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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聞漱芳齋這個地方,還是今晨早江吉嬤嬤告知的呢。嚶鳴當時心里就吐槽不已,沒想到宮里真的有漱芳齋這個地方,只不過不是住人的地兒,而是宮里嬪妃們看戲的地方。這里原本是乾西五所的頭所,乾隆帝登基以后,把自己曾經居住餅的乾西二所重新修繕改為重華宮,而頭所就被改建成了聽戲的地方。
漱芳齋是一處略顯得窄小的宮苑,太后也嬪妃們都還沒到,而秀女們已經在咸若館掌事嬤嬤江吉氏的帶領下,來到了這處宮苑。
漱芳齋為工字形殿,有前后兩座廳堂,中間有穿堂相連。前殿面闊五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歇山頂。正殿前院落正中是一座寬大的戲臺子,戲臺上有樓,黃琉璃瓦重檐四角攢尖頂,風格高雅,甚是嶄新,依稀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漆味,戲臺子上下已經有太監在忙活著布置場景了。
這里是除了暢音閣之外,最大的一處戲臺子了,而暢音閣除了重大節慶并不使用,所以平日里用得最多的便是漱芳齋戲臺子了。唱戲的,自然是宮里太監,打小學戲,加之太監嗓子本就細柔,音類女子,唱戲倒是很合宜。畢竟內宮是不許外男進入的。
正殿外蘇式彩繪的廊下整整齊齊、一個挨著一個地放著一般樣式的紅木攢靠背玫瑰椅,一色鋪了秋香色的蟒緞墊子,瞧著數量,想必是給留宮的秀女們坐著看戲用的。而太后、太妃和嬪妃們,自然是坐在正堂明間里頭了,嚶鳴放目一瞧,里頭果然已經收拾妥當了,正中上位是一張紫檀木泥金云龍紋寶座,寶座左右兩旁也分別設了八條扶手椅,椅子與椅子之間設小幾,幾上已經擺放了時令瓜果與精致的小點心。這樣的待遇,便是她們這些留宮秀女所沒有的了。
索綽羅氏的聲音嬌俏地在嚶鳴耳畔響起:“納蘭妹妹往哪兒瞧呢!咱們這些未受到圣旨加封的秀女,只能坐在外頭廊下,再多瞧,也是不許進去的!”
嚶鳴娥眉一跳,“索綽羅若是沒往里頭看,怎么曉得我往里頭看了?!”
索綽羅氏頓時噎住。
看著如斯艷麗美人如此模樣,嚶鳴臉上不禁浮起了幾縷笑意,而這樣的笑,被索綽羅氏當成了嘲笑,她嬌媚的臉蛋漸趨紫漲,旋即嗤地一聲笑了,她掃了一眼嚶鳴一身的衣著,語帶不屑之色:“妹妹這身衣裳料子倒是不錯,可顏色花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些!我記得妹妹有一身甚是鮮亮的衣裳,怎的今日沒穿了來?”
聽了這話,嚶鳴還沒來記得說什么,耿盈月哼了一聲,“納蘭為何沒穿那身,索綽羅難道不清楚嗎?”。
索綽羅氏勾唇一笑,“和納蘭妹妹同住一屋的是耿妹妹,又不是我,我怎會曉得?”
嚶鳴見狀,忙安撫地朝著耿盈月一笑,便對索綽羅氏淡淡道:“那身衣裳洗了還沒晾干,自然不能上身了。”說著,嚶鳴打量了索綽羅氏今日的衣著:一身火紅如榴花色的琵琶襟旗服,毫無一絲褶皺地垂下,微微露出一抹綴了碩大圓潤南珠的鞋尖,衣裳上則用深紫色的繡線成片繡了縷金富貴牡丹,立在午后的陽光下,只叫人覺得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嚶鳴笑容更多了幾分,嘴上贊道:“索綽羅這身衣裳,怕是比起宮中娘娘們,都不遑多讓呢。”
索綽羅氏自傲地一笑,道:“納蘭妹妹的嘴巴可真甜,只是妹妹又沒有見到宮里的娘娘們,如何這般言之鑿鑿呢?”
嚶鳴掩唇一笑,這個索綽羅氏雖然張狂,卻也不傻!嚶鳴含笑道:“我只不過是打個比方,怎么如此多心呢?”
索綽羅氏淡淡一哼,“妹妹七竅玲瓏,我若不多點心竅,怕是更加要望塵莫及了。”
嚶鳴暗自瞇了瞇眼睛,原以為只是個自大張狂的角色,沒想到卻有幾分難纏呢!看樣子,以后她還真不能小覷宮里了。
索綽羅氏見嚶鳴不做言語,便笑著問:“妹妹怎么不說話了。”
嚶鳴含笑道:“鐵齒銅牙,妹妹自然是只能認輸緘默了。”
“是嗎?”。索綽羅氏若有深意地笑了,“但愿吧……”
片刻后,只聽得外頭太監尖細的嗓音穿破云霄般響起:“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嫻妃娘娘、慧妃娘娘到——”
聲音未落,站在漱芳齋正殿廊下的所有秀女們已經斂衣蹲身跪了下來。皇太后其人,秀女們已經在殿選之日見過了,而略錯后半步跟在太后身后的是一個身穿正紅色繡五彩丹鳳朝陽對襟旗服的端莊婦人,而穿如此顏色、如此花紋衣裳的,無疑只有中宮皇后了。皇后如今已經有約莫六個月的身孕了,身子沉重,被左右兩個宮女攙扶著,緊緊跟在皇太后身后。嚶鳴掃見了皇后腳底下穿著的高高的花盆底鞋,只腹內嘆了一聲。這么大的肚子,居然還穿花盆底鞋!就算不怕摔著,這么高的鞋底走路,對肚子里的孩子也沒好處。不過轉念一想,皇后出門必要要乘坐攆轎,走路也不過是沒幾步,自然是要穿著花盆底,才能襯托高挑端莊來。
跟在皇后身后的,是兩個衣著華麗、珠翠玲瓏的宮妃,瞧著年紀都有二十幾歲了,左邊的容貌端莊,臉帶著淡淡的自矜之色,眉宇間依稀有幾分似太后,可見這位是太后的侄女嫻妃烏拉那拉氏了。右邊那位,身穿嬌艷的妃紅色桃花纏枝旗服,一張瓜子臉甚是嬌俏楚楚,臉色白得透著幾許病弱之色,身材也極為纖細裊娜,走起路,格外盈盈楚楚,這位想必就是如今最得皇帝喜愛的慧妃高氏了。
而這一后二妃后頭,還跟了一大群鶯鶯燕燕的嬪妃,年歲大的也不過二十來歲,年紀輕的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個個精心打扮,春蘭秋菊,各有其美。論容色,的確各有特色,可論最能惹男人憐愛,的確沒哪個能比不過那位楚楚動人的慧妃娘娘了。
“太后娘娘萬福金安,皇后娘娘金安!”一眾伏跪在地的秀女齊刷刷請了安。皇太后腳下半分不遲鈍,甚至也不看跪了一地的秀女們,徑直便被江吉嬤嬤攙扶著進了殿。倒是皇后略頓了頓腳步,面含端莊得體的微笑,微微頷首。
待到太后、皇后、嬪妃們都入殿內入座了,只見太后身邊的一個太監便走了出來,一甩手里拂塵,揚聲道:“太后娘娘懿旨,眾位秀女小主平身入座。”
“謝太后娘娘恩典。”
足足跪了有一刻鐘,此番起身,難免腳下有些發軟。可正在嚶鳴腿腳發軟的片刻功夫,索綽羅氏已經飛快地坐在了距離殿門口最近的一張紅木攢靠背玫瑰椅上,得意地沖著嚶鳴挑了眉梢。
嚶鳴只覺得無語凝噎,這玩意兒有什么好爭的?便也懶得理會她,與耿盈月一起,選了個偏中央的位置,與索綽羅氏間隔了不少秀女的空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