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家莊行宮陪伴皇帝用過了早膳,便再度啟程了。
嚶鳴的妃主儀車這下子空了,帶著侍女、嬤嬤、乳母們,抱著閨女跟著皇帝一起上了那架最大、最華麗的帝王玉珞鑾車。
拉動這座移動宮殿的是十六匹膘肥體壯的棗紅色的蒙古馬,全都身披黃帛,被訓練得步調均勻,行走不疾不徐。
玉珞鑾車中寬敞無比,里頭桌椅案幾齊備,奏折堆積了滿滿一桌子。顯然是皇帝趕路的時候,也少不了要批閱奏折。鑾車中,被分割成前后兩個空間,前頭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后頭一架十二扇式樣的紫檀木嵌螺鈿山水大屏風,屏風后頭擱在一架很是寬大的羅漢榻,榻上配備明黃條褥、靠背、軟枕等物,正中隔著一方紫檀木雕龍炕幾,炕幾上隔著茶水、點心與時令瓜果。
豬妞瞅著那琺瑯瓷盤中黃澄澄的蜜桔,頓時眼睛亮晶晶的,立刻扯著脖子,“額額”叫著。
嚶鳴無奈地道:“行了,別叫了,給你剝。”順手拿起一個蜜桔,正要剝皮,卻見一個身穿淺碧色繡薔薇花纏枝旗服的女子從從屏風側走了過來。
“婢妾給舒妃娘娘請安。”
嚶鳴一愣,便道:“翠答應?你怎么在這兒?”
來者正是翠羽,原本是皇后身邊大宮女,十*歲的年紀,不過如今已經是皇帝的小妾之一,正七品的答應了。
翠羽不咸不淡道:“皇后娘娘讓婢妾服侍皇上飲食起居。還有,婢妾姓崔氏,不姓‘翠’!”
嚶鳴:“額……崔氏?那么說,你叫崔翠羽?”——姓沒問題。名字也挺好聽(眉如翠羽),可合在一塊就……
“是。”翠羽繼續還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不過顯然有些不大樂意的樣子。
嚶鳴暗想著,皇后讓翠羽服侍皇帝飲食起居,說白了,是想讓翠羽近水樓臺先得月啊,可嚶鳴卻進了皇帝的玉珞鑾車中……一山容下二虎啊。
不過翠羽這只虎。顯然遠遠斗不過嚶鳴。
嚶鳴側臉問她:“皇上娘娘不是叫你來伺候皇上的嗎?”
翠羽道:“皇上吩咐婢妾來伺候娘娘。”
額……皇帝難道不喜歡紅袖添香?居然把翠羽這個美人攆到這里來伺候她了。
嚶鳴笑著打量了翠羽幾眼。便把手里的蜜桔遞給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嗯,你來得正好。給本宮剝桔子吧!”
翠羽瞪大了眼睛:“剝桔子?”
嚶鳴點頭:“沒錯,要剝得干凈些,上頭不能有一絲經絡。”——否則豬妞可不會吃。
翠羽只得憋屈地接過嚶鳴抵過來的桔子,悶頭撕扯著桔子皮。仿佛是在撕扯嚶鳴一般。
不過翠羽雙手倒是很靈巧,很快便將剝得干干凈凈的桔子肉遞給了嚶鳴。嚶鳴滿意地點了點頭,撕下一瓣便塞在豬妞的小嘴里。
豬妞歡喜地咀嚼著,腮幫子蠕動著,吃得很是高興。
嚶鳴一邊喂閨女。一邊問翠羽:“是皇后娘娘主動將你舉薦給皇上的,還是皇上看中你的?”
翠羽臉上滑過一絲不自然的紅暈,她柔柔道:“三個月前。婢妾侍奉皇上凈手的時候,皇上夸了婢妾雙眉生得好看。然后。皇后娘娘就順水推舟,安排婢妾為皇上侍寢了。”
嚶鳴暗暗琢磨,皇帝這該不會是故意膈應皇后吧?便抬頭打量了一下翠羽的雙眉,嗯,的確一雙天然的柳葉彎眉,細細長長,而且不畫自黑。所以翠羽額頭上沒有一絲劉海,就那么將光潔的額頭與柔美如墨的雙眉呈現出來。
“啊!!”豬妞長大了嘴巴,突然大叫了一聲。
額……走神了,忘了給豬妞投食了。嚶鳴急忙又撕了一瓣桔子塞進她嘴里。
一整個桔子吃完,豬妞幸福地打了個飽嗝兒,滿嘴都是香甜的桔子味兒。然后腦袋一歪,便鉆進榻里頭,呼呼大睡了。
看樣子昨天精神過頭了,今兒要補覺了。嚶鳴暗暗瞅著,輕輕拍打這豬妞的后背,嘴里哼著個兒歌曲調,哄她入睡。
“娘娘還有什么要吩咐?”翠羽突然問道。
嚶鳴揮了揮手,“無事,你去伺候皇上的吧。”
翠羽心頭一喜,她等的就是這句話,于是眉飛色舞,見了萬福,便繞過屏風,去前頭了。
打發了翠羽,嚶鳴身子一歪,倚著軟枕,便想假寐一會兒。雖然皇帝的玉珞鑾車里要舒服許多,可終究有些晃蕩,這樣的環境之下,嚶鳴是睡不著的。不過歪著歇會兒也是好的。
可剛躺下沒多一會兒,皇帝突然過來了,問道:“怎么不叫崔氏伺候?”
嚶鳴打了個哈欠,起身草草見了個常禮,道:“崔答應心不在臣妾這兒,留著也是無益。”
皇帝側身坐在羅漢榻上,又順手拉了嚶鳴在自己身邊坐下,柔聲道:“朕留崔氏,只當侍女使喚,你別多心。”
嚶鳴心里暗自“切”了一聲,這話鬼才信!若真的只是當侍女使喚,怎么給使喚到床上了?都封為答應了,可見是已經滾好幾次床單了。
皇帝眼瞅著嚶鳴臉上越來越多的醋意,不禁笑得開懷,“瞧你那小性子,那崔氏不過長得略賞心悅目些罷了,朕隨口贊了句,皇后卻上心了,竟叫她伺候朕沐浴……”
嚶鳴眼角一挑,酸溜溜道:“伺候沐浴,然后就伺候到皇上床上去了!”——你丫的還真是不挑食啊,只要長得好看,都往床上拉!!
皇帝呵呵笑著,捏了捏嚶鳴若鵝肢般細膩白嫩的鼻尖,“她不過是個包衣出身的,也只得你這般吃味?”
嚶鳴輕哼道:“純嬪、嘉嬪不也是包衣出身?還有已故的慧賢貴妃高氏還不照樣是包衣出身?”——包衣出身在別的朝或許是硬傷,可在乾隆朝,出身啥的,真的不要緊。只要皇帝喜歡,貴妃都封得!
皇帝淡淡道:“高氏不提也罷。純嬪、嘉嬪都是服侍朕多年,德行兼備,朕才賞了嬪位的。崔氏和她們二人怎么能一樣?”
嚶鳴瞥見那倒影在屏風上的一抹微微顫抖的倩影,便笑吟吟道:“純嬪生了三阿哥、嘉嬪生了四阿哥,所以封嬪。若將來崔氏也給皇上生個阿哥,那可不就一樣了嗎?”
皇帝笑著道:“朕不會叫她生養的。”
嚶鳴一愣,忙道:“崔答應得了位份之后,避子湯應該沒有再賜吧。”
皇帝淡淡道:“皇后哪里暗地里賜了,朕自然就不必再賜了。”
嚶鳴不禁一呆,崔氏只是包衣出身啊,就算有了生養也沒什么大不了,皇后竟然這般防備?
這崔氏也可憐,滿以為皇帝喜歡她呢,原來不過是自作多情。不被皇帝允許生養的嬪妃,便不過是皇帝偶爾興致所起,順手把玩的玩物罷了。
自此之后,一路上,崔氏都格外安靜恭順,再沒有了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很是放低了姿態,就跟宮女似的,伺候著嚶鳴,奉茶端水、捶背敲腿,都不做得極為認真。
大約是知道了自己在皇帝心目中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物,所以再也不敢有半分傲氣了。面對嚶鳴這個滿軍旗著姓大族出身的舒妃,崔氏很是討好。
這一路倒是少有風雨,所以九月底的一個午后,便抵達了木蘭圍場。在木蘭圍場的平坦地帶,選了個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侍衛們開始安營扎寨,最中心是皇帝的御帳,一座氈布搭建而成的帳殿,宛若穹廬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在幾百名侍衛的協作之下,搭建而成。以此為中心,圍繞皇帝的帳殿,設下三層布防,層層關卡,以保證皇帝的安全。
而在皇帝的帳殿四周,按照位份高低,嬪妃的氈帳也搭建開來。氈帳,其實就是蒙古包,游牧民族逐水而居,所以發明了這種可以隨時搬遷移動的蒙古包,因為是用羊氈為主搭建而成,所以又叫做氈帳。蒙古人管它叫“格爾斯”。
以科爾沁為首的蒙古十幾個部落的王公親貴如數前來迎駕,嚶鳴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多蒙古人呢!一個個,不論男女,都穿得格外鮮艷,身上叮叮當當佩戴者許多珊瑚、青金石穿成的珠子,而且不論男女,都扎倆大辮子,尤其蒙古女子的鞭子上也綴滿了珊瑚等珠寶。
茫茫的木蘭草原,占地方圓三百余里,水草豐美,先帝在位十三年沒有來狩獵,皇帝登基更是第六個年頭才來,所以這里的野畜早已繁衍無數,可以說漫山遍野都是獵物。
秋日層林盡染,放眼望去,映在夕陽下的是一望無際的金燦燦,依稀還能味道野果的香甜氣息。
嚶鳴不禁暗嘆,幸好來了,否則圓明園山水再美,也沒有木蘭圍場的天然壯闊。偶爾風吹草低,都能看到有梅花鹿竄起,湖泊的灘涂,蘆葦密布之地還能看到悠閑戲耍的黑鸛、蒼鷺、朱鹮這些后世已經被列為瀕危物種的禽鳥。
可惜,在這個時代,沒有野生動物保護法,這些無論禽鳥還是野獸,都是獵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