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這種東西，一定是，和有良心的人說才好的，”朱思楠輕笑，慢慢走近，那笑容，一時間讓肖川銘覺得格外陌生，“皇上，會不會，偶爾也覺得良心不安呢？”
“朕一向問心無愧。”肖川銘微微抬頭，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她的笑容有些刺眼，帶著很多他看不懂的意思。
“是嗎？”話音剛落，一把劍就直接落到他脖子邊上，而朱思楠，已經繞到他身后，制住了他。
脖子上微微的涼意，讓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么對他的。
“皇上！”
“來人，快救駕！”
“護駕護駕！”
“不要輕舉妄動，”她道，看了一眼朱將軍的方向，又示意了一下那幾位將士，“刀劍無眼。”
“你想干什么！”肖川銘沉沉的看著朱思楠。
“我只是想讓我父親離開，活著離開而已，朱家，想的從來不多。”
“呵，別可笑了，只要朕放你們出去，朕的江山定然不保。”
他絕對不會養虎為患！
頭微微有些暈，身體過高的溫度讓朱思楠覺得有些累，咬了咬唇，她握著劍的力度更加緊了：“讓開，否則，我……”
“楠兒……住手……”那聲音微弱，卻帶著命令。
“爹爹……”朱思楠不動。
“將軍……”在將士的攙扶下，朱將軍慢慢站起，腳步有些不穩，眼前的暈眩，讓他氣息都不穩起來。
“微臣，向皇上請罪。”朱將軍愣生生的跪在地上，腰背卻是挺直的。
他清楚，女兒劫持皇帝，只是為了讓他逃出去。可逃出去之后呢？
無盡的逃避。
他的女兒，他朱家軍，難道就要這般活下去嗎？
年輕的皇帝，為了保全自己的江山，太過警惕，又太過愚蠢。
“微臣賤命一條，無甚所求，微臣愿自我了結，如此，朱家軍群龍無首，必然不成大事，皇上亦可收編，歸為己用。”低垂著頭，朱將軍咳了幾聲，繼續道，“微臣此生殺戮太多，只得一女，此女任性刁蠻，難成大事，望皇上看在微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小女又從小和皇上一起長大的份上，將小女逐出鳳棲，留她一命……”
“……望皇上，看在太后雖未生育您，卻養育您的恩德，網開一面，臣死而無憾。”
“朱將軍這般不是說笑么，”墨柒柒哼了一聲，“所謂也會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朱將軍這般怕是替自己留后路，等著日后有人替你復仇吧。”
“你！”將士們已然忍受不住，這世上，怎會有這般虛偽的女人？
朱將軍抬頭，看向墨柒柒，眼神深邃，一時之間，墨柒柒居然覺得有些慌亂，隨即，朱將軍笑了：“皇后娘娘擔心的是。”
“我朱家軍雖無甚功德，卻在守信這一方面，從不食言。朱家軍諸將聽令，咳咳，你們要，永遠忠實于皇上，不離不棄，為鳳棲效力，你們都是頭目，手下們，也會以你們為準……”
一時間，無甚響應。
這般的皇上，他們真的該效力嗎？
“身為鳳棲子民，便要有為鳳棲效力之精神。”朱將軍道，顯然是在等他們的回復。
“臣等聽令，勢必為我鳳棲效力，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楠兒，放開皇上。”
“爹爹，他們不會的，他們只是想要除掉我們……我……”
“楠兒！”
聲音陡然嚴厲起來。
“……是，爹爹。”手慢慢放下，朱思楠走到朱將軍身邊。
“還望陛下隆恩。”朱將軍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上，都有些許血跡。
良久的沉默，將士們，也都跪在地上。
“準。”
肖川銘道。
他相信朱家軍的諾言，同樣，他并不想做得太絕，若是殺盡朱家人，恐怕天下，也會覺得他薄情寡義，畢竟，朱家扶他上了位。
“微臣……謝皇上隆恩。”
那蒼老的聲音里，帶著一些放松。
“放開皇后。”朱將軍說著話，眼睛卻是看向朱思楠的，仿佛多看幾眼，他就將永遠記住她一樣。
他記得，她出生時，像小貓一樣的叫聲，那時候，多么擔心會養不活她。
可她慢慢長大，性子卻是調皮的，爬樹，掏鳥蛋，那些男孩子做得事情，她都做過，永遠笑得沒心沒肺。
每次闖禍了要受罰，她總算是不情不愿，嘟著嘴巴，可挨過打之后，也只能安分幾天，過些天，就又開始四處玩鬧。
他該慶幸，她不是男孩子，若真是男孩子，便真的沒有活路了吧。
“楠兒，這輩子，都不允許，傷害肖家人，爹爹要聽你發誓。”朱將軍抬了抬手，想要摸摸他的頭，最終因為自己手上的臟污，而收回去。
朱思楠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想要將溫度傳給他。
“楠兒……”朱將軍呼吸都急促了些許，臉也因為發燒而變得通紅。
“……我發誓，我發誓，爹爹你要好好的，別嚇我……”朱思楠哽咽著，伸出四只手指。
朱將軍點頭，看來看一位將士：“帶大小姐離開，這輩子，都不要再踏上鳳棲國土。”
“將軍！”
“望皇上，信守諾言。”
“朕……一言九鼎。”
肖川銘覺得自己是寬容的，他們朱家犯了那么多錯，他卻還是仁慈大度，看在往昔情分，可當朱將軍真的一劍刺穿自己的胸膛的時候，他還是震驚的。
他耳邊聽著的是朱思楠和諸位將士隱忍的聲音，是外邊風呼嘯的聲音，是……心臟歸于平靜的聲音。
頭有些暈。
“來人，厚葬。”
墨柒柒已經被帶了出去，肖川銘卻還留著，看著那曾經陪伴過他的女孩子，默默的抱著那具尸體。
“……我會離開的，我只待一會，一會。”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肖川銘應了一句，轉身。
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朱思楠的模樣。
那時候她還年幼，偶爾跟著當時的太后，更多的時候，便是黏著朱將軍，朱將軍打仗的時候，她便喜歡跟著他，然后甜甜膩膩的叫一句：“太子哥哥。”
可到底是什么，讓她變成這樣了呢？
身份么，權利么？
那滿地的血，讓肖川銘有些心驚。
他累了吧。
活著吧，此生，不再相見，算是，他最后的，一點憐惜。
朱家軍將領，朱將軍，十二月畏罪自盡，同月，朱家軍收編為護****。
次年一月，皇后墨氏篡位，未成功，當月，賜死，誅九族。
二月，鳳棲王朝內憂外患，內部災荒處理不當，民不聊生，外部，云龍入犯，三月后，鳳棲投降，皇上肖川銘，私逃出宮，下落不明。
五月，鳳棲滅，并入云龍，不久，蒙國俯首稱臣，天下統一，史稱“云龍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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