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經略絕口不提名單上的事情，笑容平和的跟父女倆拉家常，不時地給楊戀夾些菜放進她面前的碟子里面，表現完全就是一個溺愛妹妹的兄長，惟妙惟肖，氣氛輕松，最后連楊戀都變得活潑起來，她不喝酒，干脆就用酸奶敬了李經略幾杯。
一頓飯吃到九點半，賓主盡歡。
楊堅臉龐微醺，心情明顯不錯，招呼著女兒收拾餐具，拿著資料，給李經略遞了個眼色，兩人直接上了樓上書房。
“名單上的目標有何家和陳家的人。”
書房內，楊堅遞給李經略一根煙，眼神灼灼的看著他，開門見山道，兩人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著實沒意思在藏著掖著勾心斗角了。
“這些關系脈絡太復雜，看錯一兩個不起眼的位置也屬正常，就算拿掉也沒什么可惜的。”
李經略淡淡道，把煙點燃吸了一口，煙氣和酒氣在口腔中飄動，在進入肺部，很舒服。
楊堅苦笑一聲，自嘲道：“還真是個不起眼的位置。”
陳家的名額有兩個，何家的名額有一個，省監察廳的副廳長，下面某市內組織部的一把手，還牽扯到了一個市府秘書長。
這些如果都算不起眼的位置，楊書記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起眼的位置了。
“什么時候開始行動？”
楊堅沉聲道，伸出手敲著桌上的資料，臉色嚴峻，他知道，恐怕從明天開始，ZJ的政局就要開始經歷一次大動蕩了。
而且還是在省長和省府書記默許下經歷的動蕩，這代表著楊堅可以將記委的權限發揮到極致，說辦誰，就辦誰！
“越快越好，你今晚加個班，將這些人研究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就動手。”
李經略笑瞇瞇道：“這一次就先這么多吧，楊書記，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這一次就這么多？
楊堅不動聲色，心里卻罵了一句瘋子，這句話的意思基本上等于擺明了告訴他，這一次這點人不算多，還有下一次，甚至時間還不會間隔太久！
這廝真打算把ZJ鬧個天翻地覆啊。
楊堅嘆息一聲，微微點頭。
李經略笑了笑，剛要說話，手機短信的提示音突然響起，掏出來看了看，某同志臉色頓時變得詭異起來，直接站起身道：“行，我先走了，還有點事處理。”
楊堅也沒問什么事，點點頭，揮了揮手。
李經略開門離開，即將走出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來，意味深長道：“楊書記，這是一次危機，屬于我，也屬于你。加油。”
楊堅臉色不變，淡然笑了笑，平靜道：“你已經認了戀兒做妹妹，我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李經略哈哈大笑，朝著楊堅伸了伸大拇指，轉身離開。
楊戀剛剛收拾完餐具，看到李經略下樓，愣了一下，張了張小嘴，眼神躲閃。
“不送送哥？”
李經略笑瞇瞇道，神色異常輕松。
楊戀慌亂應了聲，拿起衣架上面的衣服給李經略披上，慌亂之下不知道該說什么，下意識說了一句：“哥哥慢走。”
李經略啞然失笑，回過頭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放心吧，錄音我已經毀了。現在不會害你，你是我妹妹，有事就跟我說，我替你出頭，知道嗎？”
楊堅乖乖的點點頭，欲言又止。
“說吧，怎么了？”
李經略無奈道，沒想到話剛說完就出事了。
“那個，哥哥，明晚我好朋友生日，那幾個妮子想見見你，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楊戀支支吾吾道，看著李經略，眼神中滿是期待的神色。
李經略想了想，點頭笑道：“好，明天你給我打電話，沒什么事的話，我就過去。”
“嗯嗯。”
楊戀使勁點頭，大眼睛中滿是滿足，揮揮小手道：“哥哥再見。”
李經略笑著轉身離開，沒走兩步，電話聲再次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李經略瞇著眼睛接通，喂了一聲。
電話中一陣溫文爾雅的聲音響起，熟悉而陌生：“經略？聽說你前段時間回國了？怎么沒通知一聲？是不是現在混大發了瞧不起兄弟了？你是在HZ吧？正巧我休假，你現在在哪，等著我馬上過來找你。”
李經略愣了一下，琢磨幾秒后才明白過來電話中到底是何方神圣，笑瞇瞇道：“你也在HZ？”
“對啊，不久前才結束軍演，這才難得的休個假，這不聽說你在HZ就馬上跑來找你來了。咱哥倆恐怕有三年沒見了吧，咱哥倆找點樂子消遣消遣？”
“找樂子消遣？好啊，機場等我，一起揍個人去。”
電話中一陣大笑，應了一聲好嘞，兩人約好機場見，直接掛掉電話。
楊戀重新回到房間，心情徹底輕松下來，先給幾個閨蜜報報喜后，蹦蹦跳跳的來到父親的書房，卻發現一省大員的父親正滿臉疲憊的坐在椅子上面，揉著太陽穴。
楊戀微微一愣，靜靜走過去，看了看父親桌上的資料，輕聲道:“爸爸，怎么了？”
正在腦海中思考著要擬定幾個去下面市里調查的專案組名單的楊堅睜開眼睛，笑了笑道：“沒事，小戀今晚不出去玩了？”
楊戀點點頭，嫣然一笑，瞇起大眼睛道：“剛才他答應我，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參加朋友的生日晚會，我要早點休息。”
楊堅一怔，看著一臉毫不掩飾的開心神色的楊戀，沉默了一會，才輕聲道：“小戀，你覺得你這哥哥怎么樣？”
楊戀皺起眉頭，很認真的思索了一會，才茫然搖頭道：“他對外人很兇，我從朋友那里聽到過很多他的事跡，他殺過很多人，但卻對自己人很好，今晚對我也很好，像是個大哥哥一樣，我看得出來，那不是裝的。”
楊堅點點頭，喃喃道：“此子雖為梟雄，但也不失為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正因為如此，我才肯放心的幫他。”
“爸，什么意思？”
楊戀眨巴著眼睛道，有些茫然不解。
楊堅笑了笑，搖搖頭，顯然不愿意多說。
楊戀輕輕哼了一聲，隨手拿起桌上的資料翻了翻，看著上面被紅筆畫出來的名額，皺起漂亮的眉毛，輕輕咦了一聲。
“發現什么了？”
楊堅淡然笑道，這個女兒雖然不適合從政，但也懂得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的道理，而且這資料也不是太機密的事情，明天就要付諸于行動，讓她看看，倒也無妨。
“是幾大家族的干部。而且針對南宮家的，很多。”
楊戀低聲道，眼神有些慌亂。
楊堅點點頭，看著女兒道：“這是爸爸的一次機會，當然，也存在危險，危機與機會并存，必須要搏一把。”
“可是你和哥哥拿他們開刀，這等于是徹底得罪了他們，以后在ZJ會寸步難行，爸爸，你們到底是什么想的？得罪了ZJ所有的勢力，沒人可以救我們的。”
楊戀急切道。
楊堅不急不緩，將資料從自己手中拿過來，眼神中精光閃爍，女兒不知道李經略和陳家何家的合作，這次他拿掉兩家的幾個干部，充其量不過是孩子式的任性而已，真正對付的，還是南宮家。
而且他剛剛掃過一眼名單，敏銳的發現一個問題。
最上方十三名省常大員中，組織部長段啟山名下所有人，都被李經略有意無意的漏掉，紅筆圈起來的人物，竟然沒有一個屬于段啟山的嫡系。
段啟山背后是誰？
軍界第一派系，李家！
李經略漏掉他們，肯定不是巧合了。
這樣一想，楊堅頓時明白了許多，再次想起李經略那句危機，楊堅自嘲一笑，緩緩開口道：“小戀，爸爸現在雖然和李經略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但他現在走的是死路，而我，走的是絕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經略應該已經做了安排，走死路的不會死，走絕路的，最后未必就是絕路，所以爸爸說這是一次危機，危險和機遇并存，現在不管是我，還是李經略，都是在賭博，這是豪賭。李經略的性格是沒有把握絕對不會做出決定的那種，所以他這次肯定不會死，至于我能不能保住現在的位置，還有很大的變數，不過這無所謂，就算我從這個位置上下來，也不會有牢獄之災，爸爸這些年犯過錯誤，但絕不致命，最多就是調到人大政協或者就地免職，無所謂，你也不要有什么擔心的地方。現在你是李經略的妹妹，以后也是，就算我不當官了，你以后也是整個ZJ地下世界的第一公主，不僅不會比現在差，還會更好，我也是這樣。這次的結局，要么是我再進一步，要么是我們一家后半輩子的榮華富貴，李經略信守承諾，這筆買賣，不虧的。”
楊戀稍稍放心，張了張嘴：“可是……”
“好了，沒有可是，傻丫頭，爸爸活了這么多年，說是老狐貍都不為過，這次無論如何，說起來對我們都沒什么壞處。而且還能一次性不顧規則的查辦這么多貪官污吏，值得。記委是做什么的？是管干部的！以前處處都受到掣肘，瞻前顧后不能下定決心，這次干脆拔出蘿卜帶出泥，好好干一次，也算對得起我現在這個位置，你說對不對？”
楊堅笑道，瞇著眼睛，這一次雖然是在為李經略做事，但說到底，將這些作風不干凈的干部拉下馬，也算是為民做了一件好事，他看的很開，問心無愧。
楊戀沉默著離開，心事重重，卻沒忘了給父親帶上門。
楊堅等女兒出去后，沉默了許久，才嘆了口氣，點燃一根煙，拿起一只簽字筆，在桌上這份注定要掀起ZJ官場動蕩的名冊上面寫下了一句話。
“吏不畏我嚴，而畏我廉，民不服我能，而服我公，公則明，廉則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