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土地爺饒命，土地爺饒命，民婦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善待公公……”
馬氏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口中大喊大叫起來。
屠義方不為之所動，沖著臺下的陰兵點頭示意。得到命令，有兩個陰兵立刻在巨鼎下方燒起火碳。
片刻，鼎足就被燒的通紅，炙熱的氣流從鼎內噴出，相隔兩丈遠，常晉仍感覺里邊熱浪逼人。
馬氏生魂這時驚恐無比，慌忙掙扎扭身想要逃走。可惜幾個陰兵不給她機會，紛紛上前抓手抓腳，將馬氏抬起，通的一聲扔進大鼎內。
滋滋聲頓時響起，接著馬氏的慘叫聲發出：“饒了我吧……饒命……”
蒲玉裁也在臺下連連叩頭：“土地老爺，還請……還請饒馬氏一條性命，她回去……回去肯定改過自新……”
他只當自己妻子下了油鍋，性命就會不保，卻不知道，陰間刑罰和陽間不同，直接作用于生魂。雖然犯人看起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隨時都會斃命，其實并沒死，只是生魂受創罷了。
反觀蒲老頭，雖然也露出不忍之色，但嘴唇動了幾下沒有開口。
馬氏在大鼎內隨著滾油浮浮沉沉，頭頂白氣不斷溢出，當中痛哭哀號之聲，凄厲絕倫。
一頓飯功夫后，屠義方才揮了揮手，幾個陰兵拉著鐵鏈將馬氏從巨鼎中拽出，擲在公堂之下。
“馬氏，你可認罪？”屠義方再次出聲詢問。
“民婦認罪，民婦認罪，今后一定善待公公……”飽受這番煎熬，馬氏哪里還敢狡辯。
“好，本土地原本還想讓你嘗嘗上刀山的滋味，只是念你有改過之心，這頓懲罰暫時壓下，以后若干再犯，定不輕饒。”
接著，屠義方又沖下方跪著的蒲玉裁喊道：“蒲玉裁，你飽讀詩書，當知道仁義禮智信忠孝廉恥勇。眼見老父受辱，卻無動于衷。此乃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蒲玉裁急忙回應。
“好，既已認罪，那本土地就罰你生受二十鞭子。以后再犯，也不輕饒。”
一通鞭子打完，屠義方才發出神識詢問：“允升，你覺得這樣如何”
“甚好”常晉輕聲應答。
接著，屠義方沖著蒲老漢喊道：“以后這惡婦再敢打罵你，只管來本土地這里告狀，我定位你做主。”
說完，他讓幾名陰兵將蒲玉裁等人生魂送出。此地乃是陰司，凡人生魂不可久留。
卻說蒲玉裁等人生魂歸位，紛紛從睡夢中醒來。
馬氏睜開眼睛，心想：“難道是做夢，自己并未下油鍋？”
扭頭見蒲玉裁正瞪眼看著自己，當即要破口大罵。接著她又一咧嘴，只覺得身上火燒火燎的。撩開衣服一看，上邊全是油泡。
馬氏這才知道不是做夢，急忙閉上嘴巴。
至于蒲玉裁，也感覺自己臀部火辣辣的，伸手摸去，上邊帶著幾道鞭痕。
兩人對望一眼，露出恐懼之色。看樣子方才陰司種種經歷，讓他們記憶猶新。
“咱們……咱們明天把我爹接回來吧？”蒲玉裁試探著問。
“嗯”馬氏哪敢出言反對，急忙點頭。
了結陰司事情，常晉看時間不早，謝絕屠義方的挽留，飄然返回家中。待陰神歸竅，他躍身從地上站起，手握長劍練了一通，才上床睡覺。
接下來數日，常晉大多時間都待在家中，偶爾有閑暇，則和屠義方小倩聚在一起飲酒，要不就是赴約，同幾個同窗以文會友。
先前事情噪雜紛紛，如今陡然閑下來，他反倒有些不習慣，心中掛劍游學的念頭愈發強烈。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常晉雖然從書本中對大燕王朝治下十四州有了初步了解，但這種了解很粗略，和親自走一遭區別很大。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本就是儒者應該做的事情。
和王啟年小聚時，他將自己心中的想法托出。
王啟年立刻表示贊同，連說這個想法好，他也準備出去走走，兩個人正好結伴。
“清遠兄，伯父會同意嗎？”常晉好笑的問。前些日子，不知哪個多嘴的同窗將王啟年在萬山府瀟灑度過兩個月的事情告知王父。王父得知后很是憤怒，直接把王啟年關在家中十幾日，并且囑咐下人看好他，禁止外出。
今天他來縣城會友，還是偷偷跑出來的。
“我回去就和家父商量，只要和允升在一起，家父應該會同意”王啟年底氣不足的回答。
出發日子定下，常晉一大早就步行來到城外。
過了一盞茶時間，王啟年坐著馬車姍姍來遲，身旁少了書童小松。也不知道他怎么和父親說的，王父竟然同意兒子外出游學。
兩人之前已經計劃好，從通衢縣城外坐船順白水河而下，再入瀆水，過萬山府不入，到潁州再上岸。
從水路行走，速度比旱路快上許多。
事情湊巧，有幾條去潁州的商船正在碼頭上裝貨，兩人遞了些銀子給那船老大，得以上船。兩日時間大船進入瀆水，第三日就到了萬山府。這速度比起他們之前趕考時要快上數倍。
進入萬山府水域，常晉神色有些轉冷。距離江朱率眾攻城已經過去月余，這段水域多了些許別處遷徙來的魚蝦，但是給人感覺仍然死氣沉沉。
船上的船客中顯然有不少聽過此事，一時間議論紛紛，低聲咒罵玉清道的大有人在。
過了萬山府，那些罵聲才漸漸停止。
第五日船隊快進入潁州地界，天空突然烏云密布，電閃雷鳴，不一會豆大的雨點啪啦啪啦開始打落下來。
原本平靜的江面也開始波濤洶涌，滾滾洪流一浪接著一浪打來。
幸虧他們坐的是大船，抗風浪能力比較強。雖然船體有些顛簸，但不至于在風浪中傾覆。不過船艙內的人也不好受，紛紛趴在那里嘔吐。
一時間，各種刺鼻的怪味彌漫開來。
常晉忍受不住，索性撐開雨傘來到船頭觀景。雨中看瀆水，白茫茫一片，水天相接，別有滋味。
他心中禁不住詩情打發，正醞釀著，很快有船夫走過來，勸他回船艙。那船夫說江上風浪太大，萬一被卷入江中就麻煩了。
再大的風浪常晉都見過，這番風雨自然不懼。不過在船夫的堅持下，他只得點頭答應。
剛要往回走，卻見前方有條漁船在風浪中浮浮沉沉，隱隱有呼救聲傳來。
他凝神朝遠處看去，只見半里之外，一個漁夫被大浪卷著急速朝下游沖去。眨眼之間，已經化作黑點消失不見。
“有人落水！！”這時，前面船上幾個船夫也看到了，紛紛驚叫出聲。
他們雖然口中尖叫不已，卻并不敢下水救人，這么大的風浪，跳入水中怕是救人不成，反倒會搭上自己。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常晉顧不得驚世駭俗，當即扔掉雨傘，縱身就要從船頭跳下。只是沒等他翻身下水，卻見斜對面江中一個身披蓑衣的男子急速朝那落水漁夫趕去。
此人腳下踏著滾滾浪潮，每一步都要行出兩三丈遠。幾個呼吸就追上漁夫，伸手把他抄起。
救出漁夫后，那人并沒有立刻返身上岸，反而繼續站在浪頭中央。
任腳下水流滾滾，頭頂風吹雨打，他卻聳然而立。這個時候，船隊又朝下游行駛了半里多水路。常晉總算看清楚那男子的外貌。
此人體型高大，滿臉虬髯，頭上梳著道髻，身披蓑衣，背后還背著一個巨大的木匣，里邊青光瑩瑩，透過木匣而出，應該是一柄法劍。
雖然對方穿著樸素，但自身那種灑脫孤傲的氣質卻讓人羨慕不已。
如此人物，常晉即使對道院感覺大壞，心頭也忍不住贊了一聲。
“妖孽，終于等到你了！”這時男子暴喝出聲。左手緊抓漁夫，右手照著木匣一拍，一道青光閃爍而出，直直斬向渾濁的水浪當中。
咦……常晉眉頭深凝。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什么。那江水當中，有一個碩大的黑影，應該是頭水妖。
那水妖感覺到青光中逼人的殺意，急忙竄身下墜，沉入距離水面兩三丈深的地方，而后快速游動，在另一個地方冒出頭來。
只見它的軀體有兩丈余長，長著一個猙獰的魚頭腦袋，手腳四肢粗長碩大有力，布滿青黑色的鱗片，雙手當中，還攥著兩柄幽黑的板斧，一雙魚眼瞪得渾圓，直勾勾看著道人，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
“平湖龍王，是平湖龍王出來找食兒了……”
“快投食物，快投食物，別讓他弄翻大船！！”
船隊前方那些船夫見到水妖，紛紛驚叫起來。
我當哪里來的平湖龍王，原來是條鬼仙一轉的水妖。聽到眾人呼聲，常晉才明白過來。
先前快進入潁州時，船老大特意進船艙叮囑過他們，說是很快要經過平湖龍王掌管的水域，船上眾人不得喧嘩，不可烹食魚肉，否則驚動平湖龍王，必生禍事。
當時常晉詢問平湖龍王是何路神靈，船老大說自己也不知道。不過聽說平湖龍王住在江底，耳鼻賊靈，每次聽到人語聲或者聞到肉香味都會出來興風作浪，吞舟吃人，為害已久。
前兩年此地鄉紳曾經聯名上書道院，希望他們派人除妖。
只是這水妖極其狡猾，每當道院來人時它就躲入江底消失不見。等道院的人離開，又出來作惡。
如此再三，道院就不再派人守候。
兩岸百姓深受其害，為求自保，只好把它當龍王一樣供奉，每隔上十天半月，會殺豬宰羊投入江心。
有了供奉，水妖收斂許多，只是遇到水面有大船經過，它仍會時不時索要食物。
每次進食，都是一口吞落，隨即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