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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秦伊莎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們有多久沒有好好談過話了?”
“好。”小庫恩一愕,隨即站起身來,笑道,“你先等我一分鐘。”
他離開了一會兒,從樓上衣帽間里拿出一件連帽夾克衫拋給了秦伊莎,“二月份的比弗利山夜晚,還挺冷的。”
“謝了。”秦伊莎沖他扮了個鬼臉,“你想去哪里散步?”
“我們就在這座小山上轉轉吧,說起來,這房子買來好久了,但貌似我們都沒有在這里住幾天,我長期在外地拍戲,你也總在紐約,這里真的不像我們的家。”小庫恩嘆了口氣,拿起對講機,和裙樓里值班的保鏢說了一聲,讓他們派人在后邊跟著,看了秦伊莎一眼,“你穿的是平底鞋,很好。”
二月份的比弗利山,明月幽幽,山風陣陣,氣溫冷冽,走在山間,讓人的頭腦特別清醒,思維似乎也被刺激得比在室內更加活躍了些,今晚的月色不錯,兩個人也沒帶手電筒,離開了燈光區域之后,就借著月光一路沿著山道慢悠悠地往上走。
“這地方是我第一次來。”秦伊莎說道,“你說的對,這里的確沒有幾分家的感覺,我們買下這棟房子有七八年了吧,但這里還有些地方我沒有來過。”
“我不比你多了解多少!”小庫恩也苦笑道,“這里還是去年我從惠靈頓回來,無聊的時候,一個人散步發現的,覺得景觀還可以,就讓人在山間修了一個亭子。”
沒過多久,兩個人就來到那座新修建不久的小亭子里,這里的視野不錯,正對著大海,能夠看到月色下柔緩的海灘以及洶涌的黑色海潮,兩個人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有些涼,保鏢們都在二三十米以外警戒著,不會打攪到他們談話。
在幽涼的月色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凝望著遠方的風景,除了沙灘與大海,也能看到比弗利山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山頭上,一座座好萊塢和加州名人巨富們的私人莊園靜臥在那里,時值深夜,都沉浸在寧謐的夜色之中。
恰當的景色的確對人的心情有所幫助,起碼能讓人更平和地面對自己——恰當的孤獨感也能起到類似的效果,現在,小庫恩感覺心里寧靜多了,感到自己在這樣的孤獨中獲得了足夠的安全,而夜風吹開了心外的絲絲迷茫。
“你今晚的狀態不太對。”秦伊莎說道,沒有看向小庫恩。
小庫恩嗯了一聲。
“記得我們早先重逢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你,還是個只有一部電影的新人,大膽無畏,生機勃勃,似乎整個世界都在等著你去征服,心里對成功充滿了渴望。”秦伊莎道,她側著頭,瞥著小庫恩在皎潔月色下的剪影,“可現在的你,我能感覺出你現在的疲憊和迷茫,失去了內心的激情和渴望,有些死氣沉沉的,32歲的你,精神狀態卻像一個82歲的老頭子。”
“大概是因為覺得好萊塢缺乏刺激吧。”
小庫恩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著秦伊莎的話,又似乎在拷問著自己的內心,過了一會兒,他語氣平靜地說,“當初的我,對好萊塢充滿了渴望,渴望著能夠拍出最賣座的電影,渴望著受到觀眾和影評人的追捧,渴望著成為明星制造機——讓那些明星大腕兒都來討好自己,渴望著名聲——讓自己成為媒體的焦點,渴望著金錢——讓自己擁有一輩子都用不完的錢,渴望著美女——別笑,我當時是二十歲的正常男人,讓自己周圍圍著一群鶯鶯燕燕,渴望著權力——讓自己擁有能夠決定六大興衰的權力……”
秦伊莎的臉上蘊著笑意,嘴唇翕動了一下,但小庫恩沒有讓她開口。
“可現在,這點東西我都得到了,有些比我當初渴望得還要多,有些正在實現——迪士尼也在逐步納入我的掌控之中,名聲——現在在全球的普通人里,他們可能不知道美國總統是誰,但他們都知道好萊塢有一個導演叫做馬克•庫恩;金錢——無論用哪套標準評估,我都是全球最富裕的一小部分人,而且許多資產都在升值;美人——對于一位好萊塢成功導演來說,美人從來不是稀缺的資源;權力——現在的我,只要我愿意,我就能讓好萊塢六大任意一家在三年內占有一半以上的市場,我就能把任意一家打壓到瀕臨破產。但是,我卻一點都不快樂,反而感覺到一種極端的失落和無聊。”
“親愛的,”秦伊莎笑道,她覺得有些好笑,“抱歉,但你是一位導演,難道你的那些作品不會帶給你滿足感?”
小庫恩泰然自若地任秦伊莎嘲笑,等他笑夠了,才解釋道,“因為電影才是根源啊,我的秦大小姐!”
他看了一眼有些迷惑不解地秦伊莎,解釋道,“你知道么,親愛的?許多導演看待自己的作品,就像是看待一位自己的孩子,甚至很多人對電影比對待自己的孩子還要上心。為什么?因為一部電影從構思到問世,比一個嬰兒的降生還要艱難,把頭腦中的構思變成劇本(或者遇到一個讓自己興奮起來的劇本),為劇本尋找制片人,和制片人一起說服電影公司投資,拍攝的時候費盡心機與精力和演員、制片、電影公司、劇組職員以及各種突發意外做艱辛的斗爭,在后期剪輯時與制片公司討價還價,獨立影片還要費盡波折地尋求發行公司,等到電影上映之后,還要擔憂票房的冷遇以及影評人的嘲諷……太多太多的艱辛,讓他們對作品傾注了無限的愛與關心,他們為電影的遭遇或喜或怒,或哭或笑……”
“但你和其他導演不同?”秦伊莎問道。
“的確不同。”小庫恩望著天邊又大又黃的月亮,“在我的眼里,電影也只是電影而已,它們似乎只是我用來實現自己目的的工具,其他的含義似乎對我意味著nothing。我不知道為什么,作為一名導演,我應該熱愛我的作品,就像是一位父親愛他的孩子,但我就是不能激起自己對它們的愛,早先的時候,我還會在電影上映前為它的前景而擔憂,但是現在,這點擔憂也沒有了。因為早在拍攝之前,那些成片就已經在我的腦子里了,因為在拍攝的時候,我就能夠確定最終成片的效果,因為它們總能取得成功,要么是在票房上,要么是票房和口碑上,一點期待和擔憂的感覺都沒有!”
“這還真是幸福的煩惱,我想好萊塢中的導演——哪怕是斯皮爾伯格,都沒有你這種煩惱!”秦伊莎說——她忍不住竊笑起來,“不過你這話聽起來,怎么都有一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
小庫恩報以意味深長的沉默,而秦伊莎則站起來,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知道,你開始對你的‘直覺’和‘先見之明’感到無聊了,是么?”
“不只是無聊,還有恐懼!”小庫恩閉上了眼睛,語氣有些莫名的傷感,“親愛的,你應該明白,一個設計師設計了一棟建筑,看到建筑完成時,他的心里會產生巨量的滿足感。但是一群按照圖紙施工的工人,看到建筑完成,恐怕滿足感會很低,如果這個工人如何砌墻、如何布線、甚至是如何搬磚都是被別人設計好的,那么滿足感可能就會更低了,因為他和那些被操縱的挖掘機、吊車一樣,不過就是高級一些的工具罷了。而我個人感覺,自己也不過是一件高級一些的工具!”
“難道你就不能自己做設計師么?”秦伊莎問道,“你完全可以拍攝一些自己喜歡的、能夠讓自己愛上的那種電影。現在的你,應該有能夠任性的資本了。”
“不,至少現在不行。”小庫恩搖頭說道,“現在工人還有求于老板,不能辭職,更不能罷工。”
“所以你才會思考自己的存在對好萊塢電影業的利弊?”秦伊莎犀利地問道,“想要用這種虛幻的道德感來填補一下你空虛的靈魂?”
小庫恩苦苦一笑,“我的靈魂確實挺空虛的,不過,做些對行業有益的事情,總不能算錯吧?”
“當然。”秦伊莎笑道,“你知道的,我們秦家是靠軍工起家,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笑話,當你有五萬軍隊時,你是破壞世界和平的恐怖勢力,但當你有五百萬軍隊時,你就是維護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馬克,你走進了一個誤區!”
“what?”小庫恩不解地問。
“馬克,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秦伊莎一本正經地說,“如果你只有五萬軍隊,那么你沒資格掌握這個世界,只能作為一個挑戰者存在,你的利益與整體利益并不一致,那么那些世界的掌控者當然把你看做是危險的麻煩,想要把你除之而后快,但當你掌握了五百萬軍隊之后,你就已經變成了世界的掌控者,你可以名正言順地維護自己的利益,因為你的利益和整體利益已經融為一體,維護自己就是維護世界,維護世界就是維護自己!”
秦伊莎頓了一頓,繼而說道,“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傷害好萊塢,因為你就是好萊塢的代表,至少是部分代表,你現在已經有了五百萬軍隊了。至于說你說自己是一件高級工具,那么我問你,這個世界上哪個人沒有做過‘工具’呢?能成為工具,說明你有價值。在秦氏成立的初期,它同樣是摩根、洛克菲勒、梅隆等財團利用的一件工具,但現在呢?秦氏已經把觸角反過來伸入到那些財團內部去了!So,沒必要這么糾結,你才不過32歲而已,還有至少半個世紀的時間把自己從工人變成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