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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的渡口,寒風肆虐,江承紫從阿爺屋內出來,就被吹個透心涼。
她趕忙裹緊大氅往房里大步走,楊如玉則提議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弟弟妹妹一并去她房里,一說說話,熟悉熟悉。
楊清讓不反對,江承紫更求之不得。她正好可向打探一番秀紅平素的為人,探一探秀紅真正的底。
畢竟,老夫人動了殺心,但她何時動手、如何動手,江承紫并不知曉。她唯一知道的是踏出洛水田莊之后的每一步都危機四伏,若是一個小細節不注意,就可能全家命喪黃泉。所以,這一路上,雖有楊恭仁派出的貼身護衛護送。江承紫卻還是絲毫不敢放松警惕,一直都像是一只注視著耗子異動的老貓,瞪大著眼睛。
如今,一終于聚首。可秀紅雖是阿爺的側室,但畢竟她是老夫人的丫頭,且阿娘方才也提到她是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六房的。
那么,此人不得不防。
只是秀紅的水到底多深?她與秀紅初次見面,也沒有識人這方面的異能。所以,并不知其深淺。
當然,除了秀紅之外,江承紫也并不信任旁人。
她生性謹慎,加上在特種部隊接受各種嚴酷訓練,本人又是典型的機會主義者。所以,她早就在出洛水田莊前,就將秀紅、周氏等除了楊王氏與楊清讓之外的人都列為可能倒戈相向給予致命一擊的壞人。
這番,自家提議去敘家常,江承紫正好趁此機會,摸一摸六房的情況。
楊如玉得到弟弟妹妹的肯定,十分高興地吩咐周氏去問店家拿些小吃,便執起江承紫的手,十分親昵地往房里去。
當三人正要進房時,江承紫瞥見樓梯那邊有人上樓。
原本客棧樓梯上下人是很正常的。但這幾個人之所以引起江承紫的注意,是因為那婦人懷中熟睡孩童包被下露出的衣裳一角頗為華貴。而那婦人以及婦人身邊的幾個人都不過是普通行商者打扮。
“阿芝,怎了?”楊清讓很是敏銳,低聲詢問。
“無事。”江承紫輕笑,卻又瞧了那幾人一眼,才在楊如玉的催促下進屋閑聊。
兄妹二人畢竟沒與楊如玉在一處長大,加上年齡差距大些,楊清讓雖能言善道,但閑談之事上又確實是個悶葫蘆。所以,三人閑聊得并不歡暢,許多時候都是你問我答。也不知是楊如玉故意,還是表達能力本身不好。總之,三人閑聊到吃晚飯,江承紫也沒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晚飯時分,因楊舒越睡下了。楊王氏便吩咐店家送了飯菜到屋里,與三個孩子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席間,大約因之前楊如玉與楊王氏的沖突,各自都尷尬,便鮮少談話。吃完之后,楊王氏就說第二日要趕路,讓大家都各自睡下。
江承紫跟楊王氏一個房間,梳洗完畢,楊王氏卻是去照顧楊舒越,只留了她一個人在房間。
坐了一天的馬車,顛簸得屁股都疼,再加上她一路上都警惕著可能有的變故。所以,她覺得非常疲累。
但是躺倒床上后,江承紫還是睡不著。一則是因為她直覺有事發生;二則是她覺得這里并不太平;三則是她發現自己受五色石影響所具備的異能不僅僅有夜視功能和感受植物喜怒哀樂,如今,她躺在床上,凝神聆聽,發現自己聽力過人。
比如,方才她躺到床上,閉目凝神,卻連樓下喧鬧的喝酒人在說什么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她仔細一聽,居然還聽見在這些喧鬧聲里,有壓低聲音的對話。
起先,她聽到一個聲音粗糲的男子在低聲說:“方才我見著二樓有女童與男童。十來歲的模樣,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看樣子可是好價錢的貨。”
但她躺到床上,卻又睡不著。因為夜晚對于她來說,也如同白晝一般。并且,她還發現自己聽力過人。比如,她就從大堂里那些喧鬧喝酒的人中,聽見有人在低聲說:“方才見著二樓有女童和男童。十來歲,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看樣子是個好價錢的貨。”
江承紫因忽然聽見此人說的女童男童似乎是說她與楊清讓,且賣個好價錢什么的得是人牙子才干的事。所以,她便凝神留心聽下去。只聽得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低聲警告:“老三,如今,長安那邊有人查你們,在此地還不太平,若不是今晚風太大,我斷不悔答應你們在此停留。你卻莫要再生事端。且那家帶了護衛,絕不是普通人家。”
這人說得果然是自己跟大兄。看來方才并不是自己敏感,那群人確實有問題。而且有人居然狗膽包天,打主意到他們的頭上。
江承紫繼續聽下去,便聽到那老三很鄙視地說那康爺歸隱幾年,歸隱得膽子越發小了,還很是得意地說:“這幾年,我們做得大,普通人家的孩子養得不好,味道不鮮,我們還不做呢!”
江承紫一聽,倒吸一口涼氣,敢情這群暴徒販賣孩童的目的卻是滿足變態的口腹之欲。與江承紫一樣吃驚的還要那康爺,當即就氣憤地喝道:“你們,你們,竟敢這樣傷天害理。”
老三冷笑道:“康爺,當年你帶我入行,做得卻也是這傷天害理之事。”
“我,我不曾教你取人性命。”康爺大約想起從前,語氣不如方才那般義正言辭。
老三還是冷笑,反駁康爺說:“當日,康爺可說利益為上,再者,讓人母子分離又如何不是傷天害理?”
“你們,真真可惡。”康爺隔了許久才咬牙切齒地蹦出這一句。
“承蒙夸獎,能得康爺肯定,我老三是死而無憾。”老三笑嘻嘻地說。
康爺許久不曾說話,那老三等得不耐煩,便又緩和一下語氣,說:“康爺,我們不做,別家也要做。你如今上岸,卻要對下水的人指指點點?入了行,便得往前行。”
那康爺許久不語,江承紫都等的不耐煩了,他才嘆息一聲,說:“罷了,我亦不是個干凈的,沒資格說三道四。只是先前,我再三告誡你們,莫要去長安動手,那里即便是個叫花子,指不定也跟什么七彎八拐的朝廷要員扯得上關系,麻煩不少。你們卻還是去了長安,如今惹得這麻煩,被人查得這般緊——”
康爺說到此處,頗為無語,又是一聲嘆息。
“富貴險中求。再說,康爺,你且放心。若沒靠山,我們怎會敢在長安動手?”老三頗為得意地說。
那康爺更是大吃一驚,壓低聲音問:“靠山?你們竟與朝廷之人有牽扯么?”
“嗨,康爺,你別問。如今,我們撤得這樣快,卻還有別的任務。只要這一單任務完成,對方所付的報酬足可以讓我們金盆洗手。”老三更加得意。
那康爺一聽,大驚失色,連忙說:“老三,我瞧著你長大,你聽我一句:混跡官場的人,心狠手辣,你們玩不起。若想活命,就此打住,速速喬裝打扮,改頭換面。”
“康爺,我們也不是省油的燈。”老三得意洋洋地說。
康爺不再說話,像是轉身走了,因為老三聲音忽然加大,在喊:“康爺,康爺,你不再吃些么?”
“那孩子是何來歷?”康爺到底是低聲問出這一句。
“無可奉告。”老三回答。
“若當我是前輩,立刻放人,趁黑渡河回蜀山。”康爺語重心長。
老三默不作聲,良久后,康爺一聲嘆息,兩人的談話便結束在這一聲嘆息里。
江承紫從頭到尾仔細聽著,到此時,也是背脊發涼。
通過這兩人的對話,可判斷那一群扮作行商的人是職業人牙子,手段極其殘忍,主要是販賣小孩滿足變態者的口腹之欲。下手對象就是高門大戶、官宦之家等大戶人家的孩子。如今這伙人牙子已與朝廷之人勾結,也不知在籌謀什么大事,但被人發現。如今,正有人在追擊他們。
可是就在他們被人追得跟狗似的時,竟還敢打他們兄妹倆的主意,真真是太猖獗了,看來得想辦法將之除掉。
江承紫因出身軍人世家,保家衛國、保護弱小那種責任感與生俱來,眼里實在見不得這種骯臟的東西。所以,她聽聞這件事后,第一反應就是得將這伙暴徒收拾干凈,不然得有更多的小孩與親人分離,被送上惡心人的餐桌。
只是如今自己不是將軍的孫女,雖出身世家大族,卻自身難保。而這伙人牙子背后的靠山卻是朝廷要員呢。聽那老三的口氣,對方的權勢與地位應該不小。
若是對付這伙人,自己勢必會惹上那背后之人,亦或者過早進入那些歹人的視線,為楊家帶來危險與麻煩。
這事真讓人左右為難啊!
江承紫更是睡意全無,在床上翻來覆去唉聲嘆氣,最后索性坐起來抱著枕頭嘆息。一顆想維持正義的心與想要明哲保身保護親人的心互相糾結著,讓她覺得像有千萬只貓爪子在心上此起彼伏地撓著,心煩得很。
江承紫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去管這件事,除非對方真敢狗膽包天對她下手。
想到此來,她又很有受虐傾向地祈禱對方對她下手。所以,她又凝神來聽,卻只聽到大風肆虐、席卷而過,大堂里喝酒的人一片喧鬧,還有遠處渡頭江水拍岸的聲音,偶爾的一兩聲凄厲鳥鳴。至于像剛才那種對話卻聽不見了。
原來這聽力跟六脈神劍似的,時有時無啊。
她正在感嘆,卻聽見門外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喲,說曹操,曹操到?真敢對老娘下手,老娘身后有幾千年的精英文化做后盾,分分鐘收拾死你們。
江承紫頓時來了精神,再度躺下,認真注視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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