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陳易來到他身邊。
陳龍象轉過身來，一張恐怖的面容之上閃爍著柔和的目光，陳易在那一刻，覺得這種目光的注視極為親切。那是源自血脈之中的連接，天生而來。
“這些年，讓你受苦了。”陳龍象看著陳易，滿心的驕傲。
陳易笑瞇瞇扔過去一根煙，道：“還成吧，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嘗遍，也算不錯。”
“呵呵”，陳龍象笑了笑，又道，“我孫子還好吧？”
陳易點點頭，道：“他叫小遠，非常健壯，也很調皮，其實，你應該去看看的，親孫子出生，爺爺怎么著也要拿點見面禮不是。”
“你這小子。”陳龍象搖搖頭，這性子還真不隨他，但還是笑容滿臉，“這次來，我就是準備了一份大禮。”
他從袖中拿出來一副卷軸，扔給了陳易。
那卷軸是絲帛做成，很是老舊，不僅僅賣相老舊，絲帛發黃，還有蟲蛀的孔洞，而且做工也是粗糙，凹凸不平，厚薄不均，一根根斷絲露出，都在訴說著它的年代久遠。
陳易將卷軸打開，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四個大字“馭龍心經”。
“余習《御龍經》百載，忽覺疏漏之處甚多，遂妄起查漏補缺之心，然人力有時盡，至化道不可全，遂留此帛書，望后來者補全……”
陳易粗略翻看，里面的文字筆記果然不同，足有十數種，墨跡顏色深淺也是不同，粗粗估計，此時距離最早書寫之人的時間足有兩千年。
“這是……”，陳易看向陳龍象。
陳龍象點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我們馭龍者除了《御龍經》之外最重要的傳承《馭龍心經》。它凝聚了數十輩上百輩先賢的心血，也是我們得以擺脫宿命的最大憑仗。”
“什么宿命？”陳易皺起了眉。
他從很早開始就感覺到馭龍者并不是單純保護龍脈這么簡單，似乎他們都有一個相同歸處化道。在巴山之時，他也隱隱間窺得化道一角，只是不全面，也無法確認。
陳龍象神色一黯，搓指生火，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喉管腮部漏洞之處有縷縷煙蛇冒出，極是詭異。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馭龍者啊，得天道傳承，奉生靈之事，可下場卻是一個悲劇。那是無盡的黑暗與無盡的孤獨，軀殼腐朽，靈魂永生，四周冰冷熾熱交加，宛如下到十八層地獄。”
陳易咧著嘴，光是聽陳龍象說這些，就感覺周身涼氣“呼呼”直冒，渾身雞皮疙瘩亂蹦。
他可以感同身受，那日他在巴山被困地下，手腳不得動彈分毫，左右半身冷熱交加，單單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就讓他難受無比，更遑論靈魂永生了。
那種無窮無盡的折磨，簡直比凌遲處死還要難受。
“我們保護龍脈，盡忠職守，可下場卻是如此凄慘，也太不公平了吧？”陳易氣憤道。
陳龍象笑了一下，盡管他的面部肌肉腐爛的厲害，但陳易還是感覺到那一絲嘲諷之意。這嘲諷不單單是對陳易，還有對他自己，對千千萬萬的馭龍者。
“哼，公平？我們馭龍者只不過是一群可憐蟲，何談公平可言！”陳龍象聲音中帶著憤怒，但很快平息，他經歷過太多氣憤之事，對其情緒的把控極佳。
陳易沒有說話，只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馭龍者真正的使命是什么嗎？”陳龍象問道。
陳易剛想說“保護龍脈”，可緊接著又想起父親剛才說的那句“得天道傳承，奉生靈之事”，好像不僅僅是保護命脈那么簡單。
陳龍象也沒有期望陳易能夠回答，而是吼道，“我們作為救世主，卻要下十八層地獄，你覺得，這賊老天可有公平可言？”
陳易被嚇了一跳，不是被他的吼聲，而是被他的話我們作為救世主，卻要下十八層地獄！
“我們是救世主？那不是耶穌干的事兒嗎？”
陳易覺得陳龍象肯定瘋了，雖然馭龍者保護龍脈，可以挽救一些生靈，但似乎距離真正的救世主，還差了好幾個光年的距離。
救世主，那是在西方宗教中，那是只有耶穌才能擔得起的稱號，他己受死作贖罪祭，拯救世人進天堂，這才有了救世主的稱謂。
可世間大多數無神論者都知道，那只不過是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說，耶穌或許曾經存在，但天堂在哪，誰又看見他拯救了罪惡的世人？
“哼，別以為我夸張，我所的是事實”，陳龍象對陳易的這個反應很不爽。
他繼續說道，“你已知道馭龍者最終的歸處是化道昆侖，可你不知道，我們為什么要化道。”
陳易翻白眼，這不廢話嗎，自從他得了馭龍者傳承，你這個師父和父親總共就露過兩次面，宗軍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兩人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如他在風水街一天嘮的嗑多，他上哪里知道去。
“化道，哼，冠冕堂皇的名字，實際上卻是獻祭，燃燒自己，來為這個世界輸血。”陳龍象又道。
陳易感覺自己這位狡猾大大的老爹瘋了，陳龍象斜了一眼，看見寶貝兒子那滿臉且聽你吹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你老子沒瘋，全世界人都瘋了，你老子也瘋不了”，陳龍象沒好氣罵道。
“咱們不討論瘋不瘋的問題，你先說說，我們燃燒自己，為這個世界輸血是怎么回事兒？”陳易問道。
陳龍象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正色說道，“這是件很復雜非事情，我慢慢跟你講……”
“成，你說，我聽著”，陳易點頭道，也收起那絲玩世不恭，一臉的認真模樣。
陳龍象足足說了半個小時，從十分鐘之后，陳易的嘴巴就沒有合攏過，這實在太過驚悚。
簡單概括，就是這個世界的核心昆侖發生了異變，它是萬龍之祖，是龍脈的源頭，也是靈氣散發的開始。
靈氣，生者也。它是萬事萬物生長的源泉，或者說是必要條件之一，但沒有它，地球上將是一片荒漠。
可是，昆侖出了異變，它的靈氣只能運輸出去，卻不能輸送回來，簡而言之，就是循環系統遭到了破壞。
就如大江大河中流淌的水流一樣，佰川納海，它們無論經歷多少曲折，但最終的歸宿都是大海。
而進入大海之后，它們又有一部分會變成水蒸氣，在天空之中飄蕩，預冷而凝結成水滴，降落到大地之上，進入河流，再次回到大海，再次化成水汽……
如此循環往復，這才使得大江大河可以在千百萬年來滾滾而下，滋潤萬物。
而靈氣也本該如此，有往有返，周而復始，形成也一個循環，使得大地保持生機。
可是，昆侖的循環體統被打破，若無外力干預，靈氣便只能下流，而不能上返。與水流不一樣的是，它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還會消散，會從地球中消散到太空之中。
馭龍者，就是這個可以干預靈力循環的外力。
陳龍象香煙燃盡，陳易立即遞過去一根，自己也點上。
陳龍象繼續道，“世間修士的修行是為了追求強大，或者追求永生，可我們不一樣，我們是盡可能的吸納靈力，將昆侖流出的靈力儲存在自己身上，然后在昆侖化道，進入昆侖山腹，為其提供可以繼續流淌的靈力。”
“若是如此，也無多大所謂，誰也難免一死，只是死法不同而已。可我們卻不同。我們的靈力被壓榨干凈，身體腐朽成泥，可我們的靈魂卻是永生，永遠被困在那個孤寂的山腹之中，被靈氣與煞氣包裹，日夜煎熬，永世不得解脫。”
陳易聽完，目瞪口呆。他一直覺得馭龍者沒有那么簡單，但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此時的陳龍象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憤怒與戾氣，更無滑柏骨口中的意氣風發，而是聲音低沉，神色暗淡，挺拔的身子也微微傴僂。
他怎么還能意氣風發，那是一個牢獄，會死死困住他們到地老天荒，無窮無盡。即便是再樂觀之人，在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環境下，也會發瘋發狂！
陳易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小心問道，“那我日后也要遭受這種命運嗎？”
陳龍象看著他，悲哀道，“我很想說不是，但事實就是如此。你是馭龍者，馭龍者的命運就是如此。”
陳易無言，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死亡他不怕，可這種折磨卻讓他心寒到骨子里。
不過，沒有片刻功夫，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陳龍象和宗軍以及他曾經見過的賽扎活佛。
“既然所有馭龍者的命運是如此，那你和宗軍前輩還有賽扎活佛，為何能逃脫出來？”陳易目光灼灼，他覺得并非沒有一線生機。
“我們都是越獄之人。”
“越獄之人？”
陳龍象苦澀一笑，道：“不錯，凡事無絕對，哪怕是這個浩瀚無邊的天地也有漏洞可循。我們從昆侖山腹逃了出來，只是代價卻是極大，比如，現在你看到的，我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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