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神通回楚云峰養傷,楚秦之地已危如累卵,齊休卻南轅北轍傳送來齊東迎楚問,理由很微不足道卻也無奈,他要借楚問元嬰遁速在齊云境內奔走,積極與如廣匯、靈藥、萬寶三閣等各家勢力溝通。
白山劍派的突然反水來得太過奇怪,即便他家能在幻劍門身上咬一大口好處,但平衡被打破后,離火、靈木、厚土、銳金實力的壯大明顯對其長遠不利,白山劍派上上下下絕不該如此目光短淺。
事出反常必為妖,齊休最怕的就是這樁蹊蹺事里有外部勢力攙和,比如早有前科的靈藥、萬寶、廣匯三閣,還有歸儒派等等。
負責齊云南部與白山的三閣主事們,雖年年與南楚、楚秦有大量生意往來,但自當年的黑河坊靈藥閣主事蔣長生買兇刺殺不成,被齊休掌握證據告發導致調離之后,各家新任之人都存了保持距離的心思,一向公事公辦,無甚私交可言。倒是外海戰時,齊東與海東兩地的三閣主事們開門做生意之余還得負責大軍部分后勤供給,自然與北路軍主力之一的三楚交往密切,雙方關系很不錯。
“外海戰事才過去不久,你家元氣未復大家都知道,這時候,齊云內部若有乘人之危的,只怕日后鬧將出來不好交代。”
這些主事雖對白山形勢不甚了解,但對三閣大方向上的把握還是有譜的,只是沒把話說死而已。
齊休又試圖見一見姬佳芊,可惜對方早已離開海東城,時間緊張,實在是來不及尋上門去了。
接著他到訪移居齊云的連水門,在藍隸家族舊居,位于齊云北部的藏蔚山內,與離開白山多年的水令儀密談許久。
馬不停蹄,趁著楚問回齊云山探望楚神通,他來到齊云城,會見三閣之中,對楚秦最為友善的甘不平。
在丹藥市面上,靈藥閣一直在與丹盟既現在的青丹門競爭,雖困于名門正派的名聲,敵意一直不顯,但經歷過的齊休很清楚,若是有人默契代勞,只要能讓青丹門倒霉,靈藥閣絕對會樂見其成,并在事后給不小的甜頭。
甘不平這邊的態度與三閣其他主事大同小異,只是多說了幾句拜托照應白沙山甘舞兒和甘憐兒的話。
最后,齊休去了離齊南城不遠的宮家山門。
“談和之前,宮某確實參與其中,談和之后,就跟他們再無往來了。”
宮中夏并不諱言自己曾與秦光耀、裴雙沆瀣一氣的歷史,站在他的角度上,當時不過聽命從事為南宮止分憂,所作所為天經地義,沒什么不好意思說的。“不過你也知道,我是不參與,但我也不會回過頭就出賣他們,再說和解之后的變化我也不清楚。”
他干脆地回絕了齊休的打探。
齊休不甘心,取出早已備好的重禮,一套得自外海的秘傳。
宮中夏不為所動,齊休又層層加碼,他只不停輕笑搖頭,依舊拒絕。
在齊云一系列動作,從表面上看,幾乎什么準信都沒得到,白山劍派反水動機也未能得解,可齊休依然感覺很滿意。
“若是背后有三閣或者南宮家的影子,甘不平、南宮夢、宮中夏他們就不會是這個態度。”他對楚問說道。
四處奔波都是由楚問裹著,一向不喜做這些枝節小事的他,這次十分配合,聽了齊休的分析,點點頭,問道:“你突然高調奔走,而且行程安排一步步逼近白山,定是有妙計了罷?”
“對方謀定而后動,事先就能搞出這么多事,計劃何其周密,既然眼下上萬修士軍陣覆壓而至,那除了兵對兵將對將做過一場,再走任何捷徑都是行險。”
齊休回道:“您是參加過思過山大戰的,這次戰事的規模估計遠在當年之上。”
“白塔城都打下來了,其余還能入你我眼中么?”
楚問仰著脖子灌了口酒,爽朗大笑,齊休聽罷,只能苦笑搖頭,。
事到如今,三楚已無多少轉圜余地了,楚問等人來時,海楚城大軍也已出發,但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眼下連魚尾島都未到,等他們幾個月后到達白山只怕黃花菜都涼了,不過是個表明堅決態度的手段而已。
按照齊休計劃,楚問將攜齊云楚家兩千余人去南楚城與楚青玉匯合,加上南楚城第二波三千余援軍,湊成個六千人的軍陣,屯于楚秦對面的死亡沼澤以北,與楚秦大軍遙相呼應。外海戰事結束不久,又大批對海楚遷移人口,南楚、齊云楚家、楚秦的動員能力都遠不如戰前了。
但即便是齊云楚家援軍,從齊云山過來也需時日,而楚秦局勢已等不起了。
齊休清楚,離火盟的種種行為是留有余地的,說明對方并未拋棄談和的退路,那么只要哪方能先聲奪人,哪方就能掌握和談的主動權。所以他并不打算死守思過山,而是要效仿當年蒯通應對魏玄的策略,主動前出,與離火盟會獵于北烈山外,以戰促和。
達成這一戰略的重中之重就是楚問,如今本方元嬰戰力僅剩他一人,他若頂不住,那到時離開思過山的楚秦大軍就會完全暴露于對方元嬰的打擊之下,戰不能戰,逃不能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神通師叔說離火元嬰短時間內定然無力出手,而白山劍派元嬰已回白山南部與幻劍門作戰,何歡宗二位元嬰與韓天青定能牽制住柴冠、柴屏,只要不出意外,您的對手應只有銳金、厚土二位元嬰的降臨法身。”齊休重復道:“只要不出意外。”
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其實出現意外的可能性極多,若非如此,齊休在齊云各家奔波又是為了什么呢?還不是想盡可能的溝通斡旋,杜絕意外么?
但箭在弦上,繼續這一話題毫無意義,“如此甚好。”楚問淡淡說著,將手中酒壺掛回腰間,又取出那柄七星寶劍,抱于懷中。
一切,都還是當年他在思過山大戰時的模樣。
“還得麻煩您從西面的死亡沼澤繞路,將我和齊妝、劍鋒送回思過山中。”齊休道。
楚秦之地,思過山。
自從白沙山也升起告警煙火以來,數日之間,楚秦北部諸家山門便陸續傳出求救訊號,與南邊雙聯山等地交相輝映,真叫是狼煙處處,四面楚歌。
等北烈山的告警煙火也升起,熊十四再也忍耐不住,離了軍陣值守,大步往崖頂大殿行去。
“長風啊!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齊先前說謹守此地是不假,可如今形勢有變,咱不能……”
他高聲嚷嚷著沖進殿門,當頭便看見高坐當中的齊休,嗓子頓時像被人扼住般,話說半截生生打住。
“老……”
還未等反應過來,身后飄出個緇衣人影,正好擋在門口去路。
回頭一看,高顴骨,冷冰冰,不是齊妝是誰。
熊十四只覺頭皮一炸,眼前發黑,“老……咳咳,齊盟主您回來啦!咋不通知我們呢!?唉喲,可把我操心壞了,您這一不在,咱楚秦盟真叫沒個主心骨,我心中委實難安吶!”不過他反應也快,臉色瞬間由驚愕切換成熱切的喜悅,急步趨前,大拍馬屁,也顧不得在齊休身后站著的秦長風面子了。
“心中不安,于是要另尋去路了罷?”齊休皮笑肉不笑,饒有意味地看著他。
“這誰說的!?”
熊十四頓時大怒,“血口噴人!”他一邊罵著,一邊感應了下身后的齊妝,還好,沒拔劍,“老齊啊,不是我說,你千好萬好就是這一點不好,多疑!”
“沒有最好。”
齊休真就輕飄飄放過,一指下首,“坐罷。”又對身后秦長風問道:“蒙儁死前是從哪一家離開的?”
秦長風報了那家附庸家主的名字,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家族。
“夷族。”
“是。嗯?”秦長風應下才覺不對,遲疑確認:“夷族?”
“就是全殺了。”齊休平靜得像述說一件很尋常的事。
“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仙凡全部?”秦長風還在問。
“咳咳。”齊休翻個白眼,“殺那么多干嘛?所有修士以及家主的直系凡俗親屬。”
“是!”秦長風應下。
“法引還未回來么?”齊休又問。
“未有。”秦長風答。
“唉!我家的事連累他了。”齊休一嘆,“算了,去把人都叫來。”
“是。”
秦長風出去沒一會,楚秦盟眾附庸家主以及楚秦眾筑基、明真、多羅森、中行媚等人全數到場。
“盟主!”
“掌門!”
眾人一見齊休,頓時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無不欣喜若狂,紛紛跪拜,山呼不止。如虞清兒、闞萱、余子澄等不少人更是飽含熱淚,當場就要哭將出聲。
“罷了。”
齊休揮手打出靈力將他們托起,“形勢緊急,就長話短說了,子時大軍開拔,都下去準備罷。”
“這……”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齊休前面說謹守山門,怎么一回來又要出去迎戰,而且去哪也不告訴。
許多附庸家主都把目光投向熊十四。
熊十四把脖子縮了縮,這時候哪敢說話。
還是中行媚裊裊婷婷越眾而出,笑道:“齊盟主明鑒,我何歡宗與青丹門正在集結大軍,征發還需時日,眼下……似乎先穩守思過山,等待那邊準備好再一同發動為上。到時我何歡宗北攻離火城,這邊郎季高定不戰自退,您再征發大軍銜尾逐之,必事半而功倍……”
“北有靈木、南有銳金、厚土、白山劍派,貴宗門還有閑心北攻離火城?”
齊休瞥她一眼,說道:“我意已決,道友勿復再言。對了,齊某另有要事托付與你,本門叛逆正在南部作亂,還請道友帶麾下人等速速往援,以解雙聯山之圍。”
“這……”
中行媚不想齊休當場逐客,愣了一愣才推脫道:“我帶來的人手不足,只怕力有未逮。”
“無妨,不求全功,只需牽制即可,天引寺法引主持為了我楚秦的事過去奔走,如今音訊全無,若是能救下他也行。”
齊休說話間給余子澄打了個眼色,“子澄,你為中行道友帶路去罷。”
“是。”
余子澄會意,站出來對中行媚一禮,“中行前輩,請。”
“齊休,你!”
中行媚氣得不輕,“你竟如此對待盟友,好好好!”她連說三個好字,不理余子澄,當場拂袖而去。
“去盯著!”齊休對余子澄傳音道。
“是!”
余子澄匆匆一禮,“中行前輩,中行前輩。”一路追出去了。
齊休站起身,目光緩緩從眾人臉上游掠而過,“咱們在外海吃苦賣命近二十年,誰知剛回白山就出了這內神通外鬼的破事,離火盟一群烏合之眾,也敢來捋我楚秦和三楚的虎須,何其荒謬!”
他朗聲道:“咱們拿族中子弟的性命填在外海,才換回些身外財貨歸家,盟內的封賞也才分發下去不久,我知道,前段時間你們各家各戶無不大興土木,將那些東西換成了族中子弟們的功法和法器,換成了自家山門里的殿閣與陣法!那些梁上柱上的精美雕花,那些剛買回豢養的靈獸,那些剛種下不久的靈草,甚至那些剛迎進門的如花美眷!統統搬不走,拿不進這思過山中!”
“那些東西,無不是我楚秦諸人在外海掙命掙出來的!”
“那些東西!就是我楚秦人的血!”
“我絕不會坐視你們的山門被離火盟蹂躪,我絕不接受輸給他古熔一個賣友求榮的人!”
“我絕不放過秦光耀、羅啟深這些叛逆!絕不!”他大聲吼道。
一席話說得殿中眾人無不熱血上涌,目眥欲裂,“絕不!”所有人揮舞著拳頭,大聲應和。
“下去準備罷,準時出發!”齊休一揮手。
“是!”
眾人轟然一聲應諾,震得殿頂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