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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陶君蘭伏在地上，只覺心中一片澄靜，深吸一口氣后便是輕聲道出自己的決定：“奴婢想求后給個，放奴婢出宮去。”
一時之間，偌大的殿室里安靜如斯，幾乎可聞落針之音。
一點點濕意緩緩從背脊沁出，又慢慢滲透重重衣衫。陶君蘭動也不動，一直伏在地上，額頭觸著冰涼的地磚，倒是不覺得冰寒，反而她覺得自己的腦中一片清明。
而后，垂眸審視著地上泥雕石塑般的陶君蘭，眼底漸漸的透出怒意來。
“陶氏，你不知好歹嗎？”后開口，聲音威嚴冰寒，幾乎能將人凍成冰塊一般。旁邊立著的嬤嬤輕輕一顫，心中明白：后這一次是動了真火了。之前縱然也有過怒氣，可卻也是嚇唬的成分居多。而這一次，卻是實打實的從心底透出來的怒氣了。不過，在嬤嬤看來，這一次后動怒，也著實是這陶氏宮女過得寸進尺了。
后是誰？后這樣尊貴的人，給你一點臉面，你就應該感恩戴德了。而不是一而再，再而的去挑戰后的底線。能做皇的妾侍，說句不好聽的，即便你還是二大員的千金，也是不辱沒了身份的。況且，現在你也不過是個宮女。
說好聽點，叫得寸進尺，說難聽點，那就叫給臉不要臉。
后問話，陶君蘭自是不能不答。當下仍是不動，只誠懇道：“奴婢心知此求過，也辜負后一片好意。只是奴婢無法違背本心。且殿下也知此事，若再見面，只恐以后都不自在。”
后聞言冷笑：“你是怕鄴兒不自在，還是怕你自己不自在？說來說去，到底是你自私罷了。”
陶君蘭無言以駁。
“你以為，我對你生了一點憐憫，你就能為所欲為？陶家的家教，就是讓你得寸進尺，讓你一而再再而的挑戰我們？”后微喘一口氣，似乎即便是這樣的斥罵之后，仍是薄怒未消。
此話誅心，陶君蘭忙稱不敢。后卻是依然冷笑：“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你真以為鄴兒對你上了幾分心，我就不敢將你如何了。你卻是癡人說夢！我且告訴你，天下要什么樣的女沒有？比你好的也不知凡幾。你但凡識趣些，就該畢恭畢敬的次好好伺候著鄴兒，而不是該這樣做做四的出幺蛾！”
看來，在后的心中，陶君蘭根本就是個惹是生非的人了。更只怕，從此之后后心中對陶君蘭那一點點憐憫之意也沒了。
“你既想出宮，我若不成全你，倒是顯得我不仁了。這既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好，就給你這個！但是有一點，從此以后你不許再靠近鄴兒半分！”后聲色俱厲，冷道致。
陶君蘭卻是微微的舒了一口氣，鄭重叩謝：“謝后的。”
后冷笑一聲，看了一眼旁邊的嬤嬤：“宋嬤嬤，按照規矩，宮人犯錯被貶出宮，該有什么規矩？”
宋嬤嬤面無表情：“杖責二十，扒去宮服直接拖出去！”
“那好，就這么辦罷。”后悠然的端起茶來輕啜一口，冷冷而笑：“若不給個教訓，倒是真當天家是好耍弄的。以后再讓別人了去，這宮里還要不要安寧了？”
宋嬤嬤應了一聲，上前來拉陶君蘭。陶君蘭再叩謝后：“多謝后。”
后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而陶君蘭則已起身，跟著宋嬤嬤低頭退了出去。
出了殿室，宋嬤嬤便是喚來了一個面白無須的監：“這宮人冒犯后，按照規矩責罰二十，攆出宮再不得錄用！”
監應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沖著陶君蘭一伸手：“這位宮人且跟我去吧。”
陶君蘭心知這是自己該承受的，也不反抗求饒，挺直了背脊就跟著去了。其實，后說得很對。她一開始是有了僥幸心理，也有些依仗的意思。是她自己狂妄了。她憑什么以為，她就是特別的，后就會憑著憐憫而答應了她的請求，給一個？
其實，能這樣出宮去，已經是運氣好了。陶君蘭心里是明白的，后說的二十杖，已經算是輕巧了。至少性命無憂，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罷了。若真照著規矩來，她只怕出了宮門就直接被扔進了亂葬崗了。
出了永壽宮的宮門，陶君蘭便是出聲問那公公：“不知一會兒挨了刑罰后，是直接就出宮去呢，還是可以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再出宮去？”
監“呵呵呵”的笑了幾聲，頗有些諷刺的味道：“你還想著回去收拾東西？倒是不必了，一會兒我會派個小監去幫你收拾的。”
得了這么一個回答，陶君蘭頓時也就沉默了。隨后心中不由得苦笑：讓人去幫著收拾，只怕等包袱到了自己手上之后，也就徹底的剩不下什么了吧？她縱是不情愿，可是到了這會顯然也沒有她說話的余地了。
罷了，罷了。她也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這是自己選的，又何必在這會還怨天尤人？陶君蘭想明白了這一點后，自然也就將這事兒徹底的拋開了。橫豎，她現在已經不是當初剛破家的時候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宮女了。出宮后，再怎么樣養活自己是沒問題的。不管是去接繡活，還是去尋個廚房的差事，都是能做的。
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當趴在那兒第一棍落在身上的時候，陶君蘭還是痛得險些叫出聲來。接著第二棍，第棍……她甚至不得不咬緊了牙關，這才能忍耐住那種棍落在肉上的那種尖銳而又悶鈍的疼。
陶君蘭心中數著數，第五棍的時候，她只覺得自己渾身大約都被冷汗給濕透了。等到第十棍的時候，她模糊的感覺到，只怕腰臀上那一塊的肉肯定都爛了，甚至于連痛覺都麻木了。
后面的十棍，卻已經不像是打在她身上了，而像是打在她的意識上，一棍又一棍的，讓她意識渙散，幾乎都要昏厥過去。
等到二十棍完畢的時候，陶君蘭已經感覺不到腰臀以下的部分了。甚至也不覺得疼，只覺得渾身一個勁兒的冒冷汗，忍不住的輕輕戰栗。
恍惚聽見有人說了一聲“完事兒了，抬一邊去吧。”頓時她就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這么一放松下來，就更覺得眼前發黑意識模糊了。模模糊糊中，感覺有人似乎將她抬到了一邊，又似乎有人還替她擦了擦汗。還有人去扒她的衣裳。
陶君蘭下意識的趕忙抓住衣襟。艱難又破碎的表達自己的意愿：“不……”縱然知道對方不是宮女就是監，可是她還是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身。
“快松開手。”有人哽咽的勸她。
陶君蘭眨了眨眼睛，滿心疑惑：怎么聽著像是青姑姑的聲音？掙扎了一下，到底最后艱難的睜開眼睛，吃力的扭頭去看。因為這會腰臀上都是傷，自然是只能趴著了。所以不轉頭往后看，是看不見人的。
沒想到果真是青姑姑，陶君蘭微微一怔，“姑姑怎么來了？”聲音暗啞又虛弱，聽著全然都不像是她自己的聲音了。
青姑姑見陶君蘭清醒過來，也顧不上心疼了，氣急敗壞的就是狠狠在她肩上拍了一掌：“你這孩，怎么恁的糊涂？就算相出宮，也不至于用這樣的法！你看看，都成什么樣了！”
陶君蘭勉強一笑，“姑姑別擔心，不過是皮外傷罷了。”
聽她這樣說，青姑姑頓時更加難受了，心疼得厲害，眼淚都撲簌簌的往下掉，想再責罵幾句，可是看著陶君蘭慘白的臉色和背后那一片透著血的破爛衣裳，頓時就什么都說不出來了。最后只哽咽著勉強出聲：“還沒什么？縱然是皮外傷，可沒個個月肯定是養不起來的。”
陶君蘭仍是笑；“我年輕，不打緊的。”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歉然的看著青姑姑：“只是以后怕是不那么容易見姑姑一面了。”
青姑姑心里微暖，又是揚起手來，只是到了最后那落下的巴掌到底還是放輕了許多；“你既然知道，還這么做？真是氣死人了。”不過隨后想起正事來；“好了，現在這些都不打緊。我先給你換件衣裳，上寫藥。不然等血干了就撕扯不開了，到時候更難受。一會兒我再陪你出宮去尋個客棧，買個小丫頭。不管怎么說，你這樣出去了，總要安排妥當了才能讓我安心。”
陶君蘭還想逞強，卻被青姑姑看出來，狠狠瞪了一眼；“你還不聽我話了不成？”陶君蘭心知這事兒怕是不能再更改，當下也就不再勉強，而且她現在的確也是精神不濟，只勉強說了一聲謝謝，便是又昏沉沉的迷糊過去。因有青姑姑在，這一次倒是徹底的安心下來，不再那么強打著精神，不敢真個兒昏過去。青姑姑看在眼里，又嘆一聲，帶著些埋怨：“怎么就這么犟呢？真是個不省心的。”隨后又替陶君蘭換衣裳，上藥擦汗，忙碌個不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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