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銘低頭沉思,張儒沉默了一陣才繼續道:“我知道你很為難,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但是老弟現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須要帶著這三千人突破三十萬大軍的圍困,你說我該怎么辦。(比奇屋逼qiwu的拼音)”
低沉的語氣,真摯的目光,讓李銘剎那間失神。
怎么辦?
我都想問怎么辦?
現在你跟我立場不同,我就這么放你過去,我怎么跟朝廷交代?
可我不放你過去,我又怎么跟那些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交代?
李銘現在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也想不出到底該怎么辦。
“你說我該怎么辦?”思忖一陣,李銘抬頭看著張儒,問道。
他的眼神中沒有任何羞愧,沙場征戰,各有各的立場。
張儒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么放我的人過去,我不能擔保過去之后不給你招惹麻煩,但我會盡量不給你惹麻煩。”
李銘皺眉道:“我是朝廷大將,放你過去,已經是讓你給我惹麻煩了。”
“事情不大,山高皇帝遠,別人不會知道。”張儒勸說道。
李銘執拗的搖了搖頭:“朝中并非只有武將,那么多文臣也有眼睛,只要有一個人泄露出消息,這三十萬大軍或許不會有事,薊鎮一干將士,將會遭遇滅頂之災。”
“為何不賭一把!”張儒道。
“我賭不起,薊鎮十萬大軍也賭不起。”李銘道。
張儒嘆了口氣道:“我的兄弟現在就在京城受欺負,我如果不過去,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李銘也道:“我的兄弟現在就在你面前,你的兄弟可能只有一個兩個,可是我的兄弟有十萬,每一個都有家,他們也有他們的孩子,也有他們在乎的人。我李銘為了你張文軒死不足惜,可不能讓這么多兄弟陪你死。再說,你我二人的關系,似乎還沒有讓我為你死的地步。”
話說得粗糙,理卻一點都不粗糙。
你張文軒不是我李銘的生死兄弟,也不是我的血緣親人,我為什么要用這大好頭顱為你陪葬。
且不說你現在如喪家之犬一般根本沒得個奔頭,就算你現在依然是朝廷的定邊侯,只要陛下下令,我李銘不還是得跟你刀兵相見。
李銘堅持自己的主見,因為他是朝廷的大將。
張儒也清楚李銘的堅持到底意味著什么,畢竟這是一個君權至上的社會,皇帝下了令,只要這個臣子沒有謀逆之心,他們是斷然不會違逆皇帝意思的。
這可就為難了,走不能走,李銘也沒說要麾下將士對他的人進行圍剿。總不能就這么回到自己的福州城,然后讓人嘲笑不是。
再說了,李銘沒有在張儒開城門的時候就讓手下人下手攻擊,已經算是給足張儒面子了。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陛下下令圍住福州城卻數月不下令攻擊,是有原因的。”張儒道。
李銘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而原因,這不是我這個做臣子的該過問的事情。”
張儒笑道:“那你就沒有想過陛下可能讓人圍住福州只是做做樣子?”
李銘一口否決:“不可能,陛下乃當世明君,怎么可能會讓數十萬大軍圍住福州城卻只做做樣子。數十萬大軍每天損耗就不是一筆小數目,朝廷就算國庫充盈,陛下也斷然不會做這等勞民傷財的事。”
張儒看著李銘身后,然后伸出手指向遠方:“你回頭看看,數十萬大軍連綿數十里,圍著的就是咱大明自己的福州城。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造反?我什么時候又做了造反的舉動?陛下可曾下旨明確說調集三十萬大軍是為了征剿逆賊張文軒?
一切,都是那些想要我脖子上這顆腦袋的人臆測出來的。他們要我死,因為我擋了他們的財路。只有我死了,福州這片肥肉他們就能隨時張嘴咬一口。
但是我不能死,因為我死了,福州城的百姓會慘遭屠戮,那些為了給朝廷帶來收益的海商會家破人亡,曾經跟著我在戰場上跟韃靼人拼個你死我活的袍澤兄弟會鋃鐺入獄。
你攔住我的去路,我不怪你,軍令如山!
可是我要離開,你攔不住我!
我不會殺你,更不會不自量力的用三千飆云騎力抗三十萬大軍。我打不過。
我只會帶著兄弟們一步一步朝京城的方向走,因為那里,我的兄弟現在正在被人欺負。
你可以不讓我走,可以下令讓人射箭,只要你下令,我相信會有人不要命的往前沖。
如何抉擇,李銘,你自己掂量。”
李銘何曾被一個年輕人這樣威脅過,在張儒的話說完之后,他就有沖動下令射箭。要知道他是皇帝派來的,現在張儒要走,沒有皇帝的命令,他完全可以下令射殺張儒。就算到時候真如張儒說言,這一切不過是皇帝做做樣子,皇帝也不敢在明面上對他李銘如何如何。
要是朱佑樘真的敢因為張儒的死而對付李銘,那他這皇帝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穩了。
別人給你辦事你要殺,不給你辦事你也要殺,誰敢給你辦事?
在話即將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李銘忍住了。
他突然想起那個在大同邊城拉著一個傷兵的手說兄弟我帶你回家的年輕人,突然想起那個單槍匹馬跑到韃靼大營并且毫發無傷回來的年輕人,突然想起那個面對文成攻訐聲嘶力竭的喊著大同邊軍不服,那些葬身沙場的將士們不服的年輕人。
捫心自問,如果換成是自己,李銘不認為自己有那個魄力。
不管是現在,還是年輕的時候。
張儒就這么慢慢的走著,每前進一步,面前攔住去路的朝廷大軍就會迫于壓力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一丈!
兩丈!
十丈!
百丈!
一直處于糾結狀態的李銘終究還是沒有下令射殺張儒等人,他坐在馬背上,看著張儒離開大軍的勢力范圍,然后揚長而去。
“將軍,這么把人放過,咱們....”張儒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才有麾下將領頗為的擔心的開口。
李銘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罷了...一切罪責,自有本將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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