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愔與李泰劍拔弩張,而且李愔這小屁孩顯然是伶牙俐齒,挖坑不止,埋人不息的典型孩子。
江承紫只想扶額嘆息,一則是與小孩子相處果然特頭疼;二則是這倆孩子還小,竟然都這么狡猾。
宮廷果然是養人的好地方啊。
“阿愔,你來找我,還是找你表兄呀?”
江承紫為了阻止李愔繼續作死激怒李泰,致使場面不可收拾。她于是丟下發呆的李泰,轉過身來問李愔。
“我是來找你的。去了楊府,你大兄說你來國公府拜見你義父了,我便趕過來。誰知一來,就看見不要臉的.....”李愔從青云背后站出來一本正經地回答,眼神還是瞄著李泰,提防著他突然襲擊。
“什么事,十萬火急的?”江承紫一聽李愔又要作死,立馬打斷他的話。內心卻是狂吐槽:上次怎么沒發現這小子有一張賤嘴啊。
“很要緊的事。”李愔一臉嚴肅地點頭。、
她實在想不出李愔這小朋友到底會有什么要緊的事。難不成是楊淑妃讓他來帶什么消息的?或者是李恪出了什么事?
她這么一想,也是緊張起來,連忙問:“什么事?”
李愔一本正經地說:“前次你與我三哥來蓬萊殿拜見我母親。那時,你說要為我指一條明路,不知阿芝姐姐可還記得?”
江承紫聽見李愔問這話,不禁松了一口氣,暗自笑自己關心則亂。若是李恪出什么事,淑妃那種做事謹慎的人斷然是不會讓李愔這小子來通知她的。
她松了一口氣,心情愉悅,便笑著說:“當然記得。”
“你還說過你雖女子,但也是一諾千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知可還記得?”李愔揚著一張清秀的小臉,神情非常嚴肅。
“記得。”江承紫點頭,很好奇這家伙要說什么。
“那阿芝承諾過,要帶我找到一種方式。這種方式既能不讓旁人猜忌于我,離間我與大兄關系,對皇權無危害,還能為朝廷效力,活出作為皇子的責任,作為人的價值。不知,阿芝可還記得?”李愔緩緩地說。
江承紫再度暗嘆,這宮廷就是養人啊。七歲的小破孩竟然表達能力這么強,還將這話說得更繞口令似的。
“你都說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了。我能隨意胡言糊弄你?”江承紫反問。
李愔沒說話,那眸光固執,直直地瞧過來。
江承紫被看得有點發毛,便將聲音放柔和點,問:“怎了?阿愔,是擔心我不過是誆你的么?”
李愔想點頭,但覺得不該點頭,便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說:“阿芝姐姐,可你為何都不來看我?我有很努力地閱讀各種典籍,每日里鍛煉身體。”
李愔再聰敏也不過是個孩子,此番側面說出自己的擔心,眼淚不覺就在眼里打轉。
江承紫看著這粉雕玉砌的孩子這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也是心疼得不行。她溫柔地低聲說“阿愔,我初來長安,家里許多事情要打點。而且,格物院正積極籌備。再者,前段時間長安風起云涌,你三哥不在長安。我得替他盯著點啊。”
她聲音溫和,像是哄委屈的小孩。
“那,那我可不可以經常來找你教我?”李愔已止住淚。
“殿下,那不合適。”月姑姑是懂規矩的老宮人,立馬就阻止道,“九姑娘是閨閣女子,與你差別不大,且與你三哥有婚約。你常常去找她教你,旁人會說閑話,對九姑娘名聲不好。”
“可是,我,不常常去,誰人教我?”李愔很是苦惱。
“月姑姑無妨,我不在乎這種世俗的玩意兒。我是他三嫂,他便是我弟弟,旁人若是說三道四,那才是下流腌臜之人呢。”江承紫被月姑姑這么一說,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李愔了。
“這么說,阿芝姐姐是答應教我?”李愔很高興地問。
“能不答應嗎?你可是李恪的弟弟,我就算再不喜歡哄小朋友,也得要答應你啊。誰讓你是跟他相關的人。要改變他的悲劇命運,就要把與他相關的人的命都改一改吧。”江承紫在心里暗嘆,很想扶額嘆息:這工作量可真大啊。
但她面上還是帶著笑,像是極其喜歡小孩子似的,柔聲回答:“我說話算數。不過,六房初來乍到,過一陣子要嫁我長姐,我母親也需人照料,再加上格物院的事。你若來找我,恐總會撲個空,就如同今日一般。”
她這算是委婉地拒絕他經常來找他的提議。
“無妨,我來找你便是。”李愔很固執地說。
“今日是在你姑姑家,這是一家人還好。倘若在別處,終究不太好。再者,我這忙起來沒個輕重,也指不定會跑哪里呢。你小小年紀不怕勞苦倒是罷了。讓月姑姑也跟著受累,總是不太好。”江承紫繼續說。
李愔撇撇嘴,生氣地說:“你這話我是聽懂了,你是不想我來找你。”
好吧,這孩子真是聰明。
“不是不想你來。而是我得了空,就差人給你送帖子請來玩,豈不是更好?”江承紫陪笑著。
“你當阿芝都跟你一樣閑?他若是男子,就她的見識,早就入朝為官了。如今只是礙于身份,事情卻是一樣都沒少做。”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李泰插嘴。
李愔掃了李泰一眼,便瞧著江承紫,可憐兮兮地說:“那阿芝姐姐一定要記得給我下帖子呢。”
“一言為定。”江承紫笑嘻嘻地說。
柴令武的仆人已將他從大廚房那邊找過來,他一抹額頭,笑著問:“今天是什么風,兩位殿下一并光臨寒舍?”
“見過表兄。”李愔與李泰一并向柴令武行禮。
“你們倆來找我的么?”柴令武打趣道。
李愔掃了李泰一眼,說:“我是來阿芝姐姐商量點事。”
“你這小沒良心的,騙我一下都不肯。”柴令武一臉受傷狀,捂著胸口作心疼樣。
“騙人不好。”李愔很嚴肅地說。
柴令武哈哈一笑,夸獎他有意思。江承紫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就是個演技派好不?說得自己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似的。
“那魏王呢?”柴令武又問李泰。
李泰答話就比李愔狡猾且老道,他沒正面回答柴令武,而是說去柴令武的酒樓里的菜式很是新穎,算是岔開了話題。柴令武也是吃貨一枚,一聽說有人夸獎他的酒樓,連忙就很高興起來,詢問李泰是去過酒樓了。
李泰便一一作答,說不僅去過酒樓,就連剛新開的茶樓也去了。
柴令武這更來了精神,笑道:“阿泰”一邊廂招呼眾人去另一處覺廬小筑。覺廬小筑是柴令武的私人院落,隱藏在花木扶疏處。這里平常只有從小伺候他的丫鬟婆子小廝們打掃,算作是心腹之所。而他沒事的時候就窩在這邊院子里,任憑誰來了也懶得理。
一行人頂著五月間的烈日到了“覺廬小筑”,頓覺一股涼悠悠的蔭涼之氣撲來。江承紫二話沒說,而沒跟他客氣,徑直在門口脫了鞋,只著內襪踏入廳堂。這廳堂是木地板鋪成,座位靠墊并不正式,隨意地扔著。廳堂的一側的窗戶一并開著,窗外是蔥蘢的草木,在日光映照下,像是一大塊一大塊碧綠通透的玉。
江承紫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調皮地對柴令武說:“義兄,我就要這個位置。”
“阿芝喜歡坐哪里,就坐哪里。你可別忘了,這也是你家。”柴令武笑道。
“堂兄,阿芝姐姐不過是你義妹,怎么就能把這里當她家了?”李愔被冷落了,便不高興地撇撇嘴。
柴令武一邊讓人上茶點,一邊笑道:“你們這幾個小孩子常年關在家里,自是不懂。阿芝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義女呢。我父親讓她上了族譜,還賜了柴氏的名字。她可是有柴氏之名的。對吧,阿芝?”
“嗯,我還有柴氏信物。”江承紫從荷包里掏出一枚玉佩揚了揚又收起來。
雖然她只是晃了一下就收了起來,但在場的人,包括老眼有點昏花的月姑姑可都瞧清楚那是長公主與其駙馬的定情之物。國公爺竟然送給了楊九姑娘。
月姑姑先前就知曉這姑娘厲害,也知道柴紹去了一趟蜀中就收了楊九姑娘為義女的事。她與青云偶爾與淑妃閑聊此事,也知曉柴紹收她為義女不過是為大唐保護人才罷了。她真心沒想到柴紹收義女卻是收得實心實意,收得如同柴氏嫡女。
這姑娘真不簡單,也不知道跟著蜀王,這蓬萊殿與蜀王府到底是福還是禍。
月姑姑經歷了兩朝,看了許多的風起云涌,也見識了許多的能人。這月姑姑最初是跟著蕭后伺候的,也見過煬帝夫婦是怎么樣光風霽月的人。她是小丫頭的時候,甚至非常佩服這夫婦二人,覺得這世上沒有什么可以難倒他們。
可后來的歲月變遷,讓她深受打擊。她驟然發現:那些世家大族聯手,將天遮得密不透風,越有能力的人越被他們打壓得厲害。因此,在他她獨自陪伴公主的日子里,便讓幼小的公主藏拙,將那些旁人要的都丟出去,旁人還惦記什么呢?
所幸她的公主是極其有主見的,也一直看淡了一切,整日里吃齋念佛不問世事。
如今,蜀王所要娶的這一位也太有能力了吧?
月姑姑隱隱不安,覺得這一番回宮,得好好與公主說道說道。
“阿芝姐姐,姑父將這玉佩送給你了?”坐在江承紫對面的李愔眼巴巴地瞧著江承紫收進荷包里的玉佩問。
“是的。這是我義母的信物,傳女不傳男。”江承紫很得意地說。
“那你義父為你取了什么名?”李泰好奇地問。
“單名秀。”柴令武柴令武舒舒服服地靠在軟墊子上,雙手枕著頭。
“柴秀。”
李泰在嘴里念了幾次,很贊許地說:“鐘靈毓秀。這個字配阿芝最好了。只是既入了族譜,沒有字么?”
“阿芝也是你叫的嗎?”李愔嚷著抗議,“你要不叫九姑娘,楊九姑娘,阿芝姑娘,要不就依著我三哥那邊,叫阿芝姐姐,等她大婚后,你就叫三嫂。”
李愔這話真是太合胃口了!江承紫側臉對著李泰,正面對著李愔,便對他眨眨眼。李愔看到她的表情,知曉她是贊許的,心里特別高興。
李泰方才是口誤,況且也沒有旁的里有可反駁李愔,便愣著沒說話。
倒是柴令武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問:“魏王,你是資深吃貨,也去過我的酒樓,茶樓,覺得如何?”
李泰本身就在為一身的肥肉苦惱不已,無奈又管不住自己的嘴,這會兒被表兄在阿芝面前說是“資深吃貨”,這不是變相說他不忌嘴,活該胖嗎?
他恨不得上前捶這嘴賤的表兄一頓。然而,他卻只是平靜地說:“必定大受歡迎。只是你這茶樓似乎運營主題也不明確。不知是賣茶葉的地方,還是讓人喝茶的雅座。”
“呀,魏王真是一針見血。”柴令武高興地翻身坐起來,正襟危坐,像是哄騙小孩的大灰狼一般,很是神秘地說,“魏王,你小小年紀,眼光獨到,見識非凡。做生意的根骨奇佳,要不來跟表兄合作呀?”
這表兄確定不是在侮辱人的智商?
他自己要當低賤商人就算了,居然還要拉低他的身份?他像是那么傻的人嗎?
魏王在心里將柴令武鄙視得一無是處,臉上還是面不改色,語氣也是波瀾不驚。很一本正經地搖搖頭,說:“不了,表兄,我要認真研究大唐地理山水。一個人精力有限,我就只能辜負表兄好意了。”
“那你今日來這里,其實不是找我的吧?”柴令武說著掃了一眼江承紫。
江承紫半倚靠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幾只麻雀在草叢里嘰嘰喳喳,邊聽他們說話,這番也不插嘴。
“也不是。”李泰死要面子。
柴令武又不是傻子,聳聳肩,道:“在這個柴府,最不學無術的就是我。你忙著研究大唐地理山水,定然是沒空來看我了。而在這個院落里,懂得地理山水的人可不是我。唉,沒文化,真傷心。”
柴令武說著,蹦跶過來,不顧李愔的抗議,將李愔擠到一邊,瞧著江承紫說:“妹妹,為兄傷心了,怎么辦?”
“讓義父將你帶去軍營呆幾天,散散心就好了。”江承紫笑嘻嘻地說。
“妹妹,你變壞了。”柴令武撇撇嘴,“誰不曉得我一去軍營,就會被我父親訓練得半死。”
江承紫掩面吃吃笑了。柴令武拿起旁邊一塊棗花糕吃了一口,便有手肘碰碰一旁的李愔,問:“你來找你阿芝姐姐商量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