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恭仁直截了當地說出是來收拾江承紫的,而且說得那么大義凜然。
偽白兔楊王氏一聽,立馬驚慌失措,淚眼盈盈地搖著頭說:“大老爺此言差矣,俗話說‘知子莫若母’。阿芝是不是我阿女,做母親的豈能不知?”
“楊王氏,你莫執迷不悟,被妖邪迷惑。”楊恭仁不悅地說。
楊王氏將江承紫往身后一拉,停住了哭泣,斬釘截鐵地說:“大老爺,阿芝不是妖邪,她是我女兒。”
楊恭仁眉頭一蹙,很不高興地說:“你一個婦道人家,這開堂,按規矩你不可在場。只因這田莊,你也算主母,另外,畢竟阿芝是你女兒,才允許你在此。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再者,我只是告知我要清理門戶,并非要征求你的意見。”
“大老爺,我亦知楊氏家規森嚴,非當家主母,不能參與開堂,更別說在開堂之上多言。可阿芝是我女兒,今日有人欲要置她于死地,我又豈能無動于衷?”楊王氏上前一步,朗聲陳述,神情姿態完全不是小白兔狀。
楊恭仁看她這樣,神情略略詫異,繼而是以審視的目光掃過楊王氏。然后,他來來回回踱步五次,才冷冷地開口:“看來洛水田莊的妖孽還不少,那今日我就一并清理了。”
這明顯就是對付我江承紫還要捎帶上楊王氏的節奏啊!
江承紫在心里國罵了一下楊恭仁,但她還是沒有打算說話。
因為自家偽白兔老娘已卸下了白兔裝,開始出言力護她。自家老娘的舉動,表明無論她是不是楊敏芝,楊王氏都是站在她這邊的,是她乘風破浪的隊友。
所以,江承紫想要繼續看看自家老娘的戰斗力與智慧力,以便于在以后遇見各種事情時,能更好地與自家老娘通力合作。
這邊廂江承紫沒說話,楊王氏亦還沒開口,倒是坐在對面的楊清讓坐不住了,忽然喊了一聲:“大老爺”。
處于變聲期的男孩子,原本就控制不住嗓音力道。再加上情急之下才吼了這么一嗓子,楊清讓沙啞的嗓音里透出的尖銳,震得人耳膜疼痛。江承紫都下意識地去捂耳朵。
楊恭仁一個不注意,被楊清讓這么一吼,身子不由得一顫,憤怒地看了楊清讓一眼。
楊清讓卻已施施然走到了大堂中間,對楊恭仁拱手作揖,朗聲替楊王氏求情:“大老爺,息怒。阿娘愛子心切,故而言語冒犯,請見諒。”
“清讓,今日開堂,你無需多言。”楊恭仁不悅地說。
楊清讓急切地喊了一聲:“大老爺,她是我阿娘,阿芝是我親妹妹,若我不能多言,如何對得起楊氏孝義之祖訓,還配為楊氏族人?”
楊恭仁卻懶得跟楊清讓理論,徑直對護衛揮揮手,說:“將小郎君請走,好生看管。”
“大老爺,大老爺,你不可聽信一面之詞。你須好生調查啊。”楊清讓大聲呼喊。
楊恭仁怒道:“拖下去,成何體統。”
先前兩個護衛立馬從請的姿態轉換成架起楊清讓就往大堂外走。
楊清讓被人駕著走,卻還越發大聲呼喊:“大老爺,我阿妹兩歲那年,大病一場,藥石無用。后來一個名叫潘的道人救了她。且與我阿娘說,阿妹乃天女下凡,兒時較弱,易招妖魔鬼怪蠶食。故而封了她的惠敏,帶了她的二魂五魄前往靈山修煉。前日里,有人暗害,想要滅她。她的二魂五魄不得不返回來,沖破了潘道長的封印。如今,我阿妹滿腹經綸,這是楊氏之福。大老爺,大老爺,楊氏從東漢開始,就是累世公卿,但到如今,是什么光景,你自是清楚。我以為我阿妹是楊氏復興的希望,大老爺三思。”
楊清讓說完這一句,就被拖出大堂了,隨后的聲音淹沒在烈風吹帷幕的沙沙聲里。
大堂之上,江承紫還是站在楊王氏的身后,但她真心傻眼了啊。
她從來以為楊清讓只是比一般同齡孩子聰敏,卻從沒想到他才區區十二歲,這表達能力、邏輯思維能力與忽悠能力卻如此強悍,簡直可以秒殺無數現代同齡小朋友。
呀,看來偽老白兔教育出來的兒子果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過,這樣也好,有了兩個得力的隊友,免得遇見什么風吹草動,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又累又凄慘。
楊清讓被拖走了,楊恭仁再度把目光投向了楊王氏,眼眸冷如刀,厲聲喝道:“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楊氏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楊王氏呵呵一笑,語氣諷刺地問:“也不知是誰人丟了楊氏的臉面,今日終于找了借口殺人滅口了么?”
“住口。”楊恭仁暴怒地喝道。
“我與阿芝,清讓已到這田莊,只求平安一生,大老爺難道還不放心么?”楊王氏又朗聲問。
楊恭仁氣急敗壞地喊:“來人,將這兩人一并拿下,就地杖斃。”
“舉頭三尺有神明,大老爺,萬物皆有因果,會有報應的。”楊王氏不緊不慢地說。
江承紫聽到這里,總算是篤定眼前的兩人之間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而且,現在兩人已經翻臉,楊恭仁要將楊王氏置于死地。
或者自己才是被楊恭仁這老匹夫順道解決掉的那個吧。
江承紫正這樣想,一堆護衛就沖上來,將兩人團團圍起來,領頭的人說了一句“得罪了”,然后就示意手下將他們抓起來杖斃。
“放肆。”楊王氏朗聲喝道,那群護衛一愣,是沒有立刻動手。
但楊恭仁立馬又喝道:“執行家法,這二人皆被妖邪所控,遺留世上,恐危及楊氏。”
那幾個護衛聽聞,立馬就要動手,楊王氏將江承紫往身后一藏,本能想要用身體護住自己的孩子。
江承紫鼻子一酸,便決定不再作壁上觀。所以,她朗聲喊:“大老爺,你可敢與我打賭?”
楊恭仁沒說話,江承紫卻是一個閃身躲開來抓她的護衛,同時一個旋轉,從另一名護衛的刀鞘里拔出刀徑直抵在一名護衛的脖頸處。
護衛們顯然沒想到九姑娘的身手如此了得,頓時一愣。
“大老爺,你莫不是怕輸,所以不敢與我打賭吧?”江承紫朗聲笑道。
楊恭仁眉頭緊蹙,死死地盯著她,很是冷酷地說:“你以為抓了區區一個護衛,我就會放了你?”
“我從不是那么天真之人。我師父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身居高位之人,即便是文官,那也是踩著眾人尸體踏上去的。這類人,心狠手辣。”江承紫朗聲笑道,稚嫩的聲音響亮干脆。
楊恭仁在主位上徐徐落座,才疑惑地問:“你師父?”
“方才我大兄所言,句句屬實。昔年,是師父潘道長讓我大兄與阿娘保密,才不曾向老夫人匯報。如今,我既回歸,師父在我臨行前自是告之于我,定要向老夫人匯報此事。大老爺匆匆而來,可有看過我昨日送到祖宅老夫人手中的書信?”江承紫不緊不慢地說,爾后將手中的刀一收,放了那個護衛。
楊恭仁沒有說話,還在端坐在主位上,面上無波地看著江承紫。
江承紫掃了一眼周遭蠢蠢欲動的護衛,冷笑道:“好歹是楊氏大老爺的護衛,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竟敢在此時動手?”
那些護衛被戳中痛楚,立馬就看向楊恭仁,想從自家主人那里得到明確的指令。但老狐貍根本沒有看他們,只是盯著江承紫。
“想必大老爺來得匆忙,還不曾見過我給老夫人的書信吧。”江承紫緩緩走向楊恭仁,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站定,笑盈盈地說這么一句話。
“見與不見,又有何區別?妖孽之流,楊氏定是容不得,來人,斬殺之。”楊恭仁很平靜地說。
那些護衛要蠢蠢欲動,江承紫朗聲笑道:“大老爺,你何必急于一時呢?我既是帶著祥瑞降生,就必然能光耀楊氏門楣。要不,我們打個賭,看看老夫人會如何處置我。”
“拖延時間的手段罷了。老夫會上這種當,早就尸骨無存了。”楊恭仁冷笑。
沉默許久的楊王氏卻是忽然上前,想要對楊恭仁說什么。江承紫怕她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把情況弄到不可把握,立刻就拉住楊王氏,說:“阿娘,從前,女兒讓你受苦,如今又累及你性命。阿芝欠阿娘的實在太多。今日,就請阿娘莫要多言,讓女兒來保護你,你可信阿芝?”
楊王氏腳步一頓,眼淚簌簌而下,抿著唇點頭,說:“我信我的阿芝。”
“母女情深的戲碼,我見多了。這改變不了你們的命運。”楊恭仁冷酷地說。
“是么?”江承紫輕輕一笑。
楊恭仁看到她這一笑,頓時有不好的預感。下一刻,楊王氏已倏然撲過來。楊恭仁躲避一下,江承紫手中的刀就抵在他的腰間。
“大老爺,得罪了。”江承紫笑道。
“你以為你困得住我?”楊恭仁面色極其難看。
“我早聽聞大老爺雖是文官,但卻也沖鋒陷陣,功夫了得。但我想困住誰,誰還沒跑過。”江承紫狂傲地笑了。
楊王氏卻是忽然湊上前,在楊恭仁耳邊低語了一句什么。楊恭仁頓時身子一震,隨后嘆息一聲,說:“我接你這個賭,輸贏就看你造化。”
“君子一諾千金,大老爺是德高望重之人,自是說話算話。”江承紫笑呵呵地將刀收起來。
楊恭仁則是招來了隨身護衛,讓他回祖宅請老夫人親筆信。
江承紫扶了楊王氏,心里八卦因子爆棚。她很想問楊王氏到底說了什么話,楊恭仁一下子就同意打賭了。但好歹是自家老娘,而且方才楊王氏說話那場景,無論如何都讓江承紫想到段譽他老娘對段延慶耳語那場景。
嗯,估計不是什么好話。江承紫自然不敢問。
她只是在楊恭仁結束安排后,提議結束開堂,移居廂房歇息,吃吃茶,等候老夫人的指示。
楊恭仁也沒有異議,徑直宣布退了吧。但眾人還沒撤出大堂,大堂外就閃身進來一個護衛,朗聲說:“回稟大老爺,門外有一少年求見,遞了名帖,說是河東張氏子弟。”
(新書寶寶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