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中布衣
“汗汗……汗王？”余長寧吞吞吐吐喚了一聲，表情如遭雷噬。
甄云微微蹙了蹙眉頭，拾起吹落在地上的氈帽，蓋住一頭綢緞的青絲不慌不忙道：“今天的風有點大了。”
余長寧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對，風太大，剛才沙子進眼什么都沒看見。”
余長寧不說這話還好，一說甄云便知他肯定有所懷疑，玉面頓時為之一沉，雙目也是陡然閃過一絲殺機。
自己女扮男裝一事倘若泄露，必定會引起突厥汗國的震動，說不定馬上便會釀成一場腥風血雨，所以她不能不為之慎重。
余長寧豈會不明白汗王已是起了殺機，危機時刻他突然臨機一動，哈哈大笑道：“剛才山風將汗王你的氈帽吹落，還真將微臣嚇了一跳，一時間竟有些傻了。”
甄云微笑地望著他，淡淡道：“區區小事而已，國師何必如此驚慌？”
“嘿嘿，汗王你的長相也太俊俏了一點吧，頭發披散看上去就如同一個女子一般，要不是我看你的胸部平平展展，且嗓音如同男兒，肯定會誤會。”
甄云笑容依舊，銳利的目光盯著余長寧卻是不放。
見狀，余長寧故作訝然道：“汗王，你怎么了？”
甄云見他神色如常，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心里頓時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微笑道：“沒事，本王只是覺得頭頂王冠被吹落，有些不吉利而已。”
余長寧知道自己剛才已經在鬼門關前去走了一遭，背心冷汗直流，他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汗王必定是一名女子，而且還是一名美得傾國傾城的女子。
經過這場變故，甄云沒有了說話的興致，一個人負手望著朦朦朧朧的遠山也未說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長寧恭敬地站在她的身旁，暗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突厥汗王竟是女子，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我是否要將這個消息稟告陛下知曉呢？
真在他心思跌宕起伏之時，一陣爽朗大笑順著山風遠遠飄來，轉身定眼一看，百步之外已多了一個魁梧的人影。
那人大概四十上下，長得并不英俊，臉相粗豪，但鼻梁挺宜，額頭寬廣，雙目閃閃有神，須髯雖長，然而打理得卻很整齊。
他用結實周正的步伐走到甄云與余長寧身前，虎目盯了甄云半響，正色問道：“尊下莫非便是突厥汗王？”
甄云點頭道：“不錯，本王乃阿史那真云，本王仰慕大對盧久矣，今日一見，這才知道竟是如此英雄人物。”
淵蓋蘇文仰頭一陣大笑：“若說英雄人物，汗王在漠南大破唐軍十五萬，致使整個天下為之色變，此等功績，蓋蘇文拍馬也追不上，如今又東征降服契丹和奚，替在下解決了兩個肘腋之患，說起來在下還應該好好地感謝汗王。”
甄云失笑道：“大對盧的消息真是靈通，竟已知道契丹和奚現已投降，來，本王給你介紹，這一位便是促使契丹和奚兩族投降的功臣，敝國國師余長寧。”
余長寧傾步上前行了一個抱拳禮，正色道：“余長寧見過大對盧。”
淵蓋蘇文虎目一瞪，淡淡問道：“國師莫非是大唐人？”
“不錯，在下未到突厥之前，乃是大唐，長樂公主駙馬。”
淵蓋蘇文恍然笑道：“哦，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你以駙馬之身投靠了突厥，致使李世民龍顏大怒，從而將你全家殺得干干凈凈，對否？”
余長寧還未出言，甄云已是不悅開口道：“大對盧，本王不覺得當面議論別人的傷心事會很開心。”
淵蓋蘇文愣了愣，繼而又歉意笑道：“不錯不錯，是我冒失了，還望國師恕罪。”
余長寧笑著點頭示意，自然不會責怪。
甄云知道與淵蓋蘇文這般有主見，有頭腦的權勢人物說話，完全用不著拐彎抹角，直言不諱道：“本王雖然僥幸勝了大唐一次，然而并未傷及大唐的筋骨，只要李世民愿意，完全可以再行征召數十萬軍隊進攻漠南，當此之時，與高句麗建立同盟關系，對我們來講尤為重要。”
一談正事，淵蓋蘇文笑容盡斂，淡淡道：“汗王，我高句麗與大唐可謂井水不犯河水，實在沒必要陪你們挑釁李世民。”
甄云冷哼一聲道：“沒想到大對盧如此言不由衷，既然如此，那么請恕甄云告辭。”說罷，轉身欲走。
見甄云談判如此干脆，余長寧不由大為敬佩。
淵蓋蘇文眉宇間飄過一絲訝色，沉聲道：“至剛者已折，汗王雄心壯志固然值得稱道，然而若沒有老辣的謀劃，一切也只不過是鏡中水月而已。”
甄云回身道：“大對盧此話怎講？”
“汗王，在你的面前，乃是天下最為龐大的帝國，它不僅有著英明偉大的帝王，更有能征善戰的名將，運籌帷幄的謀臣，能夠動用之軍隊不下百萬，效忠它的臣民更是千千萬萬，你拿什么與它斗？”
甄云望著冉冉升起的朝陽喟然一嘆，沉聲道：“昔日中原戰國時期，秦獨霸于天下，請問大對盧山東六國是如何應對？”
淵蓋蘇文正色回答道：“一國勢大，諸國皆弱，自然是合縱抗衡。”
“大唐雖然強大，然而并非不可戰勝，從北面來說，有我突厥汗國、高句麗、薛延陀，西面有吐蕃，西北有西突厥，雖有雄兵百萬，只要我們能同心協力，安知不能群狼搏虎？不知大對盧以為本王此言如何？”
“原來汗王是想聯絡各國一起對抗大唐，若是能夠成功，倒也是不錯的戰略。”
甄云輕輕頷首，淡然笑道：“只要大對盧點頭，那么突厥汗國與薛延陀便是高句麗最好的盟友。”
淵蓋蘇文雙目一閃，若有所思地笑問道：“汗王莫非能代表薛延陀？”
“不錯。”
“那好。”淵蓋蘇文長笑點頭，繼而收斂笑容正色道：“我有一個締結同盟的好辦法，不知汗王是否愿意一試？”
“大對盧請說。”
“一個月之后，敝國國王將為愛女漢和公主挑選夫婿，若汗王有意，不如派遣一名干臣前來替你求取和親，事成之后兩國結為姻親之邦，豈不大妙？”
甄云臉色一沉，冷笑道：“國與國之間唯言利益，難道大對盧相信只要結為姻親之邦，便能和舟共濟？”
淵蓋蘇文搖頭失笑道：“我雖然不信，但敝國國王卻很相信，聽聞大唐吳王李恪到時候將會前來，若國王陛下執意與大唐和親，那就麻煩了。”
甄云眉頭微皺，思忖了半響，沉聲道：“多謝大對盧提醒，本王知道了。”
淵蓋蘇文微笑頷首，正欲出言，不料一旁的余長寧卻突然插言問道：“不知現在高句麗共有幾位公主？”
淵蓋蘇文一愣，卻還是回答道：“陛下子嗣極少，目前只有一位公主。”
“這漢和公主莫非便是瑤瑤？”霎那間，余長寧暗忖了一句，心頭頓時大跳了起來，臉色也變得特別難看。
見狀，甄云不由蹙眉問道：“國師，你怎么了？”
余長寧長吁一聲，拱手道：“汗王，這次和親事關重大，微臣毛遂自薦主動請纓，趕赴高句麗爭取和親，請你同意。”
淵蓋蘇文捋須微笑道：“如此重任想也不想便承擔了下來，國師果然忠誠謀國。”
甄云有些奇怪余長寧的冒失，淡淡笑道：“此事容當后議，大對盧，本王就此告辭。”
“好，請汗王不要忘記在下之言，告辭。”言罷淵蓋蘇文大手一躬，施施然地去了。
回到牙帳，甄云在帳內輕輕踱步轉悠了良久，一個頭兩個大。
她的憂慮并非來至和親本身，關鍵自己乃是女扮男裝，如何能夠娶一女子？況且對方還是一國之公主，娶回來別的不說，如何能夠行那夫妻間的周公之禮？
但若不求取和親，那漢和公主嫁入別國還好，若被吳王李恪求了去，自然會讓汗國與高句麗之間的關系蒙上一層陰影。
甄云自覺行事果斷，但這次卻是心煩意亂，根本無從決斷。
她霍然停下腳步，俏臉上突然閃過了一絲猶豫，沉吟了一下蹙眉下令道：“帳外武士聽令，傳國師前來牙帳，本王有要事與他商量。”
此刻，余長寧正在與蘇紫若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有了這位絕色麗人陪伴，自然不太寂寞。
蘇紫若對他的態度比起以前大為好轉，很少擺出以前那種冷冰冰的模樣，余長寧偶爾說幾句略帶下流的俏皮話兒，蘇紫若雖然是懂非懂，但也不會勃然大怒地教訓他。
聽到衛士稟告說汗王召見，余長寧心頭不由“咯噔”了一下，暗忖道：汗王這么晚了召見我前去不知所為何事？莫非她知道我看穿了她的女子身份，想殺我？”
心念及此，余長寧不由萌生怯意，真想立即收拾包袱逃回大唐，但一想到漢和公主挑選駙馬在即，自己還需借助突厥國師的身份前去高句麗，思緒紛亂間，竟突然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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