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因云朝家離入山口近,燕展明索性把今天的收獲都送去了云朝家里:“如今這天到底不比寒冬臘月,死物不能久放,過兩天鎮上才逢小集,趕大集還得等六七天呢,且這獐子還得去縣才能賣個好價,要不明兒一早,我去縣城吧。”
云朝也覺得去縣城比在鎮上賣要好:“成,九叔,這只小些的獐子……能給我不?你不是說這獐子肉和血大補么?我想給爺爺好好補補身子……您把那什么獐寶取走,獐皮也拿去賣,我只要獐子肉和血。另外,再給我一只兔子,別的九叔都拿去賣了。”
如今豬肉雖比太平年間要貴,也不過三十文一斤,一只獐子殺了,去了皮骨,頂多也就十四五斤肉,就算直接賣整獐子,可取了獐寶,大概也就能賣個二兩多的銀子,就算如今物價貴些,也不會超過三兩,云朝自己身上就有三兩銀子加兩百個銅錢,一時也不缺這二兩三兩的,左右還沒到真喝西北風的程度,米糧可以慢慢賺,可獐肉和獐血這樣的好東西,卻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
雖然她開玩笑說明天繼續上山打獐子去,卻也曉得,若真這么容易就打到獐子,九叔早就當起專職獵戶了。當然,燕家男人平時以耕讀為主,九叔倒不至于單為了銀子,就整天泡在山里。
既是這么難得的東西,爺爺身體不好,需要獐肉獐血補身體,還有蔚兒和夕兒兩個小東西,本該正是小團子胖墩兒的時候,卻一點兒不見嬰兒肥,雖然長的白折嫩嫩的,可小胳膊小腿兒的,恁是沒有多少肉,她的目標,就是要把兩個小萌娃,養成小胖團子。小孩子胖胖的才可愛啊。
雖然野雞和野兔都是她打來的,對,還有那只臭死人的黃鼠狼也是她打的,可若不是跟著九叔進山,她哪里獵一只獐子去?而一只兔子,一只野雞,頂多也就賣個七八十文錢,所以,雖然明知道九叔不會和她計較,可提出這樣的要求,云朝還是挺慚愧的。
燕展明爽朗一笑:“就是朝兒不說,這小獐子,九叔我也沒打算賣。你爺爺的身子需要好好養著,九叔還不知道這獐子也能殺出十四五斤肉來,九叔也不跟你客氣,回頭你拎個二三斤肉給我們家送去,另外再給你七爺爺家送二斤就成,你七爺爺家的八叔,身子也不大好。還有兔和野雞,你也各留一只,這些天要忙地里的事,也沒空再進山,留著自家吃。今兒咱們回來的早,等用了午膳,再進山一趟,看能不能再打些,也值得明兒往縣城跑一趟。”
云朝當然答應:“行,我聽九叔的。”
遠遠的,云朝就見自己家冒著炊煙,心道,難道是暢兒那丫頭回來了要不這時辰,還沒到午膳的時候呀?
等進了自家門,剛好遇上五嬸子郭氏從廚房里出來,看到云朝和燕展明,郭氏也有些訝異:“怎這么早就回來了?喲,小叔子,你今兒和朝兒收獲可不少啊?”
燕展明笑道:“今兒運氣好,上山就遇上獐子,還是兩只。因怕在山里招了狼,我和朝兒就先回來了,除了這兩只獐子,下山的路上,朝兒還打了三只兔子,兩只野雞,還有一只黃鼠狼呢,雖是頭一回上山,這丫頭表現著實不錯。午飯后,我和朝兒打算再進山一趟。”
見有兩只獐子,郭氏自然知道這是好東西,高興道:“這可好,你年來總共也就獵過一只獐子,今兒竟然一下子就獵了兩只,朝兒這丫頭,還真是個有運道的。”
云朝實在不敢居功,忙道:“可別夸我,哪里有我什么事呀,都是九叔的功勞。我頭回上山,懂什么呢?”
又問郭氏:“您怎這么早就過來了?”
郭氏用圍裙擦了擦手,笑道:“你和暢兒不在家,我擔心你家那兩個小的餓了,就先過來,讓玉靈回家看門去了。午飯也做好了,就著那野雞湯做的面疙瘩,想著你和暢兒或許中午回來吃飯,怕面疙瘩湯不頂餓,還給你們烙了兩塊雜糧餅子,你爺爺的藥,我也給熬上了,你回頭看著。熬好了,別忘了端給你爺爺喝。嬸子這就回去了。你幫嬸子和你爺爺說一聲兒,嬸子就不進去和五叔打招呼了。”
云朝忙道了謝,就要送五嬸出門,又想著午后九叔和自己還要進山,便留了九叔在家里一道吃,也好早些上山,九叔也不客氣,想家家里五嫂的飯還沒做,回去也是耽擱時間,也就留了下來。
家里只有斤把麥面,估計做面疙瘩湯也沒多少,云朝想著總不能餓著九叔,好在還有些米,等會兒煮個米飯,家里喝沒什么菜,好在屋后有些車前草、馬齒莧、野莧菜,雖是野菜,但憑她的廚藝,肯定也能做出美味來。車前草涼拌比較好,馬齒菜最好是蒸包子或做餃子餡,若說炒著吃,還是野莧菜最好。
正想著,在屋里的云蔚和云夕早坐不住,扔了手中的筆,奔了出來,看到地上的兩只大獐子和野雞野兔,歡呼著撲到云朝懷里:“姐姐,這些都是你和九叔打回來的,太好了,明兒又有肉吃啦!”
可憐孩子,有肉吃就高興成了這樣。
“放心,以后姐讓你們天天有肉吃。”打不來獐子,她還打不來兔子野雞這些小野味?就算運氣差遇不上兔子野雞什么的,古莊村離著二河淮河都不遠,蘆葦蕩里可不缺飛禽。野鴨的味兒想必也是不錯的。再說,鵪鶉鴿子還有各咱水鳥候鳥可不少。打不著山里走的,那就打天上飛的。打一回,也能頂個兩三天的肉味不是?
哄著兩小說了幾句話,云朝讓九叔把獐子野雞等送去了西廂的雜物間里。九叔放好東西出來,云朝端了水來兩人洗了手臉,九叔拉著兩小的進屋里去陪爺爺說話,云朝則進了廚房。
看了看鍋里的雞湯面疙瘩,加上九叔確實不夠吃的,云朝往空著的鍋里放了水,又引了柴火,拿著瓜瓢舀了兩瓢米,打算去井邊淘,一轉身,取淘米籮時發現,案上擺著個盤子扣著的碗,揭了盤子一瞧,碗里是一碗雞蛋羹。
家里就兩只野雞蛋,今兒早上已經給爺爺和兩小的燉了蛋羹。這雞蛋,定是五嬸子拿來的。
邊上的另一個大粗瓷湯盆里,擺著八個生雞蛋。
雞蛋約摸兩文錢一個,云朝也去鎮上買過。
加上碗里蒸了的,五嬸子大概送了十個雞蛋過來。二十文錢擱在平時自然不值什么,可這會兒哪家日子都難挨,正是一個子兒恨不得頒成兩個花的時候……
云朝嘆了口氣,一個雞蛋雖說只兩文錢就能買到,可想必云北黑娃和玉靈平日里也吃不著的。
再一瞧,放麥面的罐子里,也多了四五斤的麥面。
五嬸子這份情,她將來一定要報答。
心里默默給自己打了下氣,拿了淘米蘿,去了井邊。
淘好米,云朝又去看爐子上熬的藥,見差不多了,裹著抹布,把煮藥的罐子取了下來,又用細紗布慮了藥渣,小心的端著,送到爺爺面前。
“爺爺,藥熬好了,等會兒藥湯溫了再喝,別燙著嘴。”把藥碗放好,又拿了空杯子倒了懷水,“喝了藥,再漱下嘴。九叔,您陪我爺爺說會兒話。”
云朝吩咐完,便要出屋,燕展明攔道:“你這是忙什么呢?”
云朝笑道:“我煮了點兒米飯,面疙瘩湯不夠吃的。九叔稍等,我去屋后摘點兒野莧菜,回頭炒一下,完了就開飯,一會兒就好。”
“費那事做甚?你五嬸娘不是說烙了雜糧餅子么?我就著開水,吃兩個餅子,填飽肚子也就是了,又不是外人,忒講究。”
云朝笑道:“又不費事,您就安心陪我爺爺說話吧。平時我和暢兒白天都不大在屋里,蔚兒他們又小,爺爺難得遇上個說話的人呢。”
說著,出了屋,去了屋后不遠的荒地里,掐了一小籃子粉嫩的野莧菜頭,見有小野蔥,干脆也撥了幾根,又就著河水洗干凈了,回來用井水一沖,這才入了廚房。
鍋里的水已經燒好,云朝端起米下了鍋,又把小鍋里的面疙瘩湯盛在大湯盆里,涮了鍋,引了火,鍋里放了些豬油,等油熱了,把切成細絲的野蔥下了油鍋,“哧啦”一聲,頓時蔥香味便暴了出來,等蔥的水份差不多煸干,倒入莧菜,加了鹽,翻炒幾下,很快便起了鍋,一盤噴香的清炒莧菜這就成了,可惜沒有蒜瓣,要不然放點兒蒜片,還能去澀。
見米飯也差不多煮熟,云朝去灶堂里挑了柴灰,壓了火勢,要不然容易把米飯給煮糊,這么悶著,還能烤出鍋巴來,晚上用湯一泡,特別美味。
物質貧泛,她只能在這些小地方下功夫,改善伙食,讓一家人吃的香香的。
等飯煮好,云朝洗了手,裝好米飯,送去了堂屋里,來回跑了兩趟,擺好吃食,九叔也扶著爺爺坐到桌前,等爺爺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九叔也動了筷,云朝和蔚兒夕兒這才開動。
爺爺喝著雞湯面疙瘩,云朝也是面疙瘩湯就著雜糧餅,九叔和兩個小的吃的是米飯。云朝把蛋羹拌好送到兩個小的手里,好在兩個小的生活自理能力沒問題,并不需要她喂投。
很快用了午飯,漱了口,云朝收拾了碗筷,略歇了下,服侍了爺爺和兩個小的去午睡,自己和九叔收拾了東西,打算上山。
才要出門,五房的七叔同另一個旁支的族伯,趕著個驢車,拉著石磨到了院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