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
燕展明默了默,方道:“十弟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職,他將來是郡馬,被點了御前行走,只要不出大錯,前程可期。大房的大堂兄如今升了吏部員外郎,大侄子云書也是清貴的翰林。我們二房,我六哥也是一府通判,聽說明年進京述職后,有上升的可能,五叔說云北若好好教導,將來也不會差了。五房七叔家的八弟,也放了外任,張掖雖在邊疆,可古來便是西域通商必經之地,有塞上江南之稱,琯兒托了她兄長的岳家照顧,八弟又是個穩重之人,慢慢也能升上來。云川雖走的是武路子,有我岳家家和琯哥兒兄長的照顧,他自己文武兼備又爭氣,自能堆出軍功來。云開和云洛兩兄弟也爭氣,尤其云洛,以后成就不會比他十叔差。昌族兄,我們這一支的子弟都算出息,也不指著族里補償。只不過,有些人,該認的錯,不能一直含糊下去。若連錯都不認,豈不叫人寒心?”
說的燕展昌滿面通紅。
當初逼的云川帶著弟弟妹妹和五老太爺在逃難途中別族而走的,除了燕展浩那一家子,三叔公燕宏宇沒少在里頭興風作浪。
事情雖過去了,甚至燕展浩被他逼著遣云了廣陵管著庶務,三叔公卻是半點處罰都沒有。而且就算是燕展浩,讓他棄置廣陵,就算是處罰了?
說起來,這燕展浩也罷,三叔公也罷,他們的錯,都不是明面兒上的,沒法子拿出來正經論對論錯,但事情果真就這樣糊涂著,當成沒有發生過嗎?
老九說的不錯,這是寒人心的事情。
不說五叔給家族培養了多少人才,也不說五叔的兒子燕展旭是為救族人才故去的,只說這兩三年,從油坊,到修路開渠,還有高產糧的事,五叔父家對族里的恩情,便讓闔族的人都還不了。且還有那紙坊,族里雖在里頭不沾份子,但族學里子弟讀書用的紙,卻都是紙坊免費提供的,這難道不是恩情?
人家不說,事情卻一樣一樣的做了。難道族里就能當成不知道?
燕展昌紅著臉,半響才道:“九弟,我如今也沒別的話可說。將來,你且看我的。”
聰明人說話,點一下也就是了。
燕展明笑道:“昌族兄這話說的便重了。您是咱們燕氏將來的當家人,一族之長,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小九雖不懂事,卻也能體諒。一族上千人口生計要管,前些年世道又難,便有地方一時看顧不上的,也不能說是族兄的不是。只是,一個家族的興旺,從來靠的不是哪一房哪一個人的力量,靠的是闔族的團結,是心往一處使。一家人過日子,還有個磕磕碰碰的呢,更何況是咱們這么大的家族?平時有些口角磨擦不是什么大事,可有些底線不能碰,有些規矩不能越!尤其是陰司之事,害人之心,這絕對不能有,但凡有,必除族。一粒老鼠屎壞一缸醬,這樣的害群之馬,是滅族的根本!以后舉凡有那殘害同族的,必須除族,這是鐵定的規矩,誰也不能碰,誰的人情也不能講!至于以前的,既往不咎,但以后再犯,卻絕不能饒,昌族兄以為呢?”
這是個族法大于國法的時代,一族的族規何其重要。燕氏如今上升的勢頭迅猛,燕展昌也知道,沒有鐵手腕,所有的繁昌都經不起推敲,說敗,就能敗了。但凡五叔這一支心胸狹隘些,憑著他們這一支如今的能量,真與族人計較,后果燕展昌真的不敢想。
終究,是父親和他這個未來族長對不起五老太爺這一支。他們父子以為事情過去了,以后彌補就成。可有些事情,是彌補不了的。
還好老九說了既往不咎。
燕展昌雖然不至于真的既往不咎,但有老九這個態度,他后頭便更好處置。燕展昌也知道,如今老九處理他們這一支的庶務,他說的話,大抵就是他們那一支的態度了。
燕展昌松了口氣,道:“九弟說到了我心里,放心,此次回去后,我必召集族中族老,把族里的規矩重新定出來。再選幾個為人公正的族老負責族規的執行,成立宗正堂。以后舉凡有事,由宗正堂當著族中祖宗的面解決。我看誰敢尋私!”
燕展明笑道:“若如此,也是咱們一族之幸了,昌族兄請放心,我們這一支,定會支持族兄振興家族的。望百年之后,大齊人再提起燕氏,都能道一聲名門望族。”
燕展昌和燕展明一席談話,胸中激情澎湃,回去后便悶在屋里,想著如何振興家族之事,如祭田的收入如何使用,每年要添置多少祭田和族中公產,族中孤寡該如何安置,子弟姑娘嫁娶該如何幫襯,族學的規矩又如何定,學的好的怎樣激勵,學的不好的該如何處罰,不適合讀書的子弟又要怎樣安置,不至于讓他們不事生產,壞了心性。藏書樓得花多少銀子去建,已經考中進士出仕的子弟要如何團結,如此等等,不只晚膳時心不在焉的,夜里在床上亦翻來復去的睡不安穩。
涂氏實在受不了,干嘛點了燈,道:“老爺這是怎了?自白天和老九說過話,便心神不寧的,難不成是遇上什么事了?今兒五叔他老人家與你說話,你也走神,還好五叔不計較,若是別個,豈不要怪老爺失禮?便是有事難決,妾身雖沒什么用,到底也能幫老爺想想。”
燕展昌擺了擺手:“哪有什么難事?你別多想,我這是在考慮族里的事情呢。”
“族里有什么大事兒?怎之前沒聽你提起?”
見涂氏擔憂,燕展昌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對,是大事兒。今兒老九不是尋我說話么?提起咱們族里,眼見著便要興旺起來,我這也是想著,以后要如何整頓族里呢。這些年族里經的事兒多,爹老了,想把族長的權柄交到我手上,若是咱們燕氏能在我手上再上一個臺階,也不枉族里對我的信任,百年后我也有臉去見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