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對章賢的應答十分不滿意。
假如姜辛不能生,那是她的命,可自己剛才那話只是謙遜之詞,意思意思罷了,這章賢立刻拿他有兒女之事搪塞,幾個意思?意思是他壓根沒指望著姜辛生兒育女是怎么著?
姜辛不生,對章賢沒什么妨礙,可對于姜辛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大事。她一個女人家,沒爹沒兄弟,就那么一個娘,早晚是要走到她前頭的,姜辛一個人,要孤苦一生不成?
姜老太太可沒那么天真,認為姜辛掛著一個嫡母的名聲,章賢的兒女就能好生孝敬姜辛。
如果姜辛能生,反是章家不讓她生呢?
姜老太太一下子就陰謀論了。沒辦法,這人不深交是看不出問題的,從前和章家也就是過年過節,平素走動,彼此都是客客氣氣,實在沒什么利益相關,可現下,涉及到各自的孫子、孫女,姜老太太沒辦法還像從前那樣粗疏。
姜老太太盯著章賢,徑直問道:“這么說,賢侄壓根沒想讓二丫頭有生兒育女的機會了?”
姜柏打了個寒顫,立刻盯向章賢。章家要打著這樣的主意,那可真夠惡毒的。
章賢笑道:“老太太說笑了,思德并無此意,只是剛才老太太提到二姑娘身子孱弱,有是怕她承受不起懷胎十月的苦楚的意思。”
話是您說的,我可沒說。
姜老太太道:“女人家命苦,小時候靠父兄,二丫頭沒指望上。嫁人了要要靠夫君……”老太太目光咄咄的望著章賢。
章賢自然順勢表忠心:“我定會好好照拂姜二姑娘。”
姜老太太這才又道:“上了年紀,自然是要靠子女,雖說生恩養恩都一樣,但到底,有個親生兒女,哪怕只是個女兒呢,也能惦記著她的冷熱。”
姜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不管章家什么意思,如果姜辛嫁過去,是一定要生出一兒半女來的。
章賢道:“兒女是上輩子修來的緣份。”意思是他不管,全聽天由命。能生就生,不能生,那也怨不著別人。
話說到這份上,姜老太太也只能作罷。她咬咬牙,替姜辛爭取權益:“我聽說你身邊有個妾室?”
一提到妾室,章賢肌肉緊繃,差一點就要說出“管你們姜家何事”的話來。且不說姜辛還沒嫁過去,算不得章家主母,妾室也好,通房也罷,她壓根管不著,就算是她當真嫁過去了,妾室通房都只是個玩意兒,她一個大出閨秀,也沒有因妒忌就生出別的心思的道理。
章賢緊握拳頭,沉穩的答道:“是。”卻并不肯多說。
他要是敢說,姜老太太倒不在意了,越是這么誨莫如深,姜老太太越不放心。可章賢此刻一副全身戒備的模樣,沒拿她長輩,反倒當成了敵人,她也不敢直戳其心窩子,只能迂回的道:“哦,聽說她性情溫婉,很得三郎的心啊,我恍惚聽著,她又給你添了一個兒子?”
姜老太太神情溫和,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樣,章賢才緩和了些,道:“她也就勝在懂事,素日里最是安分守己,否則也不能容她到現在。她身體倒是壯實,去年又添了一個小郎。”
這是在寬姜家的心,一個妾室,又安分守己,若姜家非得拿這事兒說事兒,實在有失風度。
姜老太太自知這門親事非做不可,真鬧僵了,對姜辛沒有任何好處。她想了又想,只好溫和的道:“說起來,是我老婆子多心,甜甜一向軟懦,說好聽點兒那叫與人為善,可說難聽點兒,那就是扎一針都不待嚷嚷的。你畢竟……有妾有通房,可她還是個孩子,從小到大沒經過什么事,我怕她吃虧,說不得拉下老臉跟你討個情,想請胡氏過來我瞧一瞧……當然,不該我說的,我也沒那么大臉,只不過替二丫頭看一眼,也好教她怎么行事。”
老太太說得也算直白了,畢竟胡氏在章賢身邊也有些年頭了,什么品性,什么脾氣,總得了解了解吧?不然姜辛嫁過去兩眼一摸黑,那不擎等著被人欺負嗎?
這倒算不得什么,章賢答應的很痛快:“胡氏也有一年多沒回燕城了,我回去就打發她回來過年。”
該說的都說了,章老太太也就換了話頭,只說姜辛的好處:嫻靜、懂事、乖巧。言語之間都是請章賢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多加照拂。
章賢自是應承得痛快。
姜辛的人他見過,好與不好,不過是娶到家里做個擺設,于他沒什么妨礙。胡氏回趟燕城也改變不了什么,過了的,他尋個借口照樣能把胡氏叫回去。她與姜辛井水不犯河水,想鬧都鬧不起來。
因此一老一小彼此打著各自的心思,面上都肯敷衍,兩人也算相談甚歡。
等章賢走了,姜老太太獨坐半晌,一直蹙著眉頭。姜柏不敢吭聲,自己坐得腿都要麻了,趁老太太不注意,伸了伸腿。
這細微的聲響引得姜老太太回神,她抬頭看一眼姜柏,招手叫他過來,問他:“你常在外頭行走,可有門路弄一兩個出挑的瘦馬來?”
姜柏嚇了一跳,駭然的望著姜老太太道:“母,母親,兒子在外頭可是正正經經的做生意,連花酒都是迫不得已應酬應酬,可從來沒有過歪的邪的心思。”
姜老太太倒笑了:“我自然知道你是正正經經的做著正正經經的生意。”
男人在外頭做了什么,都不會回家老老實實的交待,不說是人都會撒謊吧,可姜老太太是不信姜柏這自我澄清的話的。兒子們都大了,做什么他們自己有分寸。
話說回來,就是沒分寸,她一個老婆子,打聽打聽不著,想管管不著,何必自己給自己找堵?還不如不癡不聾,裝不知曉。
她并不追究,只道:“你只說有沒有門路吧。”
姜柏小心的道:“若是娘非得要,沒有門路,兒子自會去尋,只是,娘,您尋這玩意兒做什么?”
姜老太太不耐煩的道:“你有興趣?”
“沒沒沒。”姜柏忙擺手,知道姜老太太這是不愿意自己打聽,眼睛轉了轉,笑道:“不是兒子小瞧您,那位……”他豎了三根手指頭,意指章賢,道:“可不是您想得那么容易的,瘦馬管什么用,他心性堅韌,未必會上您這個當。”
姜老太太沒好氣的道:“我這不也是逼得沒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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