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烏拉那拉氏聞香，年十五，適配四阿哥，冊為四阿哥嫡福晉。
一道旨意，決定一個女人的一生。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聞香款款接過圣旨。
彼時她也不過才十五歲的女孩子罷了。
次年，風風光光進了阿哥所，嫁給了皇四阿哥。
皇后看著外面湛藍的天，回憶往事。這一生，失望過，希望過，絕望過。甚至后悔過。
作為女人，皇后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明明住在這全天下女子皆想住進來的坤寧宮。可是卻沒有男人的愛，沒有自己的子嗣。
她也想過，如果拿一國之母的身份換幾十年安樂平靜的生活，她愿意么？
答案是愿意的。
可是，想到那個男人，她又不愿意了。
她看不到萬歲爺和李氏如何相處，可是，她覺得最初那幾年，自己也算是幸福過的。
那就是幸福吧？
皇后嗤笑，臨了的，自己還得騙自己。
都說癡情可悲，自己到底是可悲的。可是李氏雖然得寵，一輩子要在自己面前低頭，她可悲么？
自己死了以后，萬歲爺肯定會立李氏為后，繼后。她也還得給自己跪下。
可是到了那頭，自己可不愿意看她了。
即便她恭敬了一輩子，也是刺了自己一輩子。不看了。
弘暉來的時候，就見皇后帶著一絲笑意，看著外面。
“皇額娘今日好些？”弘暉走近些笑著問。雖然這個女人不是他親生額娘，但是對他不錯。打小身子不好的，她也是常常守著的。
若非有皇額娘，只怕自己如今過的日子要差不少。他心里有數。
“你來了，原想著叫你早日大婚，可你皇阿瑪還是要你明年再大婚，倒是額娘拖累你，只怕你要等三年了。”
皇后的話，句句透著不祥，帶著疲憊。
弘暉心一縮，他也知道，皇額娘怕是過不去這個年了，可是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帶著看破紅塵的意味，還是叫弘暉紅了眼。
“皇額娘，兒子……兒子舍不得你。”此時，這是真話。固然弘暉知道恪嬪才是他的生母，但是對皇后，也是有真感情的。她要不行了，弘暉滿腹悲傷。
“有什么舍不得？人總要死的。”皇后看著弘暉，笑了笑，笑容里說不出的淡然。
“我求你一件事，你若答應了，也算全了你我母子情分了。”
“皇額娘！您有事吩咐，兒子不敢不尊，萬不可用這樣的話啊。兒子擔不起！”弘暉跪下，膝行了幾步到了皇后塌前急切道。
“唉，傻孩子，起來。”皇后終究是無奈的嘆息。即便這孩子不是她生的，養著不夠親近。終究是打小看著長大，打小叫自己額娘的。怎么會沒感情。
“額娘去了以后，只怕烏拉那拉氏一族，只會更敗落。額娘管不了那么多，只求你照拂額娘兩個親哥哥。也無需如何，只在他們過不下去的時候，幫一把就好了。”皇后將自己所有的家底都給了弘暉，卻是沒有給烏拉那拉氏一丁點。
弘時這半年只來過一回，不過呆了半個時辰。皇后對他也冷了心，索性什么也沒給他留。
對于弘暉，皇后還是信任的。他身子不好，以后注定走不遠。但是他是個老實孩子，萬歲爺不會不管他的。以后一個親王跑不了。
照顧自己的哥哥們，也夠了。至于侄兒們，皇后管不了了。
“兒子一定替皇額娘看護好烏拉那拉家。”弘暉哽咽著道。
“只是看好你的兩個舅舅，其他人，無需管。”烏拉那拉氏不是還有個仰恩侯呢么。
弘暉紅著眼睛答應了，陪著皇后用了藥才出宮。
皇后辦完最后的事，想來想去，還想見見皇貴妃。
至于萬歲爺，就算了，不見了。都在心里呢，他一個動作，一句話，一個笑都記得清楚。
“去請皇貴妃來，就說我想見見她。”皇后輕聲道。
素昔愣了愣道：“是。”
李絮到了的時候，皇后靠著軟墊發呆。“皇后娘娘吉祥。”李絮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這么多年，你禮數從未錯過。”皇后轉過頭，笑著看著李絮道。
李絮微愣了一下，直起身子：“這都是應該的啊。”
“當年你受爺的寵愛，生下四個兒子，他為了你，不顧禮法陪著你生產。那時候我帶著一府的女人守在產房外頭，不消說，恨你的不少。想叫你母子皆亡的爺肯定有。但是看見爺出來的那一刻，我都絕望了。他是我的夫君，你不過是個妾，那時候只是個格格啊。”皇后平靜的說出這些當年令他心痛的事。
李絮呆呆的看著皇后，她不知道皇后為什么說這個。
皇后笑了笑：“即便爺那么寵你，你在我面前也從不失禮。也不見你恃寵而驕。”記憶中，李氏從未有盛氣凌人的時候。
“進了宮，你被爺親自接進來。封為貴妃。你是多值錢的貴妃啊。中宮無子，你卻有四個孩子。可你在我面前，還是那么規矩，恭敬。”
“皇后，從前，我是格格，是側福晉，側妃，你是福晉，是王妃。后來我是貴妃是皇貴妃，你是皇后。我該在你面前恭敬。”李絮也放下了自稱，與她平靜對話。
“是呀，你守著規矩，守著禮教。一輩子也沒出過錯。而我……不夠狠，不夠毒。沒手段。倒是成全了一輩子的和樂。”皇后笑著道。
“其實，我感謝過老天爺，遇見你這樣的主母，我是很幸運的。只是我也知道，對你來說，遇見我是不幸。”拋開身份，李絮覺得對話變得很輕松。
“其實，我叫你來，只是想問你一句話。”皇后認真的看著李絮道：“為什么他會獨獨寵愛你這么多年？”
李絮張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輕聲道：“也許是我的依賴吧。自從我進府，我就把以后的日子都交給了他。不靠地位，不靠家族，不靠子嗣。我的幸福只有他能給。”所以他舍不得叫我不幸福。后半句她沒說。
皇后怔怔的，很久很久。終于笑了。
她懂了，是了。他就是那么一個人啊，希望自己的人都全心的依靠他。可是像李氏這樣的，會有幾個？哪個女子不靠家族？不靠地位？不靠子嗣？
可是皇后是信這話的，這些年她看的清楚，她真是全心的依靠那個男人的。
可是自己，為什么不那樣做呢？
罷了，罷了。臨死前，總算明白了原因。也算是做個明白鬼。
到底，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來生，來生。絕不進皇家，絕不做皇家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