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都是灑脫之人。談起話來忘了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半夜時分。
常晉原本以為燕赤霞乃是道院中人，后來才知道他和自己一樣，也是散修。燕赤霞家鄉昔年遭遇大旱，田里莊稼顆粒無收。沒了吃食，他便跟人出門乞討，快要餓死之際被師傅看中，收為徒弟。而后學習道法神通，歷時二十余年，最終學成出山，游走大燕王朝各州，如今已有七八載了，可謂見多識廣。
言談中，燕赤霞對各派道門頗為不屑，這倒很和常晉心意。等他聽說常晉接連考過縣試府試時，大為驚訝，連聲道：“允升……莫非你就是數月前曾在萬山府遇仙樓上題下‘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書生，我說怎么這么耳熟。”
“正是小弟，些許薄名，沒曾想入了燕兄耳中。”對于他聽過自己的名字，常晉也有些意外。不知不覺間，自己已有這么大名氣了。
“呵呵，允升大才。我也曾登上遇仙樓觀景，允升那兩首詩寫的妙不可言，實在寫到了人心里。”贊嘆完畢，他又疑惑的問道：“允升如此大才，怎么不在科場走下去，反而尋仙求道？”
“小弟并未放棄科舉，只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一味閉門做學問，又怎知大燕王朝各地景象。好比大夫給人治病，只有知曉病情，才能對癥下藥。”
“允升這話我喜歡聽，百姓這般最苦了，你以后做官可不能這樣……”
兩人正說著話，常晉忽然雙眉微皺，扭頭看向遠方。
見他臉上表情有異，燕赤霞也順勢望去，輕咦了一聲。
二三十丈外，一股濃烈的邪祟之氣慢慢升起，中間夾雜著無數嚎叫聲。
在這寂靜的夏夜，讓人聞之心寒。
“終于來了，燕兄，你我前去查看一番。如何？”常晉手摁寶劍，一躍而起。
“好，讓我也見識見識允升的手段。”燕赤霞自然起身相隨。
兩人快步來到寺廟之外，只覺得眼前陰氣彌漫，超出白日數倍不止。
舉目望去，整個山谷中盡是荒墳，怕有數百座之多。不少墳頭上飄著綠油油，陰森森的磷火，非常嚇人。
如果尋常人到此地，非嚇個半死不可，好在兩人都非常人。
常晉放出神識，可以明顯感應到那些陰氣凝而不散的地方，大多有鬼物隱藏。
只是身旁燕赤霞此刻殺意外放，在他的威懾下，那些鬼物一時倒也不敢主動上前。
“這里怎會有那么多墳墓？”常晉低聲問道。白日聽燕赤霞簡略講過，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才知道墳墓規模超乎想象。
“我也不太清楚，聽附近的獵人說好像是前朝戰場，有位將軍曾在此設伏，計殺上萬追兵。我白天仔細探查過，這里根本沒有異樣，不知怎地，現在陰氣如此濃烈……”燕赤霞應答著，邁步進入墳地當中。
“難怪這么多”常晉也有些疑惑。他入山為追查來世尊者真身，不想又在蘭若寺附近遇到荒墳鬼物。
山間晚上露氣重，此刻荒墳中霧蒙蒙一片，濃烈的陰氣從地下冒出，匯入上空大霧當中。這陰氣在地底凝聚無數歲月，風吹不散，散發著刺鼻的腥臭味。
常晉屏蔽呼吸，小心翼翼上前。哪知剛走幾步，眼前景物忽然一變，周圍霧氣完全消失，頭頂殘月高掛，遠處一點亮光閃爍。
類似情景常晉遇到過幾次，頓時明白自己進入幻陣當中了。此等陣法他不懼，只是邁步向前，想看看到底是何鬼物作祟。
等到那亮光之處，才發現是處房屋。
他走到跟前，尚未敲門，便見一個少女提著燈籠笑盈盈的迎出，沖著他開口問道：“公子怎么才來，我家小姐久等了……”
“你家小姐？”常晉面露疑惑，心中卻如明鏡。眼前這少女乃是鬼物無異，頭頂怨氣濃烈，顯然殺生不少。
至于眼前這座房屋，墻壁皆為巨石所鑄，混雜泥土腥氣，根本就是一座墳塋幻化而出。
“對呀，公子難道不是尋找仙緣而來的？”女子嘴唇輕啟道。
“你怎么知曉？”常晉緊跟著反問。
“公子別問我從哪里知曉，進去就是了。”少女并不回答，只是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
對方說話之時，常晉能夠絲絲鬼氣擾身而來，大有迷惑之意。
看樣子先前那些進山尋找仙緣之人，大都被她們以這種手段除掉。常晉按捺下殺心，隨那女子進入房內。
屋內已經擺好酒菜，旁邊還站著一名妙齡女子，對方身著粉色水袖夾襖和襦裙，領口兩粒盤扣解開，露出一大斷雪膩的****外面，膚如凝脂，香氣如蘭，說不出的美艷。
好一個貌美如花的女鬼，難怪那些尋找仙緣的人個個中招。不過常晉知道此等女鬼是刮骨毒藥，一夜風流的代價太大，王啟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公子來了，賤妾等候多時。”妙齡女子伸手過來拉扯。
常晉抽身后退半步避過道：“你是誰，我們萍水相逢，干嘛請我喝酒？”
妙齡女子微微一怔，繼而笑道：“公子無須多問，只管飲酒，稍后自有佳境。”
那桌子上放著面餅、鴨肉等各類佳肴，味道鮮美。不過常晉稍稍運起神識，卻看得清楚，滿桌子酒菜不過是瓦片草根樹皮幻化而成，如何能夠下口。
“筵無好筵，不吃也罷。”常晉初始以為這兩個女鬼有什么通體手段，如今看來索然無味，太過拙劣了。不知道燕赤霞那里如何，他不想耽擱下去，手中長劍一閃，已經將身后那名丫鬟洞穿。
嗤嗤，黑氣彌漫，那鬼物慘叫一聲，化作一灘腥臭的污泥。
“你……你是修道者？”妙齡女子大驚，搖身一變，面目猙獰無比，雙手成爪，直朝常晉扣抓過來。
區區一個人仙三轉的鬼物，找死！常晉迎面而上，劍芒閃過。夜叉鬼物雙手便被削斷，發出吱吱的響動。
“你到底是誰，我乃姥姥門下弟子，和你們道門有約，你不能殺我！”眼見對方提劍靠近，鬼物驚叫起來。
“哦？”常晉手中長劍一頓，“姥姥是何人？”
口中問話，他心中已有猜測。看樣子，應該就是那樹妖了。
“姥姥是神靈尊者大仙，享受人間香火。書生，你若敢殺我，姥姥定不會饒你！”鬼物出言威脅。
“尊者大仙……胡說八道，尊者大仙怎么會讓你們害人？”常晉滿臉的不相信，手中長劍又是一壓。
關于尊者大仙的身份，他之前也有過猜測。如今聽鬼物講起，已經相信七八分，只是心頭仍有幾個疑問。
這尊者大仙登臨神位后大肆驅趕其他神靈，獨享一縣香火念力，如今更甚占據蒼梧縣土地神廟，成就一方正神。
這般情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人道認可。又怎么會為區區陽氣，編出仙緣一說害人，實在有些說不通。
“姥姥本體被蘭若寺那些僧人做法困住，不能掙脫，需要搜集陽氣解開陣法。所以令我等編出后山有仙緣，誘惑凡人進山。”
以來世尊者的境界，想要殺幾個凡人易如反掌，但他如今是神靈，所圖甚大，自然害怕怨念加身，是以命手下出馬，就是不想沾上因果。
“我明白了……”常晉點頭，手起劍落，已經將這鬼物殺個魂飛魄散。隨即，眼前幻象全部消失，但見不遠處青芒閃爍，燕赤霞祭出飛劍，正在和鬼物廝殺。
此刻整個墓地之中，陰風滾滾，鬼氣森森。無數鬼物從黑暗中爬出，手持兵器，嘶喊著將燕赤霞圍在其中。
“燕兄，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常晉也顧不得再隱匿實力，手中寶劍同樣青芒閃爍。
腳下一踏，越過十余丈的距離，劍光所到之處，前來阻攔的兩個鬼物身形化為黑霧，徹底銷聲匿跡。
“好，允升果然好手段”燕赤霞境界和常晉相當，對付尋常鬼物自然不會吃力，尚有閑暇出聲贊嘆。
“燕兄也不差”見他手決舞動，青芒上下翻飛，沿途鬼物慘號連連，爭先恐后躲閃。
就這樣，兩人并肩作戰，片刻將上百名鬼物殺個干凈。
“哼，哪里來的修道者，竟敢在此地撒野！”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來世尊者？”常晉扭頭看向墳墓中央。
那里堆壘著一座高大的墳塋，墳塋前方還栽種有一株槐樹，樹干兩個成年人都抱不住。
槐樹性陰，乃是木中之鬼，很容易招來邪祟之物，這是世人都明白的道理。因此尋常人家沒有哪家死人之后，會在墳墓前后栽種槐樹，怕的就是陰上加陰。
當然修道者除外，他們會利用槐樹這一特性，將之種在墳頭，凝聚陰氣鬼氣，祭煉法寶。看樣子，眼前這槐樹就是如此作用。
只是常晉有些好奇它怎么會成精，更變成了來世尊者呢？
放出神識，立刻能夠感覺到槐樹密密麻麻的樹根滲入地下，曲折蔓延，幾乎將整個墳地都籠罩在其中。其中不少樹根，在陰氣的侵蝕下，還沾染上綠油油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