有顧承勇等人。
“你們都是看不慣我們姜家，或是跟我們姜家有仇的。你們這樣的決定，根本就是公報私仇，是挾怨報復，你們這就是想要害我們姜家。我可警告你們，今天你們要是敢害我兒，我姜平安就是傾家蕩產，也要跟你們這些人追究到底。我還就不信了，大齊朝的律法，管不到咱們青山村了。”
姜平安此時，根本不管自己是有理沒理。他只知道一點，就是沒理也要咬三分，就是胡攪蠻纏，也得把時間拖下來，等候縣城來人。更何況，姜家還有嚴知縣和姜平遠這兩人做靠山，姜平安還就不信了，齊長文等人，就真的敢把姜開宇直接給弄死了？
姜平安盯著對面的這些人，大聲道，“我兒開宇，目前不過是身染重病，行為舉止有些異常罷了。但我們家一直都看著，并沒有讓他真正做出什么傷害別人的事情來。不管劉家的桃花，還是顧家的嬌娘，那都是你們說的，可真正并沒有發生什么。你們不能就憑著這個，就要處決了開宇，人命關天，草菅人命那可是要遭報應的。”
姜平安態度強橫，而且字字句句也算是說在了理上。齊長文和顧承勇都是有見識的人，其實他們也清楚，這件事如果衙門追究起來，他們這樣私底下處決人命，的確是違背了朝廷的律條。
“既然你這么說，那也好辦，那就送去縣衙吧。姜平安，你所依仗的，不過是嚴知縣而已。但是我不相信，嚴知縣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能夠公然包庇你家兒子？你家姜開宇如今，分明就是個理智全無的畜生，連人都算不上了。嚴知縣難道就肯為了他，要面對青山村老老少少幾百人的怒火么？”
顧承勇這邊忍不住開口說話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跟姜家已經是沒有任何情面可講的。姜開宇就是一個隱藏在村子里，不定時發瘋的野獸，這樣的人，根本不能留在村子里。村子里，不能留下這樣的一個禍害。
“不行，不能去縣衙，我兒子沒犯錯，憑什么就把他送縣衙里去？”姜平安當然不會同意的。
“姜平安，你還以為，現在是你說的算不成么？”顧承勇沉聲喝道。
“姜平安，現在給你幾個選擇，一個，就是按照大家伙商議的，把姜開宇處死。第二，把姜開宇送去縣衙，讓嚴大人開堂審理，當著全縣百姓的面兒，給青山村百姓一個公道。第三，我們看在姜家也是青山村多少年的老戶面子上，只要你們姜家搬走，離開青山村，那我們就不再追究了。”
姜平安跟顧承勇爭講的時候，齊長文跟村子里的幾個歲數大的老人商議了一下，最終才提出了這樣的三個條件。
“說實在話，開宇也是我們這些人從小看大的。他變成今天這樣，也不是大家伙愿意看到的，我們一想起來，也是為他心疼。但是你們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他還算是個人么？姜家難道就要為了這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就要跟整個村子作對不成？”
“姜平安，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然后給我們一個答復吧。這是我們大家伙能想出來的，最后的幾種方式了。不管是哪一條，你總得給大家伙一個交代。”這邊，顧家七太爺的大兒子開口說道。
此時祠堂里可是站滿了人，幾乎村里所有的男人，都在這邊了。眾人在聽到了這幾個選擇之后，便紛紛道，“對，就這三條路，姜平安你選一條吧。總不能你什么都不做，就想讓我們把姜開宇給放了吧？那根本就不可能，咱們大家伙，誰家沒有個大姑娘小媳婦的，要是還把你兒子留在村子里，那不是還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么？”
這三條路，姜平安哪一條也都不想去選擇，他舍不得兒子的命，同時也舍不得姜家還有兒子的名聲。假如真的送去縣衙，那不僅是姜家在懷遠縣無法立足，只怕被人家知道，就連姜平遠，也要跟著受牽連呢。
但是，最后一條路，姜平安也不想選擇。他們姜家在青山村，也有不下一百年了，祖祖輩輩都在這兒呢，姜家的根就在青山村。離開了青山村，他們要去哪里？不，不行，他們不能離開。
“不行，這三條我都不選。你們這是想把老姜家往絕路上逼，你們這就是借機會報復我們家，這是要害了我們家啊。不行，這些我全都不接受，絕對不行。”姜平安連連搖頭，拒絕接受這樣的條件。
“姜平安，事到如今，已經不是你同不同意的事情了。給你三條路來選，已經是我們大家夠寬容了，你也別不識好歹，不然的話，別怪大家伙不客氣。”那邊，七太爺的兒子，顧振生說道。
劉強生朝天翻了個白眼，“磨嘰什么？要我說，就直接扔大江里完事兒。這樣的人，留著還能干啥？還指望他能夠成家立業，頂門過日子不成？這就是個廢物，半人不鬼的，留著也是個禍害，還不如死了干凈呢。”
劉強生的話，差點兒把姜平安嗆了一個跟頭，姜平安瞪起眼睛來，朝著劉強生怒道，“姓劉的，你瞅著我們老姜家不順眼就直說，你這是不安好心，你是故意要讓我兒子死是不是？我們家怎么得罪你了，就因為上一回的事情，你至于么？”
到了這個時候，姜平安也不打算講理了，他現在就是胡攪蠻纏。只要能糾纏一段時間，盡量的拖延就行了，等到縣里來人，局面肯定就會不一樣的。
姜平安這邊怒氣沖沖的朝著劉強生使勁兒，祠堂外面卻是傳來了一個老婆子的動靜兒，“我的孩子啊，你在哪兒呢？我的孫子，你這個苦命啊。你們這些喪良心的，你們就沒有個子孫后輩兒么？你們這是要害了我孫子啊，你們哪個敢害我家開宇，老婆子我就跟他拼了。”
說話間，從外面跌跌撞撞的就跑進來了一個老太太，不是旁人，正是姜家老太太，姜平安的娘。自從姜家老爺子去世以后，老太太也是成天病怏怏的，再加上孫子成了這個樣子，老太太更是病的不輕。
老太太剛剛才得知了孫子被人困了起來，弄到祠堂商議如何處置的事情。老太太一聽就急眼了，也不顧自己還頭暈眼花的，就這么一路哭著喊著的來了祠堂。打算豁上這條老命，也要把孫子救下來。
老太太一進了祠堂，誰也不看，徑直就來到了齊長文等幾個歲數大的人面前，撲通一聲就跪下來了。“都是一個村子住了這么些年的老街坊了，我老婆子豁上這張老臉，來求求你們，求你們饒了我家孫子吧。開宇還小呢，他就是得病了，他也不是有心的啊。我求求你們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我給你們磕頭還不行么？”
齊長文一見這樣，連忙上前來，扶起來了老太太，“老嫂子，不是我們不肯饒過你家孫子，實在是這事情，讓大家伙太為難了。剛剛我們已經說了三條路，還是讓平安選吧，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姜開宇是死是活，全都看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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