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上了綠頭牌也侍寢了,翌日嚶鳴自然要早早前往長春宮請安。還好,皇后生了二公主之后,也沒有再更改請安時辰,還是是辰時。不過冬日里天亮得本就晚,這對睡了大半個月懶覺的嚶鳴而言還是覺得早了點。
坐在鏡前,手里捧著一盞熱乎乎的蜜紅豆雙皮奶喝著,白芍已經再幫她梳妝打扮了,嚶鳴叮囑道:“今兒比往日著裝再華麗幾分。”
如此,半夏為她取來了今冬才剛剛制好的烏拉貂皮做里子的梅紅色斗篷,那顏色雖比不得大紅色正,卻十分鮮艷,又不顯得老氣,就像初開的梅花的顏色,斗篷邊兒還用摻了金線的絲線繡出成串連綿的綠梅,一針一線十分精致,而梅花花蕊則是串了小小的米珠簇成,想必映著陽光,必然十分好看。
旗髻還是架子頭,只不過白芍著意為她添了一支嵌著碩大鴿子血紅寶石的金步搖,步搖垂下三條紅珊瑚珠子,每走一步路,珊瑚珠子便再耳畔搖曳,著實增添氣色與氣勢。
如此打扮妥當,嚶鳴捧著一個放入了燒紅的紅籮炭的五蝶捧壽提梁手爐,乘坐著嬪主級別的暖轎,一路悠悠哉哉往長春宮請安去了。
因慧妃還在圓明園養胎,所以皇后兩側椅子空了一個,其余嬪妃除了柏貴人倒是都到齊了。
皇后一如往常端莊和藹,她腿上窩著一只渾身毛色雪白無暇的大貓,那貓正懶洋洋團成一團趴在皇后腿上,連眼睛都不睜一下,皇后輕輕撫摸著那大貓的脊背,大貓很是舒服低低喵喵叫著。
嚶鳴之前便聽說,是二阿哥永璉進獻了一只大白貓給皇后解悶,如今算是看到了。
皇后照舊關心了一下她的傷勢,嚶鳴恭恭敬敬謝起身過皇后關懷,皇后笑著打量她:“你今日穿得倒是十分喜慶,這斗篷很襯你。”
嚶鳴笑容嬌俏:“嬪妾只是想著。都快臘月了,年關也不遠了。也是該穿得喜慶些了。”
皇后不禁睨了面色沉郁的嫻妃一眼,又關切地看著晉升為瑞貴人的索綽羅氏,笑著道:“本宮聽聞瑞貴人不適應京中寒冷,不慎凍傷了手,以后也得好好注意保暖才是。”
瑞貴人的手上此時還裹著雪白的兔皮套袖,她起身做萬福道:“多謝皇后叫內務府補足了婢妾的月例,現在炭火充足。有用著太醫院調制凍瘡膏,想必很會就會好的。”
皇后微微露出慍怒之色:“這些內務府的刁奴,真真是愈發放肆了!你好歹是皇上的貴人,有名有位,他們竟敢如此放肆!本宮已經將管著炭例的太監撤職交慎刑司處置了,瑞貴人以后大可安心了。”
皇后這話,直叫嫻妃臉色沉郁得厲害。
嚶鳴看在眼里,不禁暗笑,嫻妃好不容易培植的親信。就這樣被皇后三兩下就處置掉了,而且還是交慎刑司處置!之前,嫻妃不是還想把瑞貴人送慎刑司處置嗎?如今。倒是輪到皇后把她的親信送去處置了,真真是因果循環來得真快啊!
果然。那日她躲起來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所以如今,嫻妃最恨的是瑞貴人索綽羅氏。
瑞貴人又朝著嚶鳴見了個萬福:“從前是婢妾不懂事,言語間冒犯了舒嬪娘娘,還請舒嬪娘娘恕罪。”
嚶鳴臉色頓時搬了起來,冷淡地道:“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經寬恕了瑞貴人,本宮豈敢不寬恕?”
瑞貴人一咬唇,露出委屈之色,眼里更帶了幾分濕意。卻更加恭順地道:“從前都是婢妾不好,娘娘若要責罰。嬪妾絕無怨言。”
嚶鳴立刻擺手:“還是算了吧!本宮一不是你的主位,二無協理六宮之權,哪里敢責罰你?!嫻妃娘娘之前便是因為想責罰瑞貴人,才被皇上斥責冷落的!”
果然此話一出,嫻妃的的手突然攥住椅子的扶手,攥得手背上青筋暴起。
瑞貴人一臉的慌亂之色,眼里漸漸積蓄了淚珠,一副好不可憐的模樣。嚶鳴不等她再說什么便又道:“何況,瑞貴人侍寢之夜,不是跟皇上說,是嫻妃娘娘威逼你辱罵本宮的嗎?怎么一轉眼,便說是自己不懂事了才冒犯本宮的?瑞貴人的小嘴兒變得也太快了點吧?”
這番話,叫瑞貴人臉色瞬間僵化,她哪里想到皇上居然轉嘴就跟舒嬪說了,舒嬪更是如此大大咧咧地當著所有嬪妃的面說了出來。
嫻妃更是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一雙眼睛已然怒極充血,仿佛要噬人一般地瞪著瑞貴人。若非這是皇后宮里,只怕嫻妃就要沖上去打人了。
瑞貴人臉色難看極了,她咬得嘴唇都幾乎要破裂。底下坐著的幾個貴人們已經各自帶笑,都以異樣的目光打量著瑞貴人。
嫻妃終究忍無可忍,呼地站了起來,冷笑地睨了一眼皇后腿上的大白貓道:“皇后娘娘可得小心了!貓這畜生,瞧著乖順,骨子里卻是個最愛背主的‘奸臣’!昨兒背叛舊主,趕明兒就能背叛新主!還望皇后娘娘能引以為鑒!可千萬別太寵愛這種畜生!”
嫻妃一口一個“畜生”,表面是在說皇后的大白貓,可是影射誰,在場的人心里都清楚,幾個貴人已經掩唇竊笑了。瑞貴人站在殿中,臉色已經發青難看至極。
嚶鳴勾著唇角笑了,“嫻妃娘娘過慮了,皇后娘娘睿智,不過是拿那畜生玩兩日罷了!日后有了更好的,自然會換掉的!”
嫻妃眼梢勾起一抹張揚的冷笑:“但愿吧!”說吧,她一個萬福:“臣妾還要去侍奉太后,便先告退了!”
而皇后,高坐在寶座上,那帶著赤金華貴護甲的手,也不再愛撫她的愛寵了,臉色也是冷冷淡淡,“今兒到此為止,諸位妹妹回吧!”
“皇后娘娘——”瑞貴人急忙一個箭步上前,“婢妾……”
皇后那眼睛冷冷看著她:“都退下!本宮乏了!”
嚶鳴見狀,率先見了萬福禮,“是。嬪妾告退!”然后冷冷朝著瑞貴人一哼,做足了冷刻模樣。
出了長春宮門。嚶鳴便叫底下奴才趕緊抬著暖轎追上了嫻妃。
嫻妃并不是朝慈寧宮而去,因此在剛御花園的假山旁,便被嚶鳴追了上去。
嫻妃的性子高傲慣了,此刻被瑞貴人算計到如今地步,如何不恨毒了瑞貴人呢?雖然已經走出長春宮這么遠,可臉上仍舊怒火未消,因此對著嚶鳴也頗有火氣:“怎么。舒嬪是來看本宮笑話的嗎?!”
嚶鳴不慌不忙,先朝她見了個端端正正的請安禮,“嬪妾自己又何嘗不是笑話?那日,皇上本是與嬪妾一起賞梅,原本皇上是要送嬪妾回儲秀宮,哪里想到,卻被瑞貴人給引了過去,生生把嬪妾撩在后頭了!”
聽得這番話,嫻妃冷哼了一聲:“你自己勾不住皇上。莫非還要來怪本宮?”
嚶鳴笑了,“早先娘娘因瑞貴人與嬪妾生疏,怎么如今還要因瑞貴人與嬪妾置氣呢?值得嗎?”
這話算是說進了嫻妃心坎里。她自然覺得大大不值得,便打量了嚶鳴一眼:“怎么。莫非正的盛寵的舒嬪娘娘要與本宮這個失寵實權的人結盟嗎?”
嚶鳴毫不避忌,正色對她道:“正是!”
嫻妃忍不住哼了一聲,“你可別忘了,本宮協理六宮之權是怎么失去的!”——還有綠頭牌是怎么被撤下去的!!
嚶鳴笑著道:“其實娘娘自己也明白,皇上怨懟的是太后,娘娘不過是無辜受了遷怒罷了!”
嫻妃再度哼了一聲,“你倒是很會推卸責任!”
嚶鳴依舊笑臉迎人:“娘娘只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協理六宮之權的,不知可曉得,為何至今沒有恢復協理六宮之權呢?”
嫻妃一怔。立刻便聯想到了瑞貴人索綽羅氏身上。
嚶鳴道:“娘娘其實細細一想就明白。皇上的遷怒,總有消掉的時候。若無瑞貴人之事,娘此刻只怕早已恢復協理六宮之權了。”
嫻妃冷冷道:“就算你說得有道理,可本宮為什么要跟你結盟?”
嚶鳴直直望著她,字字鏗鏘地道:“沒用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嫻妃一愣,沉思良久,也良久無言。
嚶鳴含笑走近了她幾步,“皇后娘娘解除瑞貴人禁足令,可見是想以她來平衡嬪妾的盛寵。嬪妾的得寵,看來已經叫皇后娘娘覺得,嬪妾會威脅她的利益了。”
嫻妃此刻怒容已經消解了泰半,“人人只道舒嬪直脾氣,本宮瞧著,你倒是城府不淺吶!”
嚶鳴笑容更加燦爛了幾分,“再宮里,沒有點城府怎么成?只是娘娘大可放心,嬪妾與皇后娘娘有利益沖突,可與娘娘您卻沒有。”
“這話從何說起?”嫻妃揚眉問道。
嚶鳴低聲道:“說句難聽的話,即使沒有嬪妾,皇上也還是不寵愛娘娘的您。”
“你——”嫻妃臉頰浮起三分惱怒之色。
嚶鳴又急忙道:“只是,皇上好歹會看在太后和大公主份兒上,照顧娘娘的體面。可如今,娘娘卻失了體面。”
嫻妃一臉的不愉之色。
嚶鳴見自己說得火候差不多了,暗想著,看樣子自己和柏貴人商量出來的法子的確極對,便道:“娘娘失了協理六宮之權,想要恢復,日后沒有機緣怕是難。”
嫻妃道:“既然你不能幫本宮恢復協理之權,還說什么結盟的鬼話來糊弄本宮!”
嚶鳴莞爾一笑,“不過嬪妾卻可以想法設法,讓皇上恢復娘娘的綠頭牌。”
嫻妃臉上不由一紅,竟是露出幾分嬌羞之色來。
嚶鳴暗自想著,看樣子高傲的嫻妃竟對皇帝有這般濃厚的情愫,只可惜皇帝只喜歡溫婉柔順的美人,不喜歡嫻妃的性子。
嚶鳴又道:“而嬪妾的要求,不過是希望娘娘在太后面前為嬪妾轉圜美言幾句罷了。”
嫻妃急忙又恢復了高傲之色:“等敬事房重新掛上本宮的綠頭牌再說吧!”
嚶鳴笑著應了一聲“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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