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七八日,皇帝仍然大半都在嚶鳴的帳殿中留宿,但也先后召了純嬪、秀貴人、易常在、吳常在、崔答應都侍寢過。嚶鳴不是一人專寵,卻是最得寵的一人。
而豬妞那頂小帽子,沒有在外頭找到,卻在嚶鳴帳殿的羅漢榻下找到了。
嚶鳴看著那鵝黃色繡著團花簇錦的軟緞帽子,突然笑了,心中最后一個不解也終于明了了。
半夏看得滿頭霧水:“這軟帽怎么會跑到床榻底下呢?不是應該丟在外面了嗎?”
嚶鳴冷哼了一聲,“果然就是托雅!”
“娘娘什么意思?”半夏更加疑惑了。
嚶鳴攥緊了那小帽子,“豬妞是在托雅走后,立刻就失蹤了的!”
半夏忙道:“可是那個食盒,根本不可能把咱們四公主裝進去啊。”
“根本不需要撞進去!那食盒,不過是她故布疑陣,特意吸引本宮罷了!”嚶鳴冷笑連連,“她當時,趁著左右人無人,便把熟睡的豬妞塞到了床榻底下!所以她一走,乳母進來,便發現豬妞不見了!”
半夏驚得瞪大了眼睛,“也就是公主丟的時候,其實沒丟,只是被塞到了床下?”旋即,半夏急忙搖頭,“可是公主的確是在外面找到的啊!”
嚶鳴哼了一聲,“那有什么難?豬妞一丟,本宮帳中的人全都出去找了,那時候帳中無人!自然托雅想要進來,把豬妞帶走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帶走之后,便把豬妞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然后,傍晚時候,驚動了皇上,托雅再把豬妞帶回來,謊稱是自己找到了,便是大功一件了!”
半夏深深吸倒一口冷氣,“這位托雅格格,算計也太多了些吧?!”
嚶鳴冷然一笑。“皇帝雖然許了她為嬪妃,可對她并不假辭色。托雅想入宮,可更像做寵妃!可如今皇上最寵愛的是本宮,愛屋及烏。她便從本宮身上下手了!!”
半夏忙道:“那娘娘趕緊稟報皇上呀!”
嚶鳴輕輕搖了搖頭,“雖說一切都已明了,但是本宮并沒有絲毫證據。眼下皇上對她印象不錯,本宮若是說出來,只怕會叫人覺得是恩將仇報。”
說吧。應了眼底幽冷下去,“敢拿本宮的女兒作為博寵的工具——哼!以后走著瞧吧!”
半夏又忙道:“那娘娘是否要給托雅格格些警告,免得她以為娘娘好糊弄!”
嚶鳴擺了擺手,“沒必要!本宮還繼續裝作不知道,那才更能麻痹托雅。且叫她得意一陣子吧!哼!”
當晚下了一場大雨,雨后天氣又冷了幾分,狩獵在雨后仍舊照常進行。皇帝給狩獵成果最豐碩的幾個滿蒙八旗勛貴都賞賜了一架仿造版的十字弩,皇帝給這種弩取名為“黑鷹”。而得了黑鷹弩的滿蒙勛貴子弟,立刻如虎添翼,所獵野物更勝以往。
唉。其實他們獵到的獵物再多,也都得上繳,鞣制的皮子也都歸皇家所有,肉倒是可以自己燒烤了吃,可關鍵是哪里吃得了這么多肉啊!幸好還有不少負責駐防守衛的兵馬,倒是不至于浪費了肉食。
這一日午后,陽光暖煦。皇帝安撫好了一眾部落的蒙古王公,便又與她一起到將軍泡子湖畔,賞景、飲茶。
這回把豬妞這個愈發活泛的小妮子也給帶了出來,好歹來木蘭一趟。總不能叫她閨女一直憋在帳殿中吧?火團則蹲在草地上,搖曳著自己那系了銀白色蝴蝶結的大尾巴,火紅的尾巴、銀白的蝴蝶結,倒是很配。
火團最驕傲、最喜歡的便是自己尾巴了。所以被豬妞咬去一撮之后才那么幽怨,如今系上蝴蝶結倒是蠻好看的,所以火團就不跟奶娃娃置氣了。不過還是跟嚶鳴額外多討要了半碗靈乳,這才消停了下來。
嚶鳴此刻卻注意到皇帝的手腕上的佛珠不是從前最管用蜜蠟手串了,而是一百零八子的菩提手串,顆顆黝黑圓潤。上頭還垂著紅色的鴛鴦絡子,甚是精美。
皇帝的確有佩戴手串的習慣,因為滿人尚佛,手串即是佛珠,閑來無事的時候做念珠之用。而手串上素來配有絡子,可皇帝絡子,素來是明黃色的,而且多是福壽雙全或二龍搶珠之類的。從未見他身上佩戴鴛鴦絡子,而且還是鴛鴦成雙。
鴛鴦,是什么意思,還需要多說嗎?
“怎么了?”見嚶鳴盯著自己腕上的菩提手串,皇帝露出疑惑之色。
嚶鳴笑著道:“皇上菩提佛珠上的絡子,很是精美。”
“絡子?”皇帝一把抓起那絡子一看,頓時愣住了,“怎么是鴛鴦的?!”
嚶鳴掩唇一笑,道:“皇上自己的東西,怎么竟不曉得嗎?”
皇帝二話不說,便把那纏在手腕上纏了三圈的一百零八子菩提手串給擼了下來,“王欽,拿下去,立刻換個絡子!”——幸好他今年沒有召見蒙古王公,否則可要出丑了!堂堂天子,佩戴鴛鴦絡子,可真真是丟人了!
嚶鳴見狀,急忙一把搶了過來,笑瞇瞇道:“我瞧著這鴛鴦甚是好看,不如給我吧!”說著,也不等皇帝點頭,便開始解那菩提手串,大紅鴛鴦絡子很快就取了下來,只不過手串沒有了絡子,著實不怎么好看了。嚶鳴低頭瞅了瞅自己腕上的那串南紅瑪瑙的十八子手串,上頭配的是個縷金的祥云絡子,嚶鳴便拿著那漆黑的菩提手串比了比,笑著問皇帝:“怎么樣,瞧著還配吧?”
皇帝點了點頭,“縷金祥云,配黑菩提,恍若畫龍點睛。”
嚶鳴便笑著解下了手串上的絡子,與皇帝的鴛鴦絡子對換了一下。
南紅瑪瑙與大紅鴛鴦,也是十分相配的。
重新系緊了結處,便將黑菩提手串遞給了皇帝,“是誰打的鴛鴦絡呀?皇上隨身佩戴這種絡子,可著實……”嚶鳴干笑了笑,若是被旁人瞧見,只怕要說皇帝兒女情長了。
皇帝臉色有些發沉,隱隱泛著黑氣。
“主人,那個科爾沁格格來了!”火團突然精神傳音到嚶鳴腦海。
嚶鳴忙回頭一看,果然遙遙瞧見一個身穿著鮮艷的天藍色玉蘭蘆雁緙絲緞旗服的女子,踩著三寸高的花盆底鞋,盈盈走來。
的確是科爾沁郡王之女、和碩愨靖公主之女,托雅格格。
只不過,托雅被外層守候的侍衛給攔住了,其中一個侍衛跑到皇帝跟前,跪奏了托雅求見之事。
皇帝冷哼了一聲,“她來做什么?朕不想見她!”
皇帝慍怒的態度,讓嚶鳴微微有些疑惑,自打托雅找回了豬妞之后,皇帝少不得要記她的功勞,因此托雅數次去御帳求見,十有八九,皇帝都見了她。
嚶鳴忍不住又瞅了一眼如今掛在自己手串上的那枚鴛鴦絡子……漸漸笑了。
侍衛跪在地上道:“回皇上,托雅格格說,她是來求見舒妃娘娘的。”
皇帝便瞅了嚶鳴一眼。
嚶鳴笑靨如花道:“既然人都來了,就叫她過來吧。”
侍衛抬頭看了看皇帝,等候命令。皇帝不發話,侍衛自然不敢放人過來。
皇帝深深呼吸了兩下,才道:“叫她過來吧。”
“嗻!”
托雅身穿滿人的旗服,優雅地走了過來,盈盈蹲身下去,“托雅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金安;給舒妃娘娘請安,娘娘如意安康。”
皇帝冷淡而疏離地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平身吧。”
“多謝皇上!”托雅的聲音歡快而柔婉,她盈盈起身,便走到嚶鳴跟前,將自己的新衣裳呈現在嚶鳴面前,“舒妃娘娘,您瞧托雅這身衣裳好看嗎?就是之前你賞給托雅緙絲緞子,今日剛剛裁好了一身旗服,所以托雅特意穿了來,給您瞧瞧。”
天藍的旗服,恍如碧天的顏色,甚是明亮清透,嚶鳴笑著點頭:“托雅格格穿藍色,果然最好看。”
嚶鳴特意站起身來,走到她跟前,替她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龍華,笑著道:“這縷金繡孔雀的龍華也很配,托雅格格很會穿衣裳。”
托雅明媚地笑著:“是娘娘賞賜的緞子好,自然搭什么都相宜。”
嚶鳴執著錦帕,掩唇笑了。
然而托雅臉色明媚的笑容就驟然一僵,她的目光停滯在嚶鳴的皓腕上、那串嫣紅的南紅瑪瑙手串上、垂下的大紅鴛鴦絡子。
“怎么了?”嚶鳴笑著打量她,便抬了抬自己手腕,“這鴛鴦絡子,與我的瑪瑙手串,還算相配吧?”
托雅忍不住扭頭看了皇帝一眼,她看著皇帝手腕上的那串菩提手串,那上頭的絡子已經換成了祥云的。濃濃屈辱感在托雅心頭浮起,她的臉頰漸漸漲紅了,紅得漸趨紫漲。
嚶鳴笑容依舊莞爾,她將皓腕上垂下的大紅鴛鴦絡子貼在臉頰上,笑靨如花看著皇帝,問道:“皇上,您說這絡子與臣妾的手串,可還配否?”
皇帝冷肅的臉上立刻春暖花開半露出笑容,他點頭道:“尚可。”又捏著菩提手串上的祥云絡子問:“這個是你打的?”
嚶鳴搖搖頭,“不是,是臣妾陪嫁宮女半夏打的。”
這話一出,不但皇帝有些不高興了,連托雅都忍不住了,她眼里充溢滿了憤恨的淚水,強忍著方才沒有落淚——竟連一個奴才打的絡子,就能換走她親手給皇上打的鴛鴦絡子!舒妃,未免也太辱人了!!!
博爾濟吉特托雅飛快屈膝一禮,道:“托雅告辭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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