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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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頭,還不是你之前出的好主意,說如何送簪子如何驚喜的,朕好奇之下,才試了試,沒想到皇后竟那樣異常激動,所以……朕那日才留宿了的。”他臉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嚶鳴聽得也甚是尷尬,你跟自己老婆的事兒,跟我說了做什么?!只是她此刻已經知道“羅寶”的身份,自然是不敢造次了,只更深地底下腦袋,瞅著地上枯草,似乎要看出花兒來的架勢一般。
好吧,她承認自己當初是很有幾分惡搞的心理,沒成想卻是給皇后當了一回牽線的紅娘!還真是因果之下,難以預料呀。
“羅寶”咳嗽了兩聲,似乎再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忽的道:“你只管安心待選,等到選秀的時候,朕自會吩咐底下安排妥當。朕……不會虧待你的。”
這算什么?嚶鳴突然有些啞然。
柔軟緊密的玄狐大氅毛茸茸撲在嚶鳴的下巴上,愈發襯得蕭索冬日里那張鉛華染就的鴨蛋小臉白皙如玉,脂米分的膩人幽香便順著冷風拂在“羅寶”的臉上……不,或許叫他乾隆皇帝弘歷來得更妥當些。
寒風呼嘯,一片空曠的侍郎府后花園中,靜默著。
嚶鳴只低垂著腦袋,腦子里仍舊是一團漿糊,這會子皇帝也沉默著,倒是叫場面顯得有些尷尬了。
皇帝輕輕笑了,語氣里帶著揶揄的味道:“往日那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哪里去了?如今怎的這般溫順乖巧?”
“哈?”嚶鳴聽得這熟悉調侃的語氣,不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愕然。
一抹淺淺丁香色的絡子在她眼前忽的晃過,晃得她眼睛一陣恍惚,稍稍一定,這才看清,那如丁香般顏色的米分紫色的絡子,正是方才她送出去的“賀禮”——那枚碧玉雙魚玉佩上垂下的絡子。
皇帝難得柔聲細語,目光也是溫柔如水,他一雙丹鳳眸子已經細細瞇起,那細細的縫隙里依稀透著歡喜的神采,“這個同心結,朕很喜歡。”——之前也是走出了納蘭府門,王欽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說,那玉佩上的絡子,是寓意男女永結同心的同心結。
嗖的,嚶鳴的小臉蛋漲紅了,你妹的!那純屬巧合好不好啊!她只是覺得雙魚配同心很搭,所以才配了那么一個絡子!當時也是乍然聽聞皇后有孕之事,身上初此之外沒有旁的可送,所以才摘了這枚玉佩當賀禮的!
若是平常還不曉得他身份,嚶鳴自是要辯白一番的。可是如今,嚶鳴再度自顧自地低垂下了腦袋,什么話也沒說,霞飛雙頰,反倒叫皇帝愈發歡喜了。
“這個絡子,是你親手打出來的?”皇帝低聲問。
嚶鳴輕輕點了點頭,她實在學不來女紅,也著實被針扎得欲仙欲死,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跟府里的繡娘學了打絡子,這玩意,比女紅簡單,而且不扎手。嚶鳴倒是學了十幾種精美的絡子打發,同心結只是其中之一,也算是比較簡單的一種。去年生辰,舅舅康親王送了那方玉佩做禮物,后來上頭的絡子老舊了,所以前不久嚶鳴才換了嶄新的同心結。
大約是瞧出了嚶鳴的拘謹,皇帝臉上有些悵然,“對了,朕方才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他頓了頓,再度問道:“你是何時知道朕的身份的?”
“我……你走后,長姐跟我說,宮里的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嚶鳴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低低道。
他“哦”了一聲,忽的語氣里有些不喜,“才剛診出來,便天下皆知了嗎?”
嚶鳴也聽出他這句話的語氣跟方才大有不同了,忙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皮,仔細打量了他一眼。的確,他此刻的表情已經透出淡淡的不悅來,叫嚶鳴有些疑惑,歷史上的乾隆和孝賢皇后富察氏不是非常恩愛嗎?特么滴就是這么恩愛的?看樣子史書不可盡信啊!或者是因為歷史被那位皇太后烏拉那拉氏給改變了的緣故?
發覺嚶鳴在偷偷打量的時候,皇帝的臉上再度浮現了幾分尷尬之色:“嗯……那個,朕也沒想到,才一次就……皇后明明不年輕了,沒想到又懷上了……”這話說得頓頓挫挫,似乎是在對嚶鳴解釋,但是愈解釋,他臉上就愈發尷尬了。
“哦。”嚶鳴只回應一這么一個語氣低沉的字,然后繼續低頭看鞋尖。皇后不年輕了?她記得富察皇后應該是比乾隆皇帝還年輕那么一二歲把,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怎么能算是“不年輕”了?倒也是,皇帝嘛,身邊永遠有最年輕的美人兒,理所當然便會嫌棄已經二十五六歲的糟糠之妻了。
想到這些,嚶鳴心底里掀起了一抹厭惡之色。
皇帝見狀,只因為是嚶鳴吃味了,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來,他輕聲呢喃地問:“以后朕喚你小字可好?“
嚶鳴想了想,便點頭,比起納蘭英寧這個名字,她自然還是更喜歡自己原來的名字。
“嚶鳴。”他低低喚了一聲。
“嗯。”嚶鳴也低低應了。
皇帝卻突然輕皺眉宇,搖了搖頭,“也不好,總覺得疏遠了些。朕……不如喚你‘鳴兒’吧。”
嚶鳴忽然抬頭,眼睛瞪得老大,她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否決的,可是想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只能憋屈地應了。鳴兒,可是只有上輩子的父母和祖父才這么叫她的!!沒想到如今也便宜了他了!
大約是看到嚶鳴的惱羞之色,皇帝得意地笑了,似乎很高興看到嚶鳴這幅吃癟的模樣,連連拊掌道:“好,這個好!就這么定了!”
嚶鳴有氣無力地垂著腦袋,“皇上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皇帝言笑晏晏道:“鳴兒,朕今日來,原是有一件東西要贈與你的。”說著,他從縷金云紋的馬蹄袖中取出了一本有些古舊發黃的薄薄的書。
嚶鳴忙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原來這是一本字帖,似乎已經是被臨摹了很多次的樣子,邊角都發黃褶皺了。當然,這不是最要緊的。尋常的字帖,大都是拓印的名家石刻,可這本字帖,卻是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墨跡似乎已經有些年份了,然而那董體字卻個個端方大氣、古樸優雅,的的確確是一本上佳的字帖。
“這是誰的字體?”嚶鳴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樣的好字,只怕比起董其昌本人的墨寶,也是差距不遠了。
皇帝沒有回答,只對她寵溺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卻帶了淡淡的嘆惋之色,他說:“天冷,你回去吧,朕……也該回宮了。”
嚶鳴也知道,這主要是不想說,誰也沒法子,便收起了那字帖,朝她見了一個深深的萬福,便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