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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盤膝打坐,五心朝天,凝神閉目別誤會,他不是改行修仙了,而是在苦思冥想。≤,
歷來金融動蕩的殺傷力甚至在真刀真槍之上,一旦發動,很多事情就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成功了萬事好說,可是失敗之后,他暗中的勢力就會消耗一空,苦心積攢的家底付諸東流。一步天堂,一步地獄,任誰都要反復思量。
唐毅調動起所有的聰明才智,不斷計算著雙方的實力對比,推演所有變量,勾畫出應對策略,所有策略又匯集成一個個行動方案。
整整一夜,唐毅一動沒動,反思思量權衡,生怕有一點差錯。天光方亮,一束陽光透過窗子給唐毅的身體鍍上了一層惹眼的金色,他緩緩張開了眼睛,瞳孔之中放出了自信的光。
“雖然只有三成勝算,我還堅信勝利是我的!”
唐毅舒展僵直的筋骨,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轉身到了外面,正好看到黃錦帶著兩個小太監過來。
此時的黃錦和前幾天也不一樣了,穿上大紅的朝服,帽子,玉帶,朝靴,還真別說,人靠衣服馬靠鞍。捯飭下來,頗有幾分威風,頹然之態一掃而光。
“唐公子,你看咱家這勁頭兒怎么樣?”
“不錯。”唐毅笑著指了指一個小太監,道:“把你的衣服脫了,我和黃公公一起去。”
“哎呦!”
黃錦眼前一亮,唐毅屈尊降貴,這是要給自己站臺啊,沒來由的信心就增高了不少,對小太監怒吼道:“還不快去換衣服!”
“是干爹,兒子這就去。”
唐毅還沒有成年。白面無須,喉結也不明顯,穿上太監服,比了兩個蘭花指,還有板有眼的。要是以后再演東方不敗,不用找娘們了。自己也行!
好嗎,唐大少爺瘋起來連自己都黑。
出了房間,再一看黃錦,唐毅更驚訝了,這家伙竟然換上了一身御賜的織金蟒袍,雖然到了嘉靖朝,對服飾的規定已經不那么嚴格。但是能得到蟒袍賞賜的宦官和大臣也寥寥可數,黃錦穿著這玩意,騷包得很啊!
人家黃錦也有道理。唐公子親自撐腰,他哪能弱了威風,唐毅摸摸鼻子認了,他和黃錦上了馬車,從后門出來,繞了兩條街,而后才大搖大擺,大鳴大放。向著宏瑞祥商行奔去。
到了商行外面,小伙計一見馬車上插著織造局的小旗。諂媚地小跑過來。
“請問是哪位祖宗來了,小的給您老請安。”
黃錦把車簾撩起,皮笑肉不笑道:“是咱家,黃錦!”
“天啊,您老怎么親自來了!大家伙快給黃公公見禮。”
一聲喊,門口的所有人都急忙跪了下來。口稱祖宗,砰砰磕頭。黃錦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看了看這幫人,輕蔑一笑。
“你們這些猴崽子,雖然給咱家磕頭。但是心里頭不一定怎么尋思著,姓黃的要倒霉了!”
“哪能,哪能啊!”一個管事的忙解釋。
黃錦刀子一般的目光射過去,把他嚇得急忙低下了頭,不敢多嘴。
“哈哈哈,不用怕,咱家沒心思搭理你們,去告訴趙永芳,就說咱家來了。”
“是是是。”有人連忙往里面跑,管事的親自引路,請黃錦往客廳而來。
年初的時候,同樣是這里,黃錦懷著火炭一般的心,把八十萬兩砸了進來。如今故地重游,黃錦的心里頭翻江倒海,臉上就帶出了一絲猶豫。
“氣勢,別丟人!”
唐毅緊緊跟在黃錦的后面,低聲提醒,黃錦悚然一驚,心一橫邁著大步走進了客廳,屋子里擺設考究,都是紫檀的家具,富麗堂皇,墻上掛著的字畫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看來宏瑞祥的底子雄厚不淺啊!
黃錦看到這些,氣得牙根癢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啪地扔在了地上。
“混賬王八羔子,這是給人喝的嗎,豬都不喝。”
管事的額頭冒汗,連忙說道:“小的這就去給您換茶。”
沒等走出去,迎面走來一個身穿玄色衣服的男子,此人五十左右,生的短小精悍,雙目有神。還沒進門就笑道:“黃公公大駕光臨,還不把珍藏的大紅袍拿來,非是名茶,不能配得上黃公公的口味啊!”
來人正是宏瑞祥的掌柜趙永芳,他緊走幾步,一躬到地,別提多恭敬了。
“黃公公,小的早就念叨著您老呢!讓小的好好孝敬您,把戲班都叫來,給您老唱堂會。正好有朋友送來了一些上好的魚翅,您老嘗嘗魚翅宴如何?”
這時候侍女捧著托盤走過來,兩只碧玉的茶杯,艷紅的茶水散發出迷人的香氣。黃錦接過來,喝了一口,笑道:“這才是趙老板該喝的茶葉。”
“公公過譽了,一年幾斤的東西,說到底還都是送到了宮里。”趙永芳謙遜說道。
“宮里,咱家就是從宮里出來的。”黃錦冷笑道:“趙老板,堂會、魚翅宴,不會是白事會,吧?”
趙永芳連忙擺手,嬉笑道:“公公您是想嚇死小人啊,您老有什么不滿意的,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可千萬別嚇唬小的。”
把碧玉杯放在了茶幾上,黃錦微微一笑,“咱家哪有本事嚇唬趙老板,把話挑明了吧,咱家今天來,是要投資茶葉。”
什么,還投資?
趙永芳正喝茶呢,嗆得直咳嗽。
這位沒病吧,八十萬兩銀子都砸進去了,還想往里面沖,這要多大的膽子啊!趙永芳眼珠轉了又轉,突然哈哈笑道:“公公,小人也不怕讓人說泄露商業機密。今年東南的茶葉豐收,價格只會更低。您先前砸了八十萬兩,賭茶價上漲,這一次您來個反操作,一般人小的都不告訴他。”
黃錦不動聲色,問道:“何為反操作?”
“很簡單,您也賭茶價下降,這樣一來,前面損失的銀子也能補回來一些,小的心里也能好受許多。”
黃錦看了看他,暗想:孫子,你就沒心!
“趙老板的好心咱家領了,可是咱家這回只帶了三十萬兩,前面砸了八十萬兩,大頭兒賠進去了,小頭兒賺了又有什么用?還不都是一個死嗎!”
“不!”趙永芳忙站起身,抱拳說道:“黃公公,您是,大家伙都佩服。您只管操作就是,賠了多少,小的都愿意借給您,還這么說,您在東南一天,小的孝敬就不會斷了。”
見黃錦沒有反應,趙永芳干脆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
“黃公公,您要是還不信,小的愿意認您作干爹!”
唐毅哼了一聲,心說這家伙還真夠下本的,竟然給太監當干兒子,干脆來一刀,把壞事的根子也一了百了。唐毅心里頭明白,別看趙永芳低聲下氣,只要黃錦聽了他的話,借了他的錢,從今往后,堂堂織造太監就是趙永芳手里的玩偶,掌握了織造局,能做的壞事就太多了。明人的精明一點不遜色后世。
他這套說辭連黃錦都是一愣,他偷眼看了看唐毅,只見唐毅微不可查搖頭,黃錦立刻有了主意。
“呵呵,趙老板,你太客氣了。不過咱家另有看法。”
“哦?”趙永芳提高了聲調,關切地問道:“公公有何高見?”
“咱家也派人到各處打聽,今年的茶葉固然豐收,可是福建海路根本運不過來,陸上又遭了暴雨,山路不通。以咱家來看,十天二十天,最多一個月之內,茶價就會暴漲。咱家前番賭了八十萬兩,期限在六月,這一次咱家再追加三十萬兩,還是賭茶價上漲。趙老板,這是銀票!”
說著,黃錦瀟灑地拿出銀票,扔到了趙永芳的面前。
趙永芳頓時一愣,他調集百萬兩銀子打壓茶價,狠狠陰了黃錦一把兒,只等著收網喝慶功酒,又出了變數。東南的茶葉消耗一年不過三五百萬兩,光是黃錦就扔出了一百一十萬兩做多,如果消息傳出去,不少觀望的人就會趁機跟進,瘋狂囤積茶葉,等著價格上來,大賺其利。
經過多年的摸索,趙永芳對票券非常清楚,這玩意說到底還是銀子的比拼,只要錢袋子夠厚,扭轉乾坤不是不可能。
像黃錦這種肥碩的大魚,還有宮里撐腰,搞不好就沖破漁網,逃出生天,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趙永芳沉默了半晌,陪笑道:“公公好氣魄,小人佩服,只是離著票券到期只有一個多月,茶價上漲的可能性不大,您何必一意孤行,把本錢都扔進去呢?”
“不!”黃錦還來了勁兒,咄咄逼人道:“趙老板,咱家只問你一句話,敢接還是不敢接?”
趙永芳臉上閃過一絲掙扎,隨即咬了咬牙。
“公公,你要是敢買,小人就敢接,只是萬一到了期限,您賠了銀子?”
“有錢難買我愿意!”黃錦毫不客氣說道。
趙永芳也沒了辦法,貪婪的狠勁也上來了,既然你想死,那我就不怕埋!
很快簽好了手續,黃錦把憑據往懷里一踹,大搖大擺,出了宏瑞祥商行。多日來積攢的怨氣仿佛一下子都跑到九霄云外。
“痛快,真是痛快!唐公子,咱家剛剛表演的怎么樣?”
唐毅笑道:“氣勢如虹,公公絕對是大海漂來的木魚。”
“怎么講?”
“浪蕩江湖老梆子!”
“哈哈哈!”黃錦笑得眼睛都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