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哎呀”一聲,緊接著是尖利的叫喊聲:“救命,救命,殺人啦。”
即便周圍是嘩嘩的雨聲,這聲音也非常有穿透力。這里雖是后宮,卻也有侍衛們存在,這人的一聲尖叫,侍衛們紛紛前來,手中長刀對著江承紫,為首一人喝道:“你是哪宮的宮人竟敢造次?”
長樂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看到這陣勢,厲聲喝道:“狗眼,不逮住妄圖行刺本宮的賊人,卻要來為難蜀王妃?”
那些侍衛一見是長樂公主,立馬行了禮。
為首的侍衛隊長又瞧了瞧江承紫,說:“公主,據屬下所知,蜀王府只有一位側妃蕭氏,莫不是這位?”
“蕭氏算什么東西?這位乃弘農楊氏九姑娘,楊氏阿芝。你們還不收起兵器?”長樂厲聲反問。
那些侍衛隊長讓人收了兵器,卻還是不肯放過江承紫,繼續說:“如今是發生了這等事情,自是要查清楚。”
“你這是不信本宮?”長樂反問,將阿芝護在身后。
江承紫輕笑,道:“公主莫動氣。他們職責所在,無可厚非。也正因有他們這樣的忠心,才能確保宮廷的安全。他們正是盡責盡責的典范。”
那些侍衛一聽,莫不驚訝。從來在遇到這等事時,幾乎都是被強權壓著的,如今這位竟然為他們說話。
長樂一聽,也覺得江承紫說得有道理,便緩和了語氣,說:“你們不信這位是未來的蜀王妃,如今的楊氏阿芝,我找我母親與你們證實是不可能的。皇后現在身子不便。不過,我們可以一并去見蜀王。不過,凡事涉及到楊氏九姑娘的事,蜀王脾氣就不太好。”
長樂后一句暗含威脅,侍衛們心里也是直打鼓。蜀王向來冷若冰霜,做起事來又很不講究,全憑喜好的。而今,楊氏九姑娘是蜀王心頭好。他們這樣不依不饒似乎不太好。
“那,那就不必驚動蜀王了。”侍衛隊長說,然后立馬命人將那淋成落湯雞的人抓起來。
“不用驚動蜀王。我給你們看個信物即可。”江承紫從懷里摸出一塊玉牌。
為首的侍衛一瞧,頓時就變了臉色,道:“原來真是楊九姑娘。屬下職責所在,還請見諒。”
“見諒就不必了。你們職責所在,本就沒有錯。而今,被我扔出去的賊人先是偷聽我與公主說話,爾后又企圖行刺公主。你們要好好盤查,不管此人是哪一個宮的,還請各位秉公執法。若是此人身份讓你們為難,就按照規矩上報。”江承紫不疾不徐地說。
那侍衛隊長暗暗贊嘆,這楊九姑娘果然名不虛傳。這遇事不疾不徐,三言兩語就將這件事的處理方案給了出來。
“多謝九姑娘。”侍衛隊長拱手道。
其余侍衛將那人像是拖死狗一樣拖起來,那人尖叫起來:“公主,公主,我是周嬤嬤,我是周嬤嬤。”
長樂頓時震驚,爾后想到建議在立政殿擺慶功宴的人就是這老太婆,那些人算計自己與阿武表兄,跟著老太婆脫不了干系。
于是,她對那些侍衛,說:“此人欲要行刺我與楊九姑娘,用心險惡。方才九姑娘也說了,不管是什么身份,今日做出這等事,你們盡管查就是了。大唐的律法可不講人情。”
“是。”侍衛們異口同聲,但每個人心里都覺得不踏實,總覺得接了什么燙手山芋,但這會兒卻又真不好扔了。
待侍衛帶走了人后,江承紫與長樂準備回立政殿。長樂想要討論一下周嬤嬤的事,江承紫搖搖頭,只附在她耳邊說:“在事情沒有徹底解決之前,這些事切不可隨便談起,方才這周嬤嬤就在偷聽我們說話。難保沒有旁人。”
長樂點點頭,便不再說這話,只與江承紫談了談小時候的趣事,也央著江承紫講一講她在蜀中的見聞。兩人說說笑笑,便又回了立政殿。
立政殿里,皇后主持,后宮眾位妃嬪一并商議,拿出了節衣縮食的方案,捐米捐糧。總之,算是為天下百姓做出了屬于她們的一點點貢獻。爾后,淑妃和德妃又寫了請朝廷命婦的帖子。
長樂與江承紫回來,恰好她們正好忙完。各妃嬪正好要告辭,淑妃拉著江承紫的手說:“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
“公主帶我四處轉轉,看好景致,談論小時候的趣事,不知不覺就走遠了些。”江承紫細聲回答。
“看來你與公主很投緣。”淑妃依舊笑著。
長樂跑過來,抓著淑妃的手,撒嬌地說:“我是真喜歡阿芝呀。以后,我可以經常下帖子請阿芝來玩嗎?”
淑妃看了江承紫一眼,長孫皇后也是笑了,淑妃便說:“也是你們投緣,自然是可以經常一起玩。不僅是可以下帖子請阿芝來玩,若是可以,也可以去阿芝那邊玩。”
“是呀,若是你們倆投緣,常走動,那,真是好呀。”長孫皇后滿臉笑,說話若有所指。
淑妃知曉長孫皇后這話是期望長孫一族能收斂野心,能與承乾、李恪交好,能皆大歡喜。在這一場場的對決里,長孫皇后無疑是最苦的人,一邊是自己的兄長母族,一邊是自己的孩子們。這兩邊無論誰落了難,疼的都是她。她自然希望兩邊能冰釋前嫌,和和睦睦。
如今,楊氏阿芝即將是蜀王府的掌家,而長樂即將嫁入長孫家,成為長孫一族的嫡長媳。若是兩人交好,吹吹枕頭風,說說利弊,估摸著能和好的話,那最好。
淑妃自然知曉長孫皇后這話的意思,也不戳破,只順著她的意思回答:“孩子們投緣,和睦,這是最好了。”
“太子妃大嫂,你以后也跟我們一起玩唄?”長樂說著就跑去拉著一旁的太子妃蘇氏。
論起年齡,蘇氏比長樂還小,但嫁給了李承乾,長樂自然就叫她大嫂。不過,蘇氏入了東宮成了太子妃,一言一行都想著要成典范,將來要母儀天下。因此,她要自持身份,做人更是小心謹慎。因此,蘇氏小小年紀,倒顯得十分老成。
“是呀,等這事忙完,你也與長樂,阿芝她們多走動。東宮的事務再忙,也不能小小年紀,像我們這些個小太太似的。”長孫皇后對太子妃說。
蘇氏聽聞,便是福身行禮,很乖巧地回答:“是。”
長孫皇后看蘇氏這模樣,心里也只能嘆息。先前,她想著自己的兄長如今的情況,自己算是能站得住,拎得清的。可如果是拎不清的,母族又特別強的,怕就是亂子。歷史上外戚干政,后宮干政把持朝政的事特別多。因此,他在給承乾選太子妃的時候,特謹慎。這蘇氏一門是大家族,書香門第,教育出的女子,很知進退,模樣也很好。而且蘇氏一門一直是文官,且在這一代很是衰弱了。
長孫皇后選太子妃就基于這兩方面的考量。如今,她看太子妃這模樣,心里隱隱有些后悔。如此怯懦的樣子,能成為后宮之主嗎?
“你們都是同齡人。以后,你們各家的男人都在外拼搏,你們也要多走動,齊心協力,讓這大唐繁榮,天下黎民百姓都過上好日子。”淑妃也笑著說。
長孫皇后點點頭,幾位小輩也是齊齊應聲。淑妃則是站起身告辭,帶了江承紫就回了蓬萊殿。
李恪早就回到了蓬萊殿,將正在看書的李愔抓出來下棋。兄弟倆你來我往,一個子一個子地丟著。兄弟倆也是你來我往地閑話。說的全是這宮里頭的事。
“這蓬萊殿的一草一木,都是經過母親和你精挑細選的,我也瞧了很久,定然錯不了。”李愔漫不經心地說。
李恪笑了,說:“原來你小子也會注意這些?”
李愔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可不想早死,我還沒踏遍三山五岳呢。”
“行行行,你理由多。我這做兄長的也不把你當孩子看。”李恪笑著,又落下一子。
李愔有些百無聊賴,說:“要是阿芝在這里,我們就打撲克牌了,這下棋怪沒意思的,挺沉悶的。”
“你別岔開話題,你在這蓬萊殿,除了守著母親外,也要瞧瞧這宮里的動靜。最近,這宮里可不太平。”李恪今日也是一番試探,覺得自己的弟弟很是聰敏,他決定有些事不能藏著掖著,他也須歷練歷練。
“不太平?”李愔干脆丟了棋子,盤腿坐著,眨巴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瞧著李恪。
“立政殿那邊。”李恪說。
李愔輕笑一聲,問:“你是說有人算計長樂的事?”
李恪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李愔則是得意地說:“讓你們將我當小孩子。呵呵。”
“你知道什么?”李恪蹙了眉。
“東宮上一次徹查各宮,不過也是浮于表面了。長孫氏在宮里的人還不少,但沒有證據,太子也不可能全都抓了。立政殿那邊的好戲,我可是瞧著有一陣子了。只不過,事不關己,我懶得理會而已。”李愔漫不經心地說。
李恪蹙眉,心里有些不悅。卻也耐著性子,問:“你知道什么事?”
“有人算計阿武表兄與五姐。”李愔回答。
“你知誰的人?”李恪連忙問。
“長孫一族的人啊。”李愔說。
“原來母親分析的竟是真的。”李恪喃喃地說。
李愔好奇地問母親說了什么,李恪很嚴肅地瞧著李愔,說:“此間事,你與誰人說過?”
“我還能與誰人說?立政殿的事不關我蓬萊殿的事。阿武表兄明知五姐惹不得,還能被人騙出去,也是自己拎不清。只要不涉及到蓬萊殿,不涉及到你和三嫂。我自然懶得理會。”
“糊涂,荒唐。這事就是沖著蜀王府與楊氏六房來的,準確地說,還針對的是蓬萊殿。”李恪一拍案幾,案幾上的棋子飛了出去。
李愔雖聰穎,但畢竟是小孩子,這會兒更是一臉茫然,他完全想不明白其中道理。只覺得他的三哥發這么大的脾氣,這件事定然很是重大。
“那,那如何是針對蓬萊殿了?”李愔低聲問。
李恪正要解釋,就聽得門外的小宮女在問好,是母親與阿芝回來了。他連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對李愔說:“你且等等,看看你三嫂帶什么消息回來。”
李愔茫然地坐在墊子上,仔細地想這件事與對付蜀王府之間的關系。
江承紫與淑妃雖是坐軟轎回來,但因為雨勢太大,她們衣裳也是濕透了。兩人一并去換了一身衣裳,又喝了一碗姜汁湯,才出來。
李恪兄弟二人早就等在一邊。淑妃命月姑姑與青云出去看著門,一家四口依次坐在主位上。
“母親,阿愔知道一些事,我覺得不該瞞著他。”李恪率先解釋為何李愔在這里。
淑妃點點頭,說:“如今局勢詭異,阿愔也不該置身事外,既然知曉一些事,那就聽著。”
“是。”李愔恭恭敬敬地回答。
“阿芝,你與長樂一并出去,可是問出了什么?”淑妃問江承紫。
江承紫正襟危坐,便將與長樂的談話以及所遇見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五姐說了謊。”李愔聽江承紫說完,立馬就很篤定地開口。
三人一并瞧著李愔。李愔才說那一日立政殿宴請功臣,本來也給蓬萊殿下了帖子。因淑妃也算作獨孤一族的親族,獨孤秋正好在言情之列。但不巧的是那一日淑妃身體不適,精神不濟,就辭了這宴席。李愔聽聞一些宮女私下里眉飛色舞地論議說以前覺得蜀王長得好看,簡直是天人之姿,可現在瞧著那獨孤先生那長得呀更是光華燦爛。他就想著去瞧瞧那獨孤秋到底多么好看,能比得過他的三哥。
當時,因母親身子不好,蓬萊殿都在忙著。他就自己一個人蹦跶去了立政殿,不曾想到了那邊,就瞧見一宮女領著柴令武往花園走。
他覺得甚為可疑,就跟去了,就什么都看見了。柴令武被暗算,人事不省就躺在大石頭上。他本來想趁著那宮女離開就想去瞧瞧柴令武,卻不料還沒動,就見長樂公主也被一個宮女領來了,聽他們言談,像是說柴令武約了她,就在這花園。
“爾后,她們尋到了阿武表兄,人事不省,就將阿武表兄抬回去了。”李愔聳聳肩。
“后來,你跟去了?”李恪問。
李愔點點頭,繼續說:“表兄本來是睡在外間,公主給他洗了臉,又讓人搬進去了。”
“那你呢?”淑妃一張臉都沉下去了。
李愔見狀,撲通一下跪地,求饒:“母親,兒子再也不敢到處亂跑了。”
“那些人若是歹人,你還有命?即便有命,還不被逮著給我們下套?”淑妃嚴厲地說。
李愔跪著,李恪勸解母親,淑妃搖頭,道:“他得跪著,好好反省。沒那么些斤兩,就不要隨便動。隨便動一下,能害死一大批人。阿愔,回佛堂跪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