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曹躍出資,設下圈套,騙錢,然后用一群士兵把礦場里的基礎投資全都搶了回來,運到了烏海礦山去,整套行動下來,憑白賺了錢不說,什么東西都沒損失。這保密工作做的極好,除了大家眾志成城之外,還與當下大清國混亂的政局有關。中央失去了對地方的控制,而世界列強在中國瓜分地盤,猖狂的世界列強根本就不會想到這一個局居然是懦弱的清國人設下的圈套。
這個連環計的第一環,目的就是江南的銀莊錢莊、陜西的票號,曹躍需要錢武裝自己的軍隊,發展自己的地盤,擴大自己的利益,這一切都需要錢,只有他們身上才有足夠的錢支持自己,可是他們憑什么要支持自己呢?從虞洽卿帶領江南財閥到河西走廊考察,但僅僅象征性地進行投資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是一群利益追求者,而不是創造者。所以這第一環,扣住的就是江南和山西的富戶們。可惜這次山西的老扣們沒有上當,統共損失不過百萬兩銀子。
這個連環計的第二環,目的是四川總督奎俊,逼死奎俊不是目的,目的是奎俊死后四川一定要亂起來,四川一亂,曹躍便有機會趁機出兵平息叛亂。只要西北軍入川,出來就難咯。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曹躍的西北軍入川豈能輕易離開,不把四川霸占到清政府倒臺,曹躍是絕對不會撤兵的——如果清政府倒臺了,曹躍更不會將四川放手。
第三環便是俄國,為什么要用俄國做四川保寧礦業的老板,就是因為化名為列寧的法捷耶夫是原汁原味的俄國人。曹躍不喜歡俄國,更不喜歡俄國人,中國近代失去的領土,絕大多數都是俄國人占去了。外東北,外西北,外蒙古,唐努烏梁海,所以這次搞臭俄國,也是希望眾人將怒火轉向俄國。
這第四環便是清政府,義和團運動,股災,四川叛亂,東南互保,每一樣在往清政府身上捅刀子。效仿孫文等人沒事鼓動人刺殺清政府官員這種恐怖襲擊行為實在太低級,顛覆一個國家不是靠殺幾個人就能顛覆的。如果這個國家和諧穩定,不管死多少人,這個國家總會頑強地生存下去。可是如果國家動亂,則民不聊生,民不聊生****反國亡。
曹躍只是沒想到最終會把九國銀行給牽扯進來,讓九國銀行損失2500萬兩銀子,逼死了十幾個白人經理或領事或雇員。比起義和團攻打教堂,曹躍的這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子,刺得列強大出血了。
九國銀行除了向日本人索要設備,又向俄國索要賠償,向法國索要賠償,甚至又向清政府索要賠償,
如今清政府的部分外交官們也已經非昔日吳下阿蒙了,這次負責交涉的是清政府第一外交家,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曾紀澤不同于那些沒有出過國不懂法律的清政府官員,他直接將矛盾轉移,反駁說:“債券(股票)交易所設立在英租界里,能夠在交易所上市都要經過英國的經理的嚴苛的考察,清政府即無權干預,又無法監督。而操作保寧礦業股票上市的擔保公司巴黎銀行,我大清沒有任何政府機構為保寧礦業進行擔保。你們的借口是奎俊也參與其中,所以你們要我們大清國賠償。但是請問閣下,奎寧是以四川總督的名義入股,還是以他個人的名義入股?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奎俊為一己私利,挪用稅款,并以個人名義購買了保寧礦業的股票,目的就是給他自己賺錢。你們講個人的行為歸咎于我國政府,實在是不知所謂!如果你們能夠拿出大清國政府參與其中的證據,那么我們愿意賠償。”
九國銀行當然拿不出來證據,曾紀澤有理有據的講話讓九國銀行無力狡辯,所以他們的怒火就全都撒在了奎俊身上,而慈禧老太后得知后當機立斷宣布號奪奎俊的一切爵位和官職,甚至開除了他的旗籍,貶為庶人。
此時的奎俊早就在四川總督府嚇得不知所措,列寧已經死了,我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最后一根壓死他的稻草就是慈禧太后將他開除出八旗旗籍,由此可見,大清國不會保他了,他除了以死謝罪,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奎俊也明白,2500萬兩銀子,別說自己償還,就是大清國也拿不出來,所以大清政府和他劃清界限也是為了國家。
坐在家中雙目無神,看了看桌子上放的鴉片膏子,閉著眼睛將那鴉片膏子吞了下去……
遠在京師的侄子榮祿得知叔父吞鴉片身亡的消息,被從中來,讓人將他的尸體運回北京來厚葬。
曾經嘲笑過孫汝祺的上海衡有利銀號總經理郭寶才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頭,他不敢去衡有利銀號,自從保寧礦業倒閉之后,上海發生了大規模的擠兌風潮,一些沒來得及把資產投入股市中的銀號銀莊慶幸不已。可是衡有利銀號完了,他郭寶才完了!
衡有利銀號里村的120萬兩銀子全都砸在股市里,現在他手中撰著的就是保寧礦業已經沒用的股票,120萬,120萬就這么打水漂了。
東家恨死了他,揚言將他大卸八塊!
郭寶才在上海街頭不吃不喝地游蕩了三天,人們已經看不出來昔日那個威風凜凜手持文明杖高高在上的郭經理了,完全看不出來是他,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就相當近街頭許多破產者一模一樣。
他茫然地走著,自言自語道:“怎么就崩盤了呢,怎么就崩盤了呢?”
路過他身邊的行人見狀,嘆了一口氣道:“唉,又是一個受股災逼瘋的,剛才聽說有一個人在黃浦江跳江自盡了。”
郭寶才忽然抬起頭,道:“黃浦江,好去處,好去處啊。”他徑直走向黃浦江,在江邊許多人在圍觀巡捕打撈跳江人的尸首。
“這是今天的第三個了!”有人說道。
“我認得,這個人不是《新聞報》的記者羅先生嗎?他文章寫的極好的,有一篇叫做《孫五少爺的空想》大罵孫五少爺,說他吃著洋人的飯操著國人的心,說什么不要全民炒股,說大家推動保寧礦業,這么瘋狂遲早會出事。”
“你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孫五少爺有個比喻,說這股票就像是往大鼎里面填沙子,誰填得多誰有資格舉著大鼎,可是鼎中的沙子越多越是危險。現在看來,人家孫五少爺說的沒錯啊,不是什么乳臭味干的小子嘛。”
“自古英雄出少年,孫五少爺雖然年輕,但眼光著實不錯。”
“哎呀,你一說我才想起來,當初我還買過孫五少爺推薦西北三支實業股票中的一支呢,因為這個我還被我老婆毒打了一頓。”
眾人哄笑了起來,上海男人挨老婆打,才叫有趣咧。
“你們笑什么啊,后來我打算賣掉,可是一看,我買的時候三兩銀子一股,賣的時候三錢銀子,所以就只好放一邊了。”
“那你趕緊找出來啊,興許人家孫五少爺說的真對!”
“我趕緊走了,別讓我家婆娘把那股票弄丟了。”
郭寶才聽他們談論起孫五少爺,孫五少爺孫汝祺,這才想到當初自己帶頭嘲笑人家,什么乳臭味干,什么孫五少爺不滾出上海灘他誓不罷休,現在看看自己多么可笑,多么可憐!他頹然地坐在地上,就像他曾經看不起的那些叫花子一樣,雙目呆滯地看著前方,看著滔滔流淌的黃浦江。
這時候一張過期的報紙被風吹著滾了過來,貼到了他張嘴的皮鞋上。
郭寶才拿起了報紙,見到報紙上居然是自己,神采飛揚的自己談笑風生,在報紙上大談中國股市之前景美妙,有些年輕乳臭未干的少年自己喝了幾天洋墨水就真以為懂得什么是炒股。
那時候的自己是多么意氣風發啊,衡有利銀號的一百二十萬兩白銀,經過自己的倒手價值三百八十萬兩,那時候的自己是上海灘炒股第一人。可以說,那時候……
不,不是那時候,而是僅僅十天前。
就在十天前,就在十天前的自己還是整個上海灘的偶像,甚至他一度打算減掉辮子加入英國國籍,成為偉大的英國公民,英國領事都把自己當做股神,自己這樣的股神才有資格加入英國國籍。
可惜,一夜之間,全沒了,全都沒了!
什么股神,什么英國公民,郭寶才摸了摸自己腦袋后面的辮子,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一一個大清國國民的身份成為逃犯。
他站起來,看著那流淌的黃浦江水,心中響起了一句話:“下輩子,再也不炒股了。”然后一躍而下,跳進了那滾滾流淌的黃浦江中。
郭寶才輸了,他輸了一切,他輸給了年輕的孫汝祺,但他輸得不冤。他自是玩家,而孫汝祺才是莊家,玩家玩得再大,終究是斗不過莊家。
此時的孫汝祺正在開往武昌的一艘英國客輪吉普森號上,吹著晚上的暖風,微笑著看著落日的余暉。
李寧李石頭在他身邊,小聲地說:“孫五先生,一切安排妥當了,銀子都運回去了。”
“這么多天,也辛苦你了。”孫汝祺道。
李寧笑道:“要說辛苦的人是你,我可是知道你被人罵的狗血淋頭。”
孫汝祺哈哈一笑道:“我現在真想回到上海,看一看那些曾經罵過我的人。”
李寧道:“我估計你看不到了。”
“我猜也是。”孫汝祺忍不住樂了起來。
(楊州書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