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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乾隆五年的臘月之初,因連日降雪,皇后已經開恩免了嬪妃每日請安之禮。隆冬時節里,嬪妃們各自關起們來過自己的日子。
嚶鳴此刻借著午睡,遣退了房中伺候的人,自己獨自一人又進了藥園世界里。
外頭的世界萬物蕭索,而藥園世界里一派蔥蘢,各種各樣的藥材如春夏般茂盛滴翠。
因為有孕,月例領到的那些胭脂水粉嚶鳴早已不用了,一律都使用自己親手調配的。而冬日干燥,屋子里燒著地龍和炭盆就更是干得能叫人脫皮了,所以嚶鳴每隔幾日便榨一小瓶蘆薈汁,擱在隨手可觸及的地方,用來抹臉。
藥園里的蘆薈長得很是壯碩,一片帶刺的蘆薈葉足足有人手臂那么長,只需砍下兩片葉子就足夠用很多天了。蘆薈葉洗凈,剔去葉邊小刺、剝皮取葉肉,既可榨出綠色的濃稠汁液。眾所周知,蘆薈是極好的保濕劑,擦手擦臉擦身體都可以。
冬日里身上也容易干燥,在沐浴的澡盆里倒入半瓶蘆薈汁液,最是合宜。洗澡后,嚶鳴通常擦些甜杏仁脂,也就是甜杏仁油,能夠讓肌膚細膩柔軟。從前沒有身孕的時候,嚶鳴還會加些香料,如今已經避之不用了。
這一日晨起,嚶鳴照舊用滴了玫瑰露的熱水燙手、洗臉,白芍伺候她梳頭,嚶鳴則對著鏡子往臉上潤潤地抹遍了蘆薈汁,再在手心里滴兩滴甜杏仁脂,擦臉并按摩,甜杏仁脂雖然也是油脂,卻并不油膩,而且很好吸收,加之以手心熱力揉搓,很快臉上便不見油光,反倒皮子細細軟軟的,最后臉上撲些珍珠粉也玫瑰胭脂。也就是了。月例的鉛粉嚶鳴早已賞賜給了貼身的幾個宮女。
早膳略簡單些,一碗紅豆膳粥。主食是白面餑餑卷子和一碟千層蒸糕,菜色雖不多,倒也還算可口,辣白菜卷很是開胃,腌黃瓜很是爽脆。其余的便都是葷菜了,臘肉味道重了些也不怎么好嚼,那道溜雞脯倒是做得很是鮮嫩美味。嚶鳴就著餑餑卷子吃了大半碟,吃了個肚子滾圓。
嚶鳴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溫聲道:“后殿膳房的太監也算盡心了,幾個掌勺太監每人賞一個月的月例銀子。”
如今,領到的菜例日漸少了許多,虧得后廚太監將每一道菜都是精心烹調,也算難得了。
半夏應了一聲,又小聲兒地提醒道:“這兩個月上下打點。娘娘數次加賞,銀子已經用了兩三千兩了。”
嚶鳴淡淡“嗯”了一聲,“知道了。”——這個花銷速度。還真不是一般地快。可見,不得寵的嬪妃。若想過得稍微舒坦些,非得錢包充足才成。
“小林子呢?”嚶鳴輕聲問道。
半夏道:“在茶水間燒火呢。近來倒是不見他有什么動靜。”
她日子過得安安靜靜,小林子自然也就沒什么好上奏的事兒了。
用過早膳,嚶鳴正想著回內殿躺會,卻乍然聽聞,皇后身邊的首領太監趙新來了。照例,長春仙館禁封,外人是進不得的,哪怕是皇后身邊六品首領太監。亦不能例外。因此純嬪、嘉嬪以及怡貴人都頂多只能送些東西接濟一下。而趙新進來了,表示……皇后是取得了皇帝準允嗎?
嚶鳴來不及思量太多。便忙起身去明間接見趙新。
趙太監長相倒是敦厚,時時刻刻都是一張笑臉,他朝著嚶鳴打千兒請安,“奴才趙新給舒嬪娘娘請安了。”
嚶鳴溫和地道:“趙公公免禮,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嗎?”
趙太監點頭道:“出了點兒事兒,皇后娘娘請舒嬪小主去一趟鏤月開云殿。”
嚶鳴一愣,忙道:“可是本宮尚且在禁足中。”
趙太監笑容可掬地道:“小主但請放心,皇后娘娘已經得了皇上特許,所以才叫奴才來傳召小主走一趟。”
嚶鳴眼瞼一垂,便問:“公公可否明說,到底出了什么事兒?”——趙太監雖然滿臉笑容,可嚶鳴總覺得,來者不善啊。
趙太監呵呵笑了,“恕奴才不敢多言,總之是要緊的事兒,舒嬪小主還是拾掇拾掇,趕緊動身吧。”
嚶鳴立刻以眼神示意了半夏一眼,半夏立刻笑著走上前,往太監袖中塞金錁子。趙太監卻急忙一推,笑著道:“舒嬪別為難奴才了,奴才就是來傳個話。”
嚶鳴眉心一沉,趙新不肯收銀子,只怕此去更是不妙了。嚶鳴的手落在腰腹間,眼睛一瞇,難道說……皇后知道了嗎?這一去,可是鴻門宴?
只是,趙新說得對,皇后傳召,而且是得了皇帝準允的,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不去的。她禁足良久,不知外面狀況,著實無從揣度皇后到底要干什么,但明顯可以感受到,只怕不是好事。
深吸了一口氣,嚶鳴點頭道:“今日天寒,公公可否讓本宮換一身暖和衣裳,隨后便去。”
趙新微微一忖,便道:“那奴才先行告退,請小主快這些,別讓皇后娘娘就等了。”
嚶鳴笑著點頭,連忙吩咐道:“半夏,送趙公公出門。”
“是。”
見半夏送了趙新出去,嚶鳴轉頭看向孫嬤嬤,對她道:“嬤嬤去一趟茶水間,叫小林子給我灌一個湯婆子拿來!”
吩咐罷,嚶鳴順手拿下掛在剔紅蓮紋一架上的一件厚實的松花綠繡如意紋的烏拉貂絨大斗篷,對著鏡子穿好,又拿了一對白貂套袖,套在雙手上,寒冬臘月的,也得穿得暖和些。
這時候,小林子捧著湯婆子跟著孫嬤嬤一起進來了。
嚶鳴把那熱乎乎的湯婆子塞在袖子里,又拿上手爐,看著小林子已然要躬身后退,便對孫嬤嬤道:“我的身孕能瞞到三個月,已經是難得了。如今怕是已經被人洞悉了。”
孫嬤嬤一愣,瞥了一眼小林子的背影,忍不住低聲問:“娘娘,您這是……”
嚶鳴微笑著看著孫嬤嬤,道:“是時候了。”
孫嬤嬤點了點頭,親自上來扶她:“肩輿已經準備好了。”
嚶鳴一皺眉頭,“肩輿?怎么不是暖轎?”——大冬天的坐肩輿,迎著冷風,可不是什么美妙的事兒。
孫嬤嬤嘆氣道:“粗使太監只剩下三個了,抬不了暖轎了。”
嚶鳴“呵”地一聲笑了,這兩月,她對底下奴才也算是極盡厚待賞賜了,饒是如此,沒想到走了那么多人!暖轎要四人抬,肩輿則兩人既可,她好歹是個嬪主,沒想到寒冬臘月竟然連個暖轎都坐不得了!
“罷了!肩輿就肩輿吧!”——左右長春仙館距離皇后的鏤月開云殿也不是很遠,雖然寒風呼嘯,忍忍也就是了。
嘴上如此輕描淡寫,然而嚶鳴心下終究不安,瞅著針貲盒中的一把小巧而鋒利的剪刀,便順手拿起來揣在了袖中,或許……能派上用場呢。
走出長春仙館外,之間外頭山水一片銀裝素裹,仙臺樓閣恍如冰雕玉砌,一片茫茫然姣凈,當真蔚然壯觀。數月不出來,沒想到圓明園已是如斯場景。
半夏扶著她,低聲湊到耳畔道:“娘娘,小林子從后門出去了。”
“哦?”嚶鳴勾唇笑了。
館外肩輿靜靜停在一旁,兩個粗使太監躬身侍立。
嚶鳴腳上穿著只有一寸高的花盆底鞋,幾步走上前去,正要坐上肩輿,身旁卻傳來了火團“咕啾”的尖叫聲。
傳音灌入嚶鳴腦中:“主人!別上去!肩輿被動了手腳!”
嚶鳴腳下瞬間如被定住在雪地上。
“娘娘,您怎么了?”半夏疑惑地問了一句,忙催促道:“皇后傳召,耽誤不得,您快些上肩輿吧。”
嚶鳴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氣息涌入肺腑,立刻叫她清新了許多,嚶鳴低頭定睛仔細審視地看了一會兒,目光不由凝聚在肩輿的木桿與座椅交接之處,眉心一蹙,急忙伸手一摸。
頓時,眼睛瞪大了,那木桿底下已經生生被鋸了三分之二!!
肩輿,其實就是前后加了抬桿子的座椅,抬桿選用的都是粗大而堅韌的硬木,就是為了以防意外。若是抬桿被鋸,可想而知,人的重量坐上去,走不了幾步便會斷裂,從高高的肩輿上摔下來!!
半夏此刻也注意到了,她急忙走進了瞧,臉色漸趨青寒:“這是誰干的!!”
兩個抬肩輿的太監已經伏跪了下來,“奴才不知道啊!肩輿一直都擱在庫房的,方才才剛剛拿出來。”
嚶鳴抬了抬手:“不必為難他們。”嚶鳴看了一眼腳旁的火團,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若不是火團發現,只怕此刻……那后果,嚶鳴簡直不能想象。尋常人若是摔一下自然不打緊,可若是孕婦摔倒,那樣高度,只怕十有八九會小產!!
火團蹲在地上,看的角度也低,自然一眼就看見那抬桿下方被鋸了,而從高處往下看,就極難察覺!!這想必也是動手的人從底下鋸的原因吧!!真真是算計得夠周到!!嚶鳴暗自咬了咬牙,便道:“既然肩輿也不能坐了,咱們就走著去吧。”又叮囑道:“這肩輿好好看著,誰也別動。”
便扶著半夏手背,一路往鏤月開云殿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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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妮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