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0.
這一年冬天干冷,卻不下雪。
弘晝府中,好幾個病了的。其中就有年氏。
年氏坐在窗戶前,披著斗篷,正在給她最小的女兒做一雙鞋子。她有些咳嗽,是不是喝一口蜜糖水潤嗓子。
“今年天不好,大旱了呢。一會不喝水就覺得干。”貼身奴婢道。
“主子也歇會吧,咱們四格格也不缺穿的,您何苦帶著病做?”
“其實就是咳嗽,我也無妨,左右差幾針就完事了,時間還早,也沒事做。”年氏依舊是一副沒脾氣的樣子笑道。
奴婢剛想再勸,就聽見外頭太監道:“三爺來了。”
奴婢們趕忙去掀開棉布簾子迎了弘晝進來,行了禮。
“主子爺吉祥。”
“起吧。”弘晝道。
年氏也趕忙下地:“爺。”
“嗯,身子沒好做什么呢?”弘晝坐在,拿起她就快要完工的粉色繡花鞋看了看,淡粉的緞面兒,繡著一對螞蚱,倒是別有趣味。
“給四格格做的?”
年氏生了四個,倒不是四格格是她的第四個,而是剛好是弘晝的第四個格格。
年氏是三個兒子,一個閨女這個四格格,也剛好是府中最小的一個格格了。
“是呢,她人小,剛學會走路,鞋底子還是稍微厚一點,穿著舒服呢。”年氏笑道。
“叫針線上的人做就是,你趕著做什么?”弘晝又看了看那小鞋子道。
“針線是針線,做額娘的,總得盡心。”年氏低頭,一臉都是作為母親的關愛,柔和。
弘晝笑了笑道:“罷了,索性我看就差幾針,你做吧,做好了送去,她今兒就能穿。”
年氏就笑著真的拿起來將最后的幾針繡好,剪了線,將兩只鞋拿在手里比對:“好不好?”
“好,沒見你給爺做鞋。”弘晝道。
“做了呢,爺的前幾天就做好了,爺沒來。”年氏低頭臉紅道。
“做好了不會送去啊?”這幾日忙,弘晝沒進后院。
“爺忙,我不好打攪,左右爺來了就看著了。”年氏叫丫頭去拿,邊溫和道。
“爺要是不來呢?”弘晝故意問道。
“爺不來,我就等。”似乎不是一雙鞋的事,他不來,她愿意一直等。
不多時,奴婢們就拿來了,一雙鞋,三雙襪子。
雪白的襪子在腳腕處繡著淡紫色的云紋,精致無比。鞋子是黑色的,并沒繡花,可是針腳細密,可見一針一線都是用心極了的。
弘晝不用試也知道一定合腳。他笑了笑:“做的好,如何賞你?”
年氏愣了一下道:“這是臣妾應該做的,爺怎的還說賞?”
弘晝笑而不語,只是叫人將一套又一套的首飾搬來。
“喜歡么?”
“喜歡呢,都是很精致的東西。”年氏這些年跟著弘晝,素來得寵,好東西見的也多了,不像是剛進府那會子,見了好的就感動的落淚。
但是她還是很珍惜,弘晝給什么都好好的放著。視若珍寶。
“你給自己做了什么穿的?快過年了。”弘晝問道。
年氏一愣道:“我的衣裳鞋襪針線嬤嬤做就是了。我只做了里衣。”
弘晝沒說話,只是心里熨帖。她一心一計,只為他和孩子們做,自然沒有時間做自己的。
四個孩子加上自己,那可是需要不少功夫的。
“真笨。”弘晝拉過她,叫她挨著自己坐下:“晚膳預備了什么?”
“還沒預備呢,不知道爺來。這就叫人去,都是爺愛吃的。”年氏羞澀道。
“怎么能都是爺愛吃的?要你我都愛吃。”弘晝道。
年氏正要說話,一陣咳意襲來,她趕忙起身躲開些用帕子捂著咳嗽。
臉色都有些潮紅了。
“臣妾失禮了。”年氏尷尬道。
“你呀你,多少年了還是這個德性。”弘晝有些不滿,她總是怕自己嫌棄她。
年氏知道弘晝生氣了,可是她就這么個性子啊。
她走近幾步拉住弘晝的袖子:“爺,我……我錯了。你別生氣。”
“懶得與你生氣,傳膳吧,記得做一個川貝雪梨豬肺湯。那個止咳不錯。”弘晝道。
見他如此,年氏也松口氣。
不多時,晚膳就上來了。兩人互相夾菜,吃的都很好。
吃過了晚膳,年氏又咳嗽了很久。喝了藥,奴婢們伺候他們洗漱了換衣。
時間還早。雖說是冬天,但是弘晝還不困。在外屋寫了會字。年氏在里屋,一直糾結,是不是留下他?
她咳嗽都是白天輕,夜里重,這一會子,就已經憋得不行了。又不敢痛快的咳嗽,怕擾了他寫字,著實是痛苦啊。
要是夜了吵得他睡不好怎么辦?明兒個還上朝呢。
弘晝進來就見年氏欲言又止。弘晝還能不懂她?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就拉著她上了塌。
年氏見已經上了塌,也沒有這會子趕人走的說法了。
只得挨著弘晝準備睡覺。
弘晝卻沒心思睡覺。他可是有些時候沒進后院了。今兒直接來找她,豈能這就睡了?
他伸手從被子里掀起年氏的里衣,就摸著她微微有些小贅肉的肚子。到底生了四個孩子,腰身不如以前纖細了,但是她身材還是很好的。
年氏對自己這小肚子是有些自卑的,主要是她剛進府那會子,弘晝說她瘦,卻很喜歡摸她的腰身。這會子她不瘦了,腰也粗了。
府里年輕漂亮的格格們不少,她每每都會自卑。
見她有些瑟縮,弘晝故意捏了一把她的肚子。
“呀,疼……”年氏猛不防,嚇了一跳。
“你想什么呢?爺來了,你還分心?”弘晝不滿,又捏了一把。
這回年氏略微有些疼也不敢叫了。她不好意思道:“臣妾如今老了,腰身……也胖的很,爺……爺為難了。”
難得他還是愿意來,后院女人加一起,也沒自己一個人伺候他多。許是寵愛太多,她擔憂越多。
“知道爺難為,你還敢分心?可見是不待見爺。”弘晝沉聲道。
“沒有,我沒有啊。爺……”年氏聽弘晝這般說,哪里能不緊張,忙抱著弘晝。生怕他生氣。
“你呀你,爺嫌棄過你么?”弘晝無奈道。
“爺對臣妾極好,從未嫌棄過呢。”年氏拉住弘晝的手道。
“知道就好,你也不小了,進府多年,孩子都四個了,還總是怕爺趕你出去?”弘晝知道,她這個性子多半是小時候在年家形成的。
不管給她多少,她總是擔心他還會要回去。
“我知道了,我以后會改的。”年氏小聲道。
年氏又忍不住咳嗽了一會。弘晝給她拍著背。
“好好的喝藥,過幾日就好了。”
年氏點點頭,有些疲倦的愛著他閉眼。
弘晝見她困了,便也不說話了,抱著她也閉上眼。
年氏又一次咳嗽醒了的時候,奴婢們掌燈進來,她問了一句時辰,心里糾結的不行。
這是剛睡著不久啊,這樣一夜,爺怎么辦?
奴婢們伺候她喝了熱水出去后,年氏就又欲言又止的看著也在睜眼看她的弘晝。
“怎的?要把爺推去哪?”弘晝好笑的撐起腦袋問道。
去年有一次,年氏半夜發燒,便是要推著弘晝去院子里的一個格格處。
弘晝生氣,甩袖子回了前院,次日就把那個格格挪去別處住了。伺候就不許福晉再往年氏院里安排人。
年氏見他這么說,不知道如何啟齒。又是一陣咳嗽,她紅著臉道:“只是臣妾一直咳嗽,爺睡不好啊。”
“所以,你就要爺卻別處?”弘晝似笑非笑。
“我……我是擔心爺。”年氏咬唇道。
“既然你這么不喜歡爺留著,以后爺可就不來了。”弘晝作勢就要起來。
說是說,可他起身的動作分明緩慢的要命。
年氏也不是傻子,她自然看得出弘晝是嚇唬她,可是她還是按住了弘晝。
“那……那爺就今兒別睡好了。臣妾……不叫爺走。”她說罷,就羞澀的滾進弘晝懷里摟著他。
弘晝笑了笑狠狠拍了一把她的屁股。
“就沒有一回痛痛快快的。你也不想想,爺半夜走了,你明兒怎么見人?去年那一回還不長記性?”弘晝恨恨的道。
去年她是因為發燒才叫自己走,但是卻傳話傳成了得罪了自己才導致自己走了,且因此病了。
弘晝那會是真生氣了,恨不得一個月不來。到底還是因為流言蜚語心疼她受委屈,這才憋了三天就來了的。
不過三天,她病中加上流言和格格們的言語,就已經憔悴的厲害了。
還不長記性。
“可是,臣妾只是怕擾了爺睡覺嘛。”年氏略有些委屈。她出發點是好的啊。
“你就是把爺當成皇子,不是你的夫君。”誰沒有病病災災的?躲什么呢?
“我錯了。”年氏緊緊摟著他眼皮子又開始打架了。
弘晝本想再說幾句話吧。看著這樣也就不用說了。這也算是親近自己的表現了。要是以前,自己說她,她是絕不會這時候犯困的,困死也的忍著。
他拍拍她的手臂道:“睡吧,睡踏實了就不咳嗽了。”
年氏點點頭,又往他懷里緊了緊很快就睡著了。
弘晝看了看她,也閉上眼。她得寵,卻沒家世依仗,格格們也敢看不上她。再叫人傳出個半夜氣走了主子爺,她能好過?這都想不通。
他平日里去哪都是見女人們極力想留著他。沒見年氏這樣的,從不敢留他。
若不是自己時時念著她,就她這樣的要是不管她,能叫人分了。
半夜里,年氏咳嗽醒了幾回,每次都是尷尬的看著弘晝。
弘晝倒是沒嫌她煩,等她咳嗽過去了,就抱著她繼續睡。
等到了上朝的時間,年氏也不咳嗽了,睡得格外沉。弘晝瞧瞧下了塌,出了外間穿衣。
這可是百年難遇的事。
以往,夜里如何累,年氏早上也肯定起來服侍他穿衣的。大不了就是伺候自己穿衣之后,她接著睡。少有的幾次是自己不讓她起。
但是這可是沒幾次的他醒來,她不醒的。
可見昨夜咳嗽,她自己才是沒睡好。
“好生伺候你們主子,白日里叫她多睡會,好好伺候飲食。看著她喝藥。”弘晝對伺候他穿衣的奴婢們道。
奴婢們忙小聲應了是。
“告訴你們主子,晚膳時分爺就回來了,叫她等著爺一起用。”說罷,弘晝大步流星的踏出院子上朝去了。
四個奴婢起身,望著外頭曲黑的天,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都去忙了。
主子爺對主子,真是好。哪家皇子都有一個寵著的,只怕,她們主子的出身最差了。
罪臣只女啊。可見,女人的福氣要是好,什么都擋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