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平安生產的消息,是第二日的傍晚才傳到圓明園的。
乾隆三年七月十七巳時初刻,皇后富察氏于長春宮正殿誕育乾隆帝第二女,也是嫡長女。
真真是被嫻妃當初的烏鴉嘴給說中了,皇后生了個公主。
消息傳來的時候,皇帝正在嚶鳴的長春仙館,皇帝自己做了一幅畫,畫的是蓬萊福海上的風光,讓嚶鳴給題字,因畫的是月夜之下的蓬萊福海,嚶鳴便替了納蘭容若的《采桑子》: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近來怕說當時事,結遍蘭襟。月淺燈深,夢里云歸何處尋?
皇帝哈哈笑著,攬了她在懷,“鳴兒替這首詞,是再對朕傾訴情腸嗎?”
嚶鳴當時恨不得翻個白眼,她只是一時想不出旁的詩詞,才寫了自己伯祖父的詞而已!沒錯,納蘭明珠,是她這輩子的曾祖父,祖父揆敘是納蘭容若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少不得有些感激皇后母女平安的消息傳達,倒是解了嚶鳴的尷尬了。
對于自己多個一個閨女的事兒,皇帝的反應很是冷淡,“知道了。”——只惜字如金地給出了這三個字而已。
嚶鳴暗忖,皇帝應該比較喜歡兒子吧?或許應該是說,古人都是重男輕女的。便笑著道:“大清開國以來,嫡出的公主不多。皇上可要多預備些綢緞珍寶,好好犒賞皇后娘娘才是呢。”
皇帝淡淡道:“叫吳書來看著準備些就是了!”
叫底下奴才去操辦這種事兒,真虧他能干出這種事兒來,嚶鳴默默吐槽了一句,又問:“那皇上打算什么時候回宮啊?”
皇帝睨了她一眼:“急什么?等天兒冷下來再說吧!”
嚶鳴嘴角一抽。“可是……二公主的洗三就罷了,滿月您總該回去吧?”——雖然公主比的不阿哥金貴,可這好歹是嫡出的公主啊!!
皇帝淡淡道:“請太后操辦也就是了!就一丫頭,難道還非得朕親自回去慶賀嗎?!”
嚶鳴聽得頭疼,若是連滿月時都不回去,而她又是在圓明園時候最得寵的嬪妃,若是皇后以為是她糾纏住了皇帝。不讓皇帝回宮。那可就大條了。
嚶鳴咬著嘴唇道:“皇上……這樣不太好吧?”——無論從做丈夫、還是做父親上看,這廝絕對是不合格的!!
皇帝卻有些不耐煩了,他擺手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嚶鳴頭大如斗。皇帝這性子,真真是一味順遂自己心意。如今表面上盛寵與她,可并不從深處為她考慮,或許是皇帝這種生物的習慣使然吧。
只是嚶鳴卻不能真的任由皇帝把皇后和剛剛出生的二公主全都拋諸腦后了。隔天又撒著嬌。才叫皇帝允準她為二公主斟酌洗三禮的賞賜。嚶鳴自是不客氣,反正用的是皇帝私庫里的東西。嚶鳴估摸著皇帝舍不得那些字畫古玩,所以就挑選了許多色澤華艷的綢緞衣料、富麗堂皇的首飾還有皇帝御膳房庫房里的珍貴滋補食材也攏了兩大箱子,單子擬定出來的時候,皇帝都癟了嘴。半是氣惱地道:“才一個公主,就這般厚賜,也太過了些吧!”
嚶鳴睨他一眼:“這又不是給了外人。給您親閨女洗三禮,厚重些有什么關系?”
皇帝只無奈一笑。便吩咐底下派人送東西回宮了。
不過這般厚賜,可算是給皇后漲了臉了,但愿皇后一高興,就不計較她在圓明園里的專寵了。只是私底下還是少不得絞盡了腦汁,勸皇帝在二公主滿月前回宮。
大概皇帝是被嚶鳴煩擾得不行,皇帝總算肯在自己閨女滿月前二日起駕回鸞了。嚶鳴這顆心總算給放到了肚子里。
倒是慧妃哪里……她自己倒是想跟皇帝回去。可皇帝以她胎相未滿三月,尚且不穩當為由,將她留在了圓明園里。
嚶鳴不禁搖頭,慧妃可真真是犯了糊涂了,若換了她,肯定死賴在圓明園不走。懷著身孕,不好好留在清凈地養胎,非要回紫禁城,只怕更不容易生下孩子了。皇帝倒是清醒的,所以任由慧妃百般撒嬌,也還是把她留下了。
回宮那一日,正好是乾隆三年的八月十五,花月兩圓的中秋佳節。圓明園宮門外,皇帝的鑾輿儀仗已經浩浩湯湯,慧妃硬是不顧太醫勸阻,非要前來恭送皇帝起駕。
皇帝看著慧妃那單薄的身材,便道:“回去將養著吧!”
慧妃咬著嘴唇,滿是不舍的看著皇帝,柔聲道:“等臣妾胎相穩固了,皇上一定要派人來接臣妾回宮啊!”
皇帝蹙了蹙眉,似乎有些無奈,便道:“知道了。”留下這三個字,便轉身上了帝王鑾輿。
嚶鳴瞅著慧妃那張含情凝望的俏白面孔,突然起了壞心眼,朝她吐了個舌頭,做出鬼臉來。頓時慧妃臉頰漲紅,似乎氣了個不輕,“你——”
嚶鳴朝她擺手,飛舞著眉梢,嬌滴滴對她說:“再見了!”便扶著徐晉祿的手背飛快上了自己的嬪主級別的暖轎,卻正看見皇帝那張嘴角抽搐的龍臉。
嚶鳴尷尬極了,不過好在皇帝應該只當她剛才是“調皮”,所以才不曾生氣半分。嚶鳴也便安心了,一個骨碌便鉆進了繡鸞紋的秋香色暖轎中。
直到這一日午后,嚶鳴也總算回到了闊別數月的儲秀宮。卻發現……儲秀宮里粗使的太監宮女換了好幾個新面孔。一問之下才曉得,竟是皇帝私底下吩咐人換的。
嚶鳴暗暗一想便了然了,想也知道作為剛入宮的新人,自己宮里怎么可能沒有釘子?!尤其是那些粗使的太監宮女,保不齊是誰派來的眼線呢!皇帝竟親自動手幫她拔掉釘子,嚶鳴倒是暗暗感激了幾分。
便吩咐半夏服侍她更衣,換上一身略喜慶些的旗服。便去長春宮給皇后請安。她已經回宮了,自然少不得要先去拜見皇后。
今日陽光晴好,雖然已經八月里了,可仍舊十分暖煦。長春宮殿外廊下多了兩株盛開的桂花,都是栽植在斗彩大缸中,一株金桂、一株丹桂,一株開得金燦燦的。一株開得紅郁郁的。馥郁之香鋪面而來。
皇后的心腹陳嬤嬤親自出來迎接,“舒嬪娘娘來得好巧,嫻妃也在里頭陪皇后娘娘說話呢。”
嫻妃也在?怕是來嘲笑皇后生了個女兒吧?心中暗暗想著。便不疾不徐進殿中,皇后在里頭暖閣里坐月子,正歪在榻上,肩上披著個大紅色丹鳳朝陽的斗篷。嚶鳴瞧著眼熟,心想這不是二公主洗三禮的賞賜嗎?那還是她親自挑選的妝花緞呢!沒想到皇后這么快就上身了。
產后將養了這么些日子。皇后的氣色還算不錯,頭上勒著個嵌東珠軟緞抹額,面盤也閑得富態了幾分。嚶鳴施施上前,屈膝行禮。“嬪妾歸來,特來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抬了抬手。笑容很是親切:“起來吧。”
嚶鳴起身,看到坐在皇后床頭粉彩花鳥繡墩上儀容華貴、珠翠滿頭的嫻妃。忙又做萬福道:“嫻妃娘娘金安。”
嫻妃略一點頭示意,“舒嬪來得好快。今兒才回宮,怎么不好好歇歇?”
嚶鳴忙笑著道:“嬪妾想早點看到皇后娘娘嫡出的二公主是何等可愛模樣,所以便巴巴過來了。”
嚶鳴這番話讓皇后很滿意,便吩咐陳嬤嬤:“去把二公主抱來吧。”
二公主還有兩天就是滿月了,如今還是粉團團小小的縮在鵝黃妝花緞襁褓中,此刻還在睡著,小皮膚薄得幾乎透明,還透著幾分娘胎里帶出來的紅彤彤,倒是十分可愛。嚶鳴看在眼里,不禁眼底泛起歡喜之意。不管她的母親如何,這孩子確實頂頂可人的。
嫻妃一旁笑著道:“舒嬪妹妹瞧著很喜歡皇后娘娘的二公主。”
嚶鳴忙道:“二公主這般可人,嬪妾自然是喜歡的。”
皇后莞爾一笑,大約也是覺得嚶鳴這番表現不似作假,便道:“若是喜歡,你自己也生一個就是了!”
嚶鳴忙柔聲道:“若能生個像二公主這般可愛的貼心小棉襖,嬪妾此生便知足了。”
嫻妃眼底波光一轉,“舒嬪妹妹年輕,何愁不能有所生養呢。以皇上對妹妹的寵愛,莫說是公主了,哪怕是阿哥也生得出。”
嚶鳴暗自一瞧,果然皇后的臉色不似剛才那般溫和了,甚至眼底已經帶了幾分防備之意。嚶鳴心下暗惱,嫻妃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嘴上急忙道:“嫻妃娘娘想得真是深遠。只是嬪妾一直福薄,此番在圓明園,雖得皇上憐惜,可有孕的卻是慧妃娘娘,嬪妾倒是罔顧皇上寵愛了。”
如此境況,嚶鳴也只能禍水東引了。
皇后眼底的神色陰沉了許多,嘴上卻和藹地道:“是啊,慧妃倒是個有福氣的,她這一胎來得真是時候呢!”旋即皇后話鋒一轉,“不過本宮聽說,慧妃的胎相不是很穩固?可真有此事?”
嚶鳴低頭道:“卻有此事。所以皇上才留了慧妃娘娘在圓明園養胎。”旋即,又笑著說:“只是慧妃娘娘自己瞧著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嫻妃唇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冷笑,她又打量著嚶鳴那副恭順的模樣,便挑刺道:“本宮聽底下奴才說,是因為舒嬪將慧妃推下水,才導致慧妃胎相不穩的?”
嚶鳴立刻梗了脖子道:“底下奴才傳言又豈可當真?當日在蓬萊福海邊的事兒,嬪妾問心無愧!!”
將嚶鳴竟是如此強硬,嫻妃不禁笑了:“本宮不過是隨口問問,倒是惹得妹妹你不快了。”
嚶鳴朝著皇后見了一個萬福,道:“娘娘還在做月子,嬪妾就不多打擾了。”
皇后徐徐頷首,便吩咐陳嬤嬤送她出長春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