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就抓了,外面的人,是三房那邊的婆子。”蕭玲玲說。
“里面的人呢?”江承紫問。
她總覺得這事很怪。按理說,遇見這種事,不是應該放長線釣大魚揪出幕后主使么?他們怎么反而打草驚蛇了。
“蕓娘。”蕭玲玲嘆息說。
“你們怎么打草驚蛇?”一言不發的李恪忽然問。
蕭玲玲和夫君先前是憂心楊宏的病,看到江承紫來,一心歡喜,又自己打量那大夫,并沒有仔細瞧跟在江承紫身后的兩名少年。
這會兒,聽這少年發話,兩人才仔細瞧這少年。
這一看,兩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這少年不過十三四的模樣,朗目星眸、劍眉入鬢,英武不凡,儀表俊美,有不怒自威的威儀。
少年正平靜地瞧著他們,兩人卻不自覺腿腳發軟。蕭玲玲知道這人定不是六房家丁,絕非泛泛之輩。
“這位是?”她求救似的瞧著江承紫,以神色詢問。
江承紫還沒介紹,楊清俊卻是一下子就認出這不就是來了祖宅幾趟的蜀王嗎?難怪有一種讓人不得不臣服的氣度。
楊清讓頓時雙腿一軟,立刻就跪下去行了大禮,道:“原是蜀王來到,是小的有眼無珠,還請恕罪。”
蜀王!!!!
蕭玲玲甚為震驚!江承紫也向蕭玲玲點頭確認。蕭玲玲到底是名門閨秀,片刻的震驚后,倒是進退有度地行了該有的禮,并未像楊清俊那般驚慌失措。
“不必多禮,我亦只是在弘農巡查災情,得了空,來此拜會故人,并不曾與祖宅旁人說起。”李恪淡淡地說。
蕭玲玲與楊清俊立刻就聽懂蜀王所言,是說他來此,只是拜會老朋友,旁人不知他來這里,他們也不要聲張。
楊清俊拱手行禮,說:“這旱災一日比一日厲害,蜀王巡查,定然十分辛苦。這幾日在楊氏,就好生休息,我們絕不會讓閑雜人等來打擾。”
“嗯。”李恪并不多說,只一個字后,就瞧著蕭玲玲。
蕭玲玲頓時明白這蜀王是要先前那問題的答案,她抿了抿唇,低聲說:“還請蜀王與九姑娘借一步說話。”
江承紫看蕭玲玲的神情舉動,明白其中定然有內情,便對李恪說:“我們與兄長、大嫂屋內談可好?正巧你風塵仆仆趕來,也坐下來休息休息。”
“都依你。”還是平常的話語,也沒有刻意寵溺,但那聲音不自覺就放溫柔了。
此刻,蕭玲玲與楊清俊都只有一種想法:看來世間傳言非虛,這蜀王真是對楊氏九姑娘情有獨鐘。這身姿、神情與語氣,是如何也裝不出來的。
“煩請大嫂帶路。”江承紫說。
王大夫卻是拱手,說:“我想在這院里四處走走,看看可有異常。”
江承紫也明白王大夫的意思,他只是一個大夫,只想治療病癥,為師父師弟報仇,并不想牽扯進楊氏大房的爭斗。
所以,她點頭,說:“王先生治療病癥向來謹慎,那就四處走走吧。”
“多謝九姑娘。”王大夫略略點頭,爾后又詢問楊清俊可否。
楊清俊早從阿碧那里知曉這位王大夫就是治療好六叔的人。六叔癡癡傻傻,身中慢性奇毒。這是當初大夫人差了大夫私下里去瞧了回來的答復。
楊清俊雖年少,卻也聽得分明。六叔的病很兇險,先有墜馬的舊傷未愈,又有人一直喂他吃毒藥,侵蝕他的神志。
能在弘農楊氏觀王房的宅子對一個手無寸土、沒有一點背景的嫡子做這種可怕的事,且有動機干這種事的,大房的人都知道是誰。
因此,不敢四處找大夫來瞧六叔的病。再者,找來的幾個大夫都表示沒辦法解除這種毒。
可是六叔入了蜀中,不日痊愈。
別人說是九姑娘師承仙者,用了神仙法救了自己的父親。可九姑娘明確說了自己不通曉仙法,只是遇見了以為真正的醫者。
此刻,王大夫親自來看宏兒的病,這是天大的福音。現在,王大夫要四處走走,楊清俊連連應許。
王大夫略略施禮,便呼藥童弟子與自己一并在這在院落里走動。而楊清俊夫婦則是連忙將江承紫、李恪二人請到內堂。
“小翠,燒水泡茶。”蕭玲玲吩咐。
李恪擺手“談正事,不是阿芝做的茶,我亦喝不慣。”
這話說得真是不中聽!
楊清俊夫婦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地瞧了瞧江承紫。
江承紫端坐著,神色如常,壓根兒沒覺得她家李恪這事有什么不妥帖。語氣也很淡定:“此事事關宏兒生死,俗禮客套就免了,蜀王亦不是外人。”
“是。”楊清俊與蕭玲玲只要作罷,低眉順眼地坐下來。
“弘你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如實說了吧。”江承紫開門見山。
蕭玲玲抿了抿唇,道:“原本我就懷疑中毒,但又怕一下子抓不住兇手,兇手惱羞成怒,一下子要了宏兒的命。所以,這些年,我們一家都隱忍不發。一方面差人四處打聽神醫,一方面暗中查探。可是,賊人真是很狡猾。就是那蕓娘,我們明知有問題,可就是如何也找不到把柄將她抓住。并且,我們還不能動她。”
蕭玲玲說到此處,神情憤恨,咬著唇說:“我們怕將蕓娘滅了,對方又派人來,我們反而不好拿捏。”
“嗯?既是如此,這次為何敢動她了?”江承紫詢問,眼神審視。
蕭玲玲心中有鬼,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不瞞阿芝妹妹,是因為六房昨日拿下了芳沁,妹妹又來瞧了宏兒。所以,我才敢.....”
蕭玲玲聲音低下去,說不下去。蜀王冷哼一聲,反問:“你的意思,昨夜根本沒有婆子傳遞物品,不過是你自導自演的?”
“不,不,是有婆子傳遞物品。”蕭玲玲慌忙解釋。
“傳遞的不過是普通的物品罷了,對吧?”江承紫語氣平靜。她先前還以為這邊真拿到什么把柄,但在來的路上,她就想明白了蕭玲玲這也是利用她的威在布局。
蕭玲玲緩緩點頭,說:“阿芝妹妹冰雪聰明。那幾個婆子不過是偷了這院里的物什要出去倒賣。從前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我將他們捉住了,布了這局。”
“虧得嫂子還是出自蕭氏,這樣低劣的布局,明眼人一瞧就看出端倪來。何況是你與大伯母查了多年都查不到蛛絲馬跡的敵人。”江承紫說。
蕭玲玲抿唇,道:“我知這布局不精密,但我真的等不起,等不起。所以,阿芝的到來給我這機會,我得要,搏一搏,必須要,搏一搏。”
蕭玲玲喃喃重復,眼淚又簌簌滾落下來。楊清俊在一旁嘆息一聲,說:“宏兒病發得越來越頻繁,劉大夫說他已是病入膏肓,怕是拖不了幾多,幾多,時......日。”
楊清俊說到后來,大男人也是眼淚簌簌落。
江承紫沉默,李恪卻是冷笑諷刺,道:“先前,楊宏并未病發,你設局算計阿芝,讓阿芝來瞧楊宏,贏得這機會,你便盡情利用。一則是讓六房與大房牢牢捆在一起;二則是讓對你大房了如指掌的敵人被六房迷惑,看不出你的深淺,從而亂了陣腳,你這算盤打得很精呀。”
蕭玲玲唰地跪地,道:“蜀王贖罪。”
“何罪之有?”李恪語氣越發陰冷。
“不該算計阿芝。”蕭玲玲渾身冰涼。
“但如今,你利用阿芝,利用六房,將阿芝拖入你的局面。”李恪說,眸光如刀掃過二人。
“我們走投無路,實在沒別的辦法。”蕭玲玲解釋。
“那是你的事。如今是你算計了阿芝。”李恪語氣陰森。
“是,是小的糊涂。”蕭玲玲臉色刷白,頓時明白:是呢,走投無路是自己的事,算計別人就該付出代價。
只是這代價是什么?
蕭玲玲不敢問,楊清俊早就失了魂,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一言不發。
于是,楊清俊夫婦只跪在地上,不敢作聲。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即便布了局,也只能任由眼前這少年來主導一切。
“看你系出蕭氏名門,也不是個糊涂的人。那么,既然算計了阿芝,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李恪依舊是冷冷的語氣。
“大凡阿芝妹妹與蜀王所要的,小的能拿得出的,皆可。”楊清俊這當家人終于找出一句得體的話。
“呵,你們還沒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這件事,要我們幫你,得看你們是否能給出我們所需要的。”李恪說。
楊清俊覺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眼冒金星,又臉上無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再不起來。然而,他只能跪在原地,默不作聲。
“不知,不知蜀王需要我們做什么?”蕭玲玲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問。
“很簡單。首先,大房既選擇與六房結盟,那就要誠心結盟,所有的布局皆應先與六房商議,亦或者知會六房。其次,你們要明白,大房與六房不是合作,你們的地位與處境是沒資格與六房談合作,因此,你們只能聽命于六房。”李恪冷冷地說。
蕭玲玲與楊清俊臉色刷白,不由得看了看江承紫。
本來,李恪說的這些話,她之前也想與大房說起,畢竟,這合作一事,還是說清楚的好。但楊宏的病那樣嚴重,她不想殘忍地對待一位慈母,也不想讓父母難看。所以,她對大房一向客客氣氣。
“這,這我們做不了主。”蕭玲玲小聲說。
李恪掃了她一眼,道:“這只是提醒你們,要自知,要謹記,莫要做讓人不愉快的算計。”
蕭玲玲與楊清俊連連道歉,說:“這一次,是我們唐突。”
李恪并不想繼續看他們這種莫須有的態度,徑直擺擺手,道:“罷了,今日既然布局,那就一并將這賊人清除。”
“多謝蜀王。”楊清俊夫婦松了一口氣。
李恪這會兒便裝逼地說:“我只是陪阿芝前來,路過而已,不過,我見不得別人算計她。”
這話已表明:你們別算計六房,算計阿芝,你們要對她有啥不好的心思,這就是跟我蜀王過不去。她是我的人呢。
江承紫也明白這家伙在宣布主權,心里暖暖的,坐在一旁,強忍著歡樂。
楊清俊夫婦連連說:“是,這事是我們做得不地道,應該先與阿芝妹妹商議一番。對不住啊,阿芝妹妹,你就原諒我們吧。”
“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呢。大嫂,長兄,你們該先告訴我,我們從長計議,計劃可以更精密些的。”江承紫說。
蕭玲玲卻是紅了眼眶,說:“阿芝妹妹,不瞞你說,昨夜里,宏兒發病是真的,我就怕他有什么不測。”
江承紫安慰:“你莫要太擔心,我家這位王大夫卻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我昨日與他說起宏兒的病癥,他似乎頗有把握。”
楊氏夫婦眼角眉梢都是驚喜,楊清俊不可置信地問:“真的?”
“長兄,可知這位的姓名?”江承紫賣關子。
從前,她也不知這王大夫來歷這么大,只當他是個鄉野的大夫。后來,跟王大夫的妻女熟識后,才聽他那小女兒說起父親也曾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只是,不喜歡戰亂、政事,也不擅長經營,開個藥鋪也是三兩天就虧本了。
他一生只想潛心醫學,在醫學上有一番作為。
“只聽妹妹叫他王先生,卻不知王先生姓名。”楊清俊說。
江承紫輕輕一笑,說:“從前我亦不知,最近才知曉,他叫王景天。”
“王景天!”蕭玲玲大驚。這些年,她為了宏兒的病,走遍大江南北,遍訪名醫。所以,對于有名的醫者,她是了如指掌。
“莫不是早些年洛陽城的神醫?”蕭玲玲又問。
“正是。”江承紫回答。
“宏兒有救了,有救了!”蕭玲玲一把抓住楊清俊的手,喃喃地說,眼淚唰唰流,神情里卻是帶著笑,簡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清俊還有些茫然,蕭玲玲就提醒:“夫君,你可記得,當年,我們拜訪藥王孫思邈。他說他擅長固本培元,養生之術,卻不擅長于針灸與解毒。當時,他說靈素堂的堂主沈千愁可醫治,不過沈千愁已過世。這世上,怕能真正解毒的人只有洛陽神醫王景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