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與李承乾頓時吃驚,兩人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
李世民掃了兩人一眼,道:“這什么表情,沒出息極了。”
兄弟二人很是尷尬,咳嗽兩聲。李承乾率先開口,道:“父親,我也很想分擔此事,然孩兒不曾在軍中歷練,對軍中門道不清。再者,此事干系重大。方才,你也說了此事弄不好,會引起蜀中嘩變。”
“是呢。父親,大兄不曾參與軍中事務,到底生疏,此事關系大唐國祚。北地本就不安分,這連續兩年天災,若是蜀中再生事端,我怕——”李恪也說。
在此時,他是斷然不能依靠前世的經驗的,這一世已經不一樣了,將來會如何走向,他心里也沒底。
因前世里,劍南道與山南道軍中大換,是到了李治執掌朝政后。而今,沒想到在貞觀初,就出了這樣絕佳的機會。說來說去,這機會似乎還是阿芝創造的。因了阿芝的緣故,牽扯出了不少人。他順藤摸瓜,就掌控了許多的證據,包括有些前世里沒發掘出來的證據。
盡管證據非常充分,足可以讓劍南道與山南道的官場軍隊被連根拔起,但如今大唐初年,根基未穩。李建成的余孽還到處活動,這個節骨眼上,劍南道與山南道的事,肯定要妥善處理的。父親將這樣一件事交給不曾軍中歷練的太子,這實在是兒戲。
因此,李恪跳出來反對。
李世民掃了他一眼,反問:“你反對,難道派你去?”
“父親,不可。”這回出聲反對的是李承乾。
李世民瞧著他,問:“照你三弟所言,定然要派個懂軍隊門道的去。他這幾年化身阿念領兵的事,太子你也是知道的。”
“三弟乃將帥之才,兵法如神。若是他來主導這次的調查,定是好的。然而,作為他的大兄,我要保護他。”李承乾沒有明說。
“是呢。父親,孩兒剛出使突厥回來,還沒休息夠呢。再者,我與大兄還有暗地里的敵人要揪出來。再者,若是我來主導這次調查,朝中有些人可能會心生異端,異想天開。比如,我剛在突厥一箭三雕,這會兒又讓我沾染軍隊。就是大兄不亂想,那些朝中重臣也會亂想的。”李恪誠懇地說。心里卻是腹誹:好久沒好好陪阿芝了,他才不要這些繁瑣的事了。
“父親,三弟說得對。更何況,他蜀王府有個側妃是蕭氏。而今,劍南道上可有不少是出自蘭陵蕭氏。這也得要避嫌。”李承乾立馬又找到一條。
總之,他就是不能讓老三去冒險。更何況他知曉老三特別懶,若他不幫,回頭就該埋怨他了。
李世民看著倆兒子,忍不住笑著問:“你們的意思是你們倆都不去?”
李恪兄弟二人面面相覷,李承乾清了清嗓子說:“父親,三弟是斷不能去的,會給他平添許多事端。”
他想的是若父親非得要一個兒子,那他就勉為其難地去吧。誰讓自己是長子,是太子,是父親的兒子,是大兄呢。他斷然是要護著三弟的。
“老三肯定不能去。”李世民淡淡地說,隨后伸了一個懶腰,看著李承乾說,“至于你,大唐太子,未來君主。這軍隊這塊兒是肯定要執掌的。難道你想要旁人為你執掌軍隊?”
“可是,天下軍隊——”李承乾說了一半。
李恪已警覺起來,忙打斷李承乾的話,問:“父親,你的意思是說要,要親自執掌兵權?”
“刀在自己手中好,還是在別人手中好?”李世民反問。
“這么說,父親是接受了秦大將軍的方略了?”李承乾也滿是驚喜。秦大將軍的方略是李恪去將軍府找的,然后他私下里遞給父親的。
“秦大將軍乃李家恩人。再者,他品行高潔,心中所懷皆家國天下,畢生所學都想的是為天下太平盡一份力。如今,這治兵方略實在是好,我為何不接受?”李世民很嚴肅地說。
若這世間,非得要找一個人讓他來佩服。那么,就只有秦叔寶了。
“父親既然有了決斷,想必胸中已有丘壑。只是萬不可激進。畢竟世家大族根深葉茂。”李恪認真地說。
“恪兒放心,為父不是按捺不住的人。今日的話就是我們的閑談,切不可傳了出去。”李世民說。
兄弟二人很是嚴肅地向父親保證。李世民捶了捶腿,看著兩個兒子,說:“此次,是最佳機遇。承乾,不要怕。”
先前,李恪反對李承乾去,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如今,父親已在著手潛移默化進行軍事改革,而且這就是開刀的事。李承乾作為未來的君王,必須要親自參與。
因此,他上前一步,端端地對著父親跪下,道:“父親深謀遠略,是孩兒方才考慮不周。此事,確實是最好的機遇。”他說到這里,又瞧著一旁的承乾說,“大兄,你要去。我會暗地里待命,幫助你。就像你護著我一樣。”
“承乾,你三弟熟悉軍隊的事,他既說暗地里待命,你就不必太擔心。”李世民也安慰。
李承乾點點頭,道:“父親,三弟,你們放心,此事,我定然全力以赴。”
李世民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李恪則是憂心另一件事說:“父親,此事干系重大,魏征不曾領兵,程老將軍是深謀遠慮,但脾氣也火爆。兒子覺得還是欠缺點什么。”
“哦?欠缺什么?”李世民聽到李恪這么說,他倒是來了興趣,想要考考這倆兒子,到底有多大能耐。
“兒子認為是欠缺一個真正做事考慮周詳,且十分公正的人。”李承乾接了話。
然后,兄弟二人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便是對視一眼。那一眼,兄弟二人都了然于心。
李世民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樂呵呵的。他這個做爹的做得真成功啊。
“這樣的人,怕是不太好找。”李世民假裝憂心。
“父親,您不是說秦大將軍正是公正之人么?他考慮事情都是從家國天下出發,而且軍隊改革是他提出來的。”李恪建議。
“可他辭官歸隱了。上一次去迷途山探路,就是我做得對不住人家了。”李世民嘆息。
父子三人頓時陷入了困難境地。一時之間,三人都沒說話。周圍鳥兒鳴聲上下,日光正盛。
“我聽說,秦大將軍從迷途山回來后,身子骨比從前好多了?”李世民忽然開口,瞧著李恪問。
李恪點頭,道:“我還沒去瞧過,但早上碰見秦銘,說感謝我和九姑娘的安排,他父親身子骨大好。秦銘是個實誠的,斷不會說謊。”
“他是真正的軍事奇才,掛靴歸隱,總覺得是我這帝王容不得人似的。”李世民感嘆。也有點瞧不上當初自己的一念之私。
“父親,是秦大將軍身子骨不好,你莫要自責。”李承乾安穩。
李恪卻是徑直說:“反正大兄作為太子,學兵法,了軍中事,這是必須的。我瞧著太子府的幾個老師都不順眼呢。”
他言下之意可聘請秦叔寶去太子府做老師。李世民一聽李恪這樣想,心里也是樂呵:果然,自己的兒子真是不凡,這才十來歲,就考慮周詳。
但他面上卻是很驚訝,問:“太子府幾個老師如何不順眼了?”
“如何能順眼呢?你瞧太子太傅。”李恪撇撇嘴。
“李老先生可是大儒。”李世民斥責。
李恪搖搖頭,道:“他大儒不假,然而終歸是老了,做事難免迂腐可笑,不知變通。教一教小兒認字還好,如何能繼續教太子呢?并且,我聽聞他最近身子骨也不好,總是生病。大兄正需人指點時,他這總生病也不是辦法。”
“李太傅總生病?”李世民很是訝異。在他印象中李綱雖年邁,但身子骨一向沒毛病。
“最近總是生病。請了好些有名的大夫來瞧了,也只說是身子骨老了。”李承乾回答。
“再者,他也不吉利啊。”李恪嘀咕。
李世民卻是聽見了,問:“恪兒,你說什么呢?”
“聽說李太傅教過大伯父,教過我外祖父的兄長。”李恪說。
李世民當即就變了臉色,細細一想:可不是么?前朝太子楊勇就是李綱教的,最后被廢了;自己的兄長李建成為太子時,是李綱教的,然后被廢了。如今——
他不由得看了看李承乾,李承乾也是蹙了眉。
“反正兒子覺得他不行。這跟怪力亂神沒關系,兒子就是覺得連續兩任太子都沒教好,他定然也是有責任的。文學大儒又如何?治國的事,他還能比得過父親,比得過魏征,房相他們?領軍的事,他就更不能了。”李恪這會兒也大膽,徑直就說了。
反正他看到李綱就不舒服。這人書是讀了不少,然而迂腐可笑,不過紙上談兵。難怪教了三個太子,都讓人家被廢了。是的,若是加上前世李承乾被廢,那李綱還真稱得上是太子殺手,太子府的喪門星。
如今,他既是愿支持李承乾上位,就決不能留著這個喪門星。
“這樣呀,李太傅身子不好。太子你就安排安排,讓李太傅頤養天年吧。逢年過節,差人瞧一瞧,也不失了師生一場的緣分。”李世民大約也覺得李承乾說的在理,頓時就替李承乾想了個辦法。
“父親,這事怕不成啊。當初是你下的旨意。怕大兄去處理,旁人會有意見。”李恪說。
李承乾也點頭。說實話,他真的有點怕李綱這啰里啰嗦一大堆的老頭。要他自己去處理,可真是得絞盡腦汁了。
李世民見老三處處護著太子,心里很是高興,便當即說:“是父親欠妥貼,等下午我就下旨,讓李綱回去頤養天年,并且派尚醫署去會診。同時,父親在先前為你定了魏征為太子太傅,等這邊談完,你就去拜見魏大夫吧。”
兄弟二人一聽,都知曉父親早就胸中有丘壑,方才的一切不過是考量二人。兩人頓時汗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父親,你這是考我們呀。”李承乾小聲問。
李世民搖搖頭,說:“李綱的事,我確沒想到。我只想到了讓你能順利去完成此次的調查。”
“因此,父親為兒子定了魏大夫作為太子太傅?”李承乾很是感激。這種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感覺可真是好。
“除了魏大夫為太子太傅,父親應該還想請秦大將軍。”李恪順著方才的話思索一下,便得出這結論。
李世民贊許地點點頭,爾后又發愁說:“我正有此意。然而,秦大將軍情況特別,我答應人掛靴歸隱,如今人才掛靴幾天,我又下旨,實在不妥帖。”
“那就大兄自己去請教了,虛心請教。就算沒師徒名分,也有師徒之實。”李恪說。
“我也這樣想,三顧茅廬也是美談。”李世民笑著問李承乾,“承乾,你可愿意?”
“求之不得。”李承乾笑道。
“若能讓他對你傾心相助才好。”李世民還是有些擔憂。秦叔寶這人太過家國天下,太過正直。這也是很頭疼的事。
“父親,我是去學本事的,這種事不必強求。”李承乾訕訕地說。
“我聽說秦大將軍的二兒子秦銘,也是博學多才。”李世民提醒。
“是呢。在左屯衛軍中,是個小校尉。”李承乾回答。
“那你看看東宮還有沒有什么合適的職位,你先將秦銘調進東宮。”李世民幫兒子出主意。
李承乾一聽,立馬就說:“有個空缺,是東宮左千牛。”
“這原來是誰?因何空缺?”李世民很是好奇。
“原是賀蘭楚石,前日里東宮進了賊人,他受了傷,一時半會兒也來不了。”李承乾回答。
他上次在柴府聽那王謝說賀蘭楚石面相不好什么的,他心里就疙疙瘩瘩的。再加上,當時,獨孤先生雖沒說話,但也似乎很不喜歡賀蘭楚石。他就一直想著將賀蘭楚石換了,如今算是逮著機會了。
李世民一時沒想起來,李恪提醒:“就是侯君集的義子。”
“哦,原是他呀。”李世民恍然大悟,隨后蹙眉,道,“承乾,你此事處理得太急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