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李媽媽皺了皺眉頭:“楊家最近別的動靜倒是沒有,不過聽說繼夫人生的那個小公子考上了秀才。為了這個事兒,繼夫人很是得意。”
楊云溪垂眸沉吟片刻,緩緩的掀開被子,也不披上衣裳就那么慵懶的坐在了梳妝臺前。然后看著鏡子里那張和她生母薛月青有六分相似的臉徐徐笑了:“她自然是該得意的。當年那孩子還在她肚子里,她就能用那孩子逼著楊家將我送出府,一送就是十年……如今那孩子又這樣爭氣,她怎么能不得意。”
按說,那該是她弟弟,可是在她心里,對這個“弟弟”卻是著實喜歡不起來。原因無他,一個是因為他是那女人生的,二個是因為當年她被送出府的原因,就是“妨克”那個“弟弟”,可笑的是,他當時都才不過剛被懷上兩個月。
小時候她自然是恨這個“弟弟”的,可是后來長大了漸漸懂事了,卻是明白不過是借口罷了。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她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說實話,若是有選擇,她倒是寧愿選擇不要撞見那一幕。因為那一幕,著實骯臟又齷蹉。至今她回想起來,仍是止不住的心里犯惡心。
可奇異的是,她卻是牢牢記住了那個女人的臉,始終不曾忘記。
“李媽媽,算起來,那女人也是害死我娘的兇手之一呢。”楊云溪摸了摸臉頰,浮出了一個冷笑來。她笑的時候最像她娘,因為那樣可以掩蓋住她眉梢眼角的凌厲。她的眼睛,不笑的時候是有些冷漠的。這雙眼睛,最像楊家的人。
而楊家的人,正是最自私冷漠不過了。
李媽媽死死的抿著唇不說話,她是當年服侍薛月青的丫頭,成親后誰知卻是丈夫得了疾病去了。薛月青不嫌棄她是個不祥人,將她派到了楊云溪身邊服侍,她心里最是感激也最是愛戴薛月青的。薛月青的死,她也同樣不能釋懷,同樣滿含了恨意。
“娘死,是為了給那女人騰位子。”楊云溪冷冷的繼續言道,這是她用十年時光琢磨出來的。甚至,還花費了一些功夫才打探到的。原因無他,只因為她的那個“弟弟”,是在她娘死之前就懷上的。
事情是怎么樣的,儼然已是一目了然。只是她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罷了。
“她的身份很高,這些年把控著府里的情況,小姐縱是回去了,也別和她對上。”李媽媽看著楊云溪的這般神色,只覺得心中不安,便是蹙眉如此言道。
楊云溪微微一笑,眉梢眼角的凌厲和冷漠盡數化去,只剩下了少女的嬌嫩柔和,以及羞怯溫婉。“我知道的,李媽媽。我又不傻。我要好好的活著,活得比他們都好,看著他們在苦海里掙扎。讓他們意識到,他們到底犯了什么樣的錯誤。”
也只有活得好好的,活得比楊家人更好,才有這樣的能耐和機會。
說著說著,她又露出幾分苦惱的神色來:“說起來,我已是十五了,再過半年就十六了。媽媽你說,楊家會不會連接都不接回去,就將我隨意嫁了?”若是這樣,那要達到目的可不容易了。
李媽媽頓時笑了起來——也只有這個時候,楊云溪才真正的像是個小姑娘了,為自己的未來夫婿犯愁。不過,她很快又嘆了一口氣:“應該不會。小姐再怎么著也是嫡女,斷沒有這樣寒酸的道理。”怕只怕,被接回去了,也不過是隨意拿去聯姻了。
楊云溪點點頭,笑瞇瞇的拿起梳子梳頭:“也對。”只要能回去,那事情就好辦了。
就在楊云溪還在想著什么時候能回去楊家的時候,楊家卻是派了人過來接她了。
這一件事情,倒是沒出乎楊云溪的預料,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楊家竟會這樣隆重的接她回去——楊家二太太姜氏,也就是她的二嬸,居然親自來了。同行的還有老夫人沈氏和繼夫人吳氏身邊的兩個德高望重的嬤嬤。
這個陣容顯然是十分浩大隆重了。以至于楊云溪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受寵若驚了,她不是楊家的棄女嗎?這樣大的陣仗是個什么意思?是做給旁人看的,還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楊云溪心中揣測,面上卻只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飛快的讓人收拾了箱籠跟著熱情的二太太姜氏回了京城楊家。
沒想到楊家居然還開了大門迎接她,楊云溪登時就更加的“受寵若驚”了。
不過,下了馬車站在門前,抬頭仰望著頭頂山那塊“清白傳家”的門匾,登時忍不住笑了。這四個字,是在告訴別人,這是楊家宅邸。是因為了東漢楊震清廉為官一事兒。這樣的門匾,比起別處直接一個簡單的“楊宅”什么的自然顯得更加的文雅和高貴不同些。當然并不是真的他們就是楊震的后人了。
不過,若是楊震知道楊家人的作為之后,只怕是恨不得將這塊匾親自拆下來吧?
“怎的還看呆了?”二太太姜氏親昵的拉住楊云溪的手,笑著出聲:“咱們還是快進去吧,老夫人早已經盼著你回來了!可別去晚了叫她失望!”
楊云溪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乖巧的任由二太太姜氏拉著她進了楊家大門。
楊家其實是書香世家,祖上也曾出過高官,就是往前數四代,還出了個二品的大員呢。這個宅子,其實就是那時候一代代傳下來的,在京中位置極好,也夠寬敞。不過,這也是楊家唯一傳下來的東西——其他的早在楊家落魄時就被變賣干凈了。
據說,她爹楊敬亭小時候還是過了許多窮日子的,紙筆都不敢多浪費了,因為沒多余的錢買這些。若不是楊敬亭中了舉,又中了進士,只怕楊家早就徹底沒落了。
可惜的是,楊敬亭如今也還是個從五品的小官——戶部員外郎。戶部是管財政的,自然是肥缺。所以楊家的日子才得以蒸蒸日上。只可惜的是,這么多年了,也才是個從五品的官職,日后想要升遷……卻也不容易。
楊云溪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有些幸災樂禍。她想,楊敬亭一定很難受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