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宸如何感受不到太子刀子一般的眼神呢？若是昭帝為的便是挑起兩兄弟之間的齟齬，那么他成功了。
“父皇謬贊了，”蕭鳳宸微笑道，“其實兒臣這還是跟著太子皇兄學的呢。”
不光昭帝，便是蕭鳳昱本人也是呆了一呆，這話是什么意思？
蕭鳳宸忙道：“兒臣是個男人，是粗人，便是再傷痛母后薨逝也萬萬想不到要去廟里跪經。實在是那日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太子妃，太子妃說太子皇兄因為傷痛母后，已經數日不思飲食，形銷骨立，太子妃替夫分憂，于是每日便到大悲寺跪經，希望一則告慰母后在天之靈，二則也替太子皇兄分憂。”
蕭鳳昱聽到這里，想起明顯消瘦了的太子妃，心中一暖。
昭帝則點了點頭：“太子妃的確是個好兒媳。”
“兒臣還沒有成親，自然也沒有人替兒臣去做這樣的事，所以便只好自己親自去跪經。”蕭鳳宸最后補充道。
朝臣們面面相覷，非大朝會而召集百官不是為了說昨日夜里慶國公廢園爆炸一案么？怎么變成了皇上父子敘談家常？
左都御史孔捷舉了舉手中的象牙笏版，就要站出來說話，卻被身后站著的御史方遜扯了扯袖子，他雖然不知道方遜是什么意思，卻也沒有再動。
昭帝擺了擺手：“都站回去。”
然后看了看文武百官，這才說道：“昨夜慶國公府廢園發生了大爆炸，京城地面震動，想必諸位愛卿都已經察覺到了，便是睡得太死沒有察覺，今日一早起來必定也已經聽到訊息了。”
朝臣們全都躬下身去。
“朕深夜得到奏報，便再沒有合眼，”昭帝臉色復又恢復了沉郁，“京城重地，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到底是誰的責任？”
群臣肅然。
蕭鳳良忍不住出班再次說道：“兒臣以為應當問責負責那一帶轄區的……”
“閉嘴！”昭帝斥道，“朕問你話了嗎？”
蕭鳳良立刻覺得臉上**辣的，臉頰上的肌肉跳了兩跳，口中說著“兒臣知錯”，又退了回去。
“而今追究責任已經不是第一要務，”昭帝冷冷說道，“如今第一要做的便是如何安撫民心！”
群臣忙道：“皇上圣明！”
昭帝臉上的冷意更濃了些：“朕養著你們可不是為了讓你們在朕說完話之后喊一句‘皇上圣明’！朕要的是能夠真正替朕排憂解難的良臣、能臣！”
這時殿門口當值的太監進來奏稟：“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蔣春覲見。”
五品以上的京官才有資格進入朝堂，而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不過是六品武官，是沒有資格面君的。
不過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作為直接參與滅火救援的官員，有責任親自向昭帝奏稟事發現場的情形。何況他進宮也是得到昭帝特許的。
蔣春進殿之后跪在殿門口，三跪九叩之后才道：“臣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蔣春叩見陛下，有關慶國公府廢園爆炸一案已經有了初步的勘察結果……”
昭帝聽他嗓音有些沙啞，便道：“你近前來答話。”
按規制，蔣春品級太低，是沒有資格進入殿內的。
如今昭帝特許，他忙膝行上前，奏道：“慶國公廢園爆炸當場死亡人數便有七百二十八名，另有重傷二百六十九名，輕傷者五十六人，下落不明者四十八人。共計燒毀民房九百五十四間，損失財物初步估算超過一百萬兩白銀。”
昭帝好容易壓下去的怒氣騰地又起來了，對朝臣們道：“你們都聽聽，聽聽！”
蔣春嚇得不敢再說。
昭帝呼呼喘了半天粗氣，才喝道：“繼續說！”
“是，”蔣春磕了個頭，才繼續說道，“臣四更時分得到稟報，即刻率人前往，直至半個時辰前才把大火撲滅。后續事宜已經有刑部、戶部的大人去接管，京兆尹衙門也已經有人到場，大局已經穩定……”
昭帝冷笑道：“想不穩定呢！那一帶人口過千，活下來的才區區四百！在你進宮的這段時間說不定已經有許多重傷者接連死去了！”
蔣春的頭碰在冰冷的金磚上，一動都不敢動，天子之怒有雷霆之威。
昭帝發了一通火，心中的怒氣漸漸平復了。
這件事絕不可以草率！
誰家沒有個三親六故的？若是都死干凈了倒也罷了，偏生還有活口！這些枝枝蔓蔓的牽三扯四還不知和多少人家有關聯，何況那一帶的官宦世家也并不少。
一個處理不好，惹得民怨沸騰不說，連朝局說不定都會動蕩不安。
“擬旨，”昭帝沉聲吩咐道，“著大理寺正卿胡韋德、京兆尹徐勒、刑部尚書張棟、戶部尚書……戶部尚書暫時空缺，便由陳王出面，七日內妥善安置災民，并判定案件。”
這等于讓陳王蕭鳳久主理此案了。
蕭鳳昱和蕭鳳良自然是不服的，可是看到昭帝陰沉沉的眼神掃過來，便不得不低下頭。
蕭鳳梧暗自點頭，四哥是個正直的人，一定能夠秉公處理的，自己再在私底下使點力，應該很快便能查清真相。
“另外，”昭帝看了蕭鳳宸一眼，“災民如何安置還需要工部出一份力，即日起，洛王蕭鳳宸去工部歷練一二，你以前不是還建過什么流民安置所嗎，應該有些經驗。”
蕭鳳宸忙出班領旨謝恩。
朝臣們的眼神不由得齊刷刷閃了閃，這是皇上打壓太子和梁王，有意扶持陳王和洛王的意思嗎？
朝臣們暫時沒有什么異議，昭帝一甩袖子宣布退朝回了內宮。
被點了名的這些人自然要聚在一起商討一下具體該怎么辦。
蕭鳳梧直了直腰，也慢悠悠隨著人群出了大殿，倒背著手，一邊皺眉沉思一邊走出了皇宮。
才走到自己的轎子跟前，便看到轎邊站著谷風，谷風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卻有幾分焦急之色。
蕭鳳梧心頭一緊，莫不是永安出了什么事？他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了谷風的袖子。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谷風沉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