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的耳邊一直是飄飄渺渺的聲音,雜亂又聽不真切。她一直試圖睜開眼,但眼皮很重,重得讓她睜不開眼。
“真累,真想美美地睡一覺啊。”她暗自想,但一想到方才攻擊自己的鵬鳥以及鵬鳥背上那古怪的道人,她就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睡去,必須要盡快醒來。
于是,她一直努力地分辨著周圍飄飄渺渺的聲音。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終于從那些雜亂的聲音里聽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是一個年輕男子在問:“可能否?”
“在下,定會盡力一試。”答話的人聲音有些渾濁,但聽起來尚且是個年輕男子。
“她好端端的,又沒有中毒,到底是如何的病癥?”另一位聲音清脆的女子發了話。
“這,是有人做了手腳。”先前那年輕男子回答。
“手腳,怎樣的手腳?”聲音清脆的女子急忙問。
“將她的魂困在別處,不讓其找尋來路,現在我要到隔壁法壇上作法,還煩請二位看著楊九姑娘。”那男子繼續回答。
“是。”聲音柔和的男子立馬回答。
年輕女子卻是厲聲喝道:“我靠,誰人這樣惡毒?我要派人查出來,定將這人凌遲。”
“少東家莫激動,莫激動。”一個聲音柔和的男子立馬安撫。
“我怎么不激動?阿紫是我女兒。”那女子很是生氣地對那男子說。
江承紫聽到這陌生聲音的女子說“阿紫是我的女兒”時,才猛然明了,這一直在說話的女子是自己的媽媽,如今王氏長房嫡女王瑛。
“少東家,這話,你莫要說了。你要云英未嫁,忽然說有個女兒,這話要傳開了,對你不好。”有一位老婆子連忙說。
“可不是呢,少東家,你雖不在乎小節,但總歸欠妥。”另一名尖聲尖氣的婦人也勸說。
“你們倆閉嘴,這天下悠悠眾口又怎么樣?我王瑛不在意就是不在意,但我王瑛在意的,也便是在意。前日里,我認了她為干女兒,日后,她就是你們的小主子,若你們有二心,別怪我手下不留情。”王瑛冷聲道。
那兩人連連說不敢了。王瑛這才對那聲音柔和的男子說:“既是有人謀害阿紫,那定然要將這背后的賊人揪出來,要不然,還以為我王瑛好欺負。”
“是。我也會竭盡全力,把賊人揪出來的。”男人回答。
“你靠什么去揪出來?翰林修撰啊。”王瑛嗤笑。
“哎,為了你與阿紫,我定然會努力建功立業的。”男人溫和地說。
江承紫聽到這里,才驀然想起這是自己的爸爸,在長安城里是獨孤秋,字思南,是獨孤氏唯一的后人血脈了。
原來自己被送出宮來,竟是被送到了獨孤府上了。
她正兀自想著,便聽到王瑛嘆息一聲,說:“也不知李道長能否成功。”
“李道長不成功,他師父也要入朝來拜見陛下了。今早蜀王勸慰我莫要擔心,袁天罡道長功力深厚,已過了利州,不久就可到長安了。”獨孤思南安慰。
王瑛怏怏不樂地“嗯”一聲,心情很是不好,煩躁地在屋里走來走去。
江承紫再度努力要睜開眼,但卻怎么也睜不開,只得作罷。整個人躺在床上努力讓自己不要睡去。
“我要醒來,必須醒來。既然是有人要暗害我,我必須要將這人抓出來。”江承紫不斷地告誡自己。因此,她一直醒著,只是睜不開眼,動彈不得。
“你不要煩躁。”獨孤思南柔聲說。
“我怎能不煩躁?上輩子,我懷著阿紫,你丟下我跑去鳥不拉屎的地方考古,鐘愛你的事業。我生阿紫的時候,在醫院里死了一遍一樣,你卻不在。哼,我將阿紫帶到四歲,她都只能從照片上認識你。你說說,你盡過一個當父親的責任嗎?”王瑛數落起來。
“老婆,我,那時——”獨孤思南理虧,也說不下去。
王瑛卻是不停了,繼續說:“我跟你離婚。我也對不起阿紫,把她丟給爺爺奶奶。你爸逮不住別的孫子去軍隊,就將阿紫丟去了。女兒家家的,學兵法,學殺戮。”
王瑛說著就開始哭“我可憐的女兒”,獨孤思南在一旁,連連嘆息認錯,說:“老婆,都是我不好。”
“我跟你說,江宇寧,若是阿紫沒事,我就當什么事都沒有。若是阿紫有三長兩短,我再不會理你了。”王瑛哭起來。
獨孤思南連忙說:“老婆,阿紫會沒事的,你別著急。”
王瑛只剩下低低的哭泣聲。江承紫想要安慰媽媽,但依舊動彈不得,睜不開眼睛。她很是著急,正在這時,便聽得有人很大力地推門進來,激動地大聲說:“楊姑娘回魂了。”
這聲音正是先前那聲音聽起來有些渾濁的年輕男子。王瑛與獨孤思南一聽,不約而同地驚喜反問:“李道長,真的?”
“是。”那人很篤定地回答,爾后走到了江承紫的床邊,對江承紫說,“魂兮歸來,正位歸本。”隨后,那人不知用什么點在她額頭上,她感覺冰冰涼涼的,整個人都舒坦了不少。
“還不醒來,更待何時?”男子威嚴地喊道。
江承紫頓時覺得如同本能一樣,眼皮一抬,就這樣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面目白皙,留著髭須的年輕男子,一身道袍,眸光清澈。
男子看到她醒了,不由得一笑,唇邊是兩個深深的酒窩。
“你總算回來了。”男子如釋重負一般。
“你是誰?”江承紫開口問,聲音沙啞得嚇了她自己一跳。
“我是李淳風。”男子依舊微笑。
“啊?”江承紫很是驚訝。她從沒想到李淳風長得白凈帥氣,眸光清澈。在她的印象里,李淳風應該是個干癟的很不近人情的老道士。
李淳風卻忽略她的驚訝,徑直說:“你睡了一個月,此刻剛醒來,嗓子長期不用,定是要好好保護一番才能使用。”
江承紫點點頭,李淳風撫了撫額頭,對一旁的王瑛說:“王少東,你這邊的窗簾暫時不要一股腦撩起來。她睡了一個月,驟然見強光會灼傷眼睛。”
“多謝李道長。”王瑛彬彬有禮地說。
“九姑娘醒了就好。我這也好向陛下復命去了。”李淳風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王瑛趕忙攔住李淳風,說:“李道長,阿芝如今是醒了。可我怕壞人又對付她,你可有什么符咒之類的放在這里守護她?”
李淳風腳步一頓,便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張符咒,叮囑王瑛縫在江承紫的荷包里隨身攜帶一年即可。
王瑛捧著那張符咒,如獲至寶。而李淳風已大步轉過屏風出去了,獨孤思南亦是起身去送李淳風。
屋內人都走了,只剩下王瑛與江承紫。王瑛便一下子撲過來抱住她,低哭著喊:“阿紫。你嚇壞媽媽了。”
江承紫伸手摟住她,將頭靠在她懷里,撒嬌地說:“對不起,媽媽。”
她這句話一出口,淚水就止不住流。王瑛見狀,連忙為她拭擦眼淚,說:“寶寶不哭,你剛醒來,哭厲害了也會影響視力的。”
“嗯,不哭。”江承紫不斷地抹淚,王瑛將她摟在懷里。
不知過了多久,江承紫才算平復了情緒。母女倆膩在一起聊天。江承紫自然是仔仔細細地了解了那日她睡去后發生的事。
“當今陛下,還,還是太宗李世民?”江承紫壓低聲音問。
王瑛點點頭,說:“先前中毒,王景天與孫思邈聯手解了。李世民躺了七八日,沒有上朝。爾后,就已全好了。”
江承紫聽聞這消息,瞬間有些懵。隨后,她才認真地想:他還活著,那李恪就不會怪她,那些賊人也不敢窺伺,天下百姓還寧靜生活著,楊氏六房的前途還是光明的,自己與李恪之間還是如同從前似的。
“他,他還活著。那,真是太好了。”江承紫激動地感慨。
王瑛并不能體會女兒為何這樣激動,單純以為她是佩服李世民而已。所以,她只是點點頭,附和說:“是啊,他是個明君,活著的話,天下百姓就少受苦。”
“嗯。”江承紫猛地點頭,頓時覺得腦子嗡嗡的,整個人天旋地轉,一下子支撐不住,就倒在了王瑛懷里。
王瑛驚恐萬分,連忙問:“阿紫,你怎么了?”
江承紫慢慢緩過來,意識到自己是太久沒吃東西,便說:“媽,我餓了。”
“那我去小廚房瞧瞧,我每日里都讓人熬了米粥,就盼著你醒來。這會兒,米粥應該剛熬好,你等我去瞧瞧。”王瑛說著,一溜煙就出去了。
江承紫扶額尷尬,本來她是想告訴王瑛吩咐下人就好,無奈自家母上大人速度太快,嗖嗖就出去了。
江承紫只好躺在床上,想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到后來,她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若非是意外遇見白鳳,怕自己早就被那鵬鳥扇死了,即便不被鵬鳥扇死,那老頭也不會讓她回來。她也會越來越透明,最后粉碎成粉末。
看來,對方是一個力量很強的人。若非是意外遇見白鳳,自己就真真回不來了。
“哼,不過既然我回來了,我就不會放過這人。”江承紫暗暗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