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紙火花
周日上午，蜂校青椒公寓。
陽光漸強，將安睡之人從夢中喚醒。
迷糊著睜開眼睛，張許瑤下意識扭頭看向臥室大窗。
雙層窗簾上有塊明亮光斑，正隨著簾幕搖曳而變換著形狀和亮度。顯然，外面即便不是適宜洗衣洗車、曬被晾菜的晴天，也是適合出行游玩的多云天氣。
翻身下床，赤腳走到床邊，張許瑤扒拉開窗簾看向外面，果然看到藍天以及各種形狀的白云，陽光從云朵縫隙照下來，隱隱可以看到明亮光柱接天連地，倒是別具美感。
昨晚的大風已經停了，籠罩鷺島的雨云還是被驅散大半，讓她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雨綿綿洗天滌地，本應是充滿詩意的事情。不過凡事就怕過猶不及，雨水下多了，人自然會期盼晴日。此刻看到藍天白云金色陽光，她的心情也是跟著明亮起來，忍不住想要走出家門，去公園郊野海邊親近大自然。
心里想著出去玩，張許瑤按住視線看向公寓樓下，一雙秀眉很快皺起來，“奇了怪了，鵲橋上怎么沒人？”
所謂鵲橋，其實是公寓樓下花園里的小橋。它本是座跨度不足5米的仿古石拱橋，平淡無奇沒有名字，之所以能有這雅致浪漫外號，卻是和樓下的人臉識別門禁有關系。
為了安全防盜、杜絕轉租行為，學校在所有公寓門口安裝了聯網的人臉識別系統，本校教職工經過登記可以隨意進出，外人卻需申請臨時通行證，否則就只能由本樓住戶親自帶領進出。臨時通行證不太好弄，很多人嫌程序麻煩直接使用第二種辦法，每到周末，樓下花園里必然出現過來團聚卻被擋在外面的“家屬”，儼然一道獨特風景，鵲橋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之前有人給校長信箱寫信，想要改掉這條不人道的規矩，校方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反倒順水推舟讓大家投票決定。大約是平常被人秀的郁悶了，包括張許瑤在內的單手人士默契投出反對票，嚴格門禁得到延續，這道“風景”也將繼續存在下去。
今天是星期日，又有還算不錯的陽光，按說花園里應該有很多人才對。現在一眼望去樓下卻是空蕩蕩不見人影，終于引起了張老師的強烈好奇。
皺眉想了好一會兒，相關記憶終于浮上心頭，張許瑤忍不住驚呼道：“呀！忘了還有比賽！”
周末無事熬夜追劇，她昨晚睡得比平常遲太多，第二天起的比平常晚一些，卻是差點兒忘記今天的比賽。至于樓下沒人的原因，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這場比賽。
作為本地企業，蜜蜂和佳境對員工參于馬拉松有鼓勵政策，抽簽參賽也好，報名擔任志愿者也行，都能得到公司發放的專屬補貼，已然形成熱衷參與的傳統。除了這些，今天的比賽還是董事長大人的最后一戰，大家更要過去加油助威順便看個熱鬧。人都跑去島內參加比賽看比賽了，樓下自然難得見到人影。
抬頭看了眼半空中的太陽，張許瑤疑惑自語：“也不知道現在比完了沒有？”
本次鷺馬采用分區起跑模式，關門時間比往常推遲一些，要到14點35分才會結束比賽。現在沒到正午，比賽肯定沒有結束。不過對馬競這些高手而言，只要比賽時間走到兩小時，結果很快就會出爐。
帶著一絲忐忑心情，她伸手撈起放在床頭柜上的粉色手機，看到副屏顯示的時間數字，卻是輕輕舒口氣：“還好還好，不到九點，還不算太晚。”
正要打開折疊屏觀看馬競的直播，張許瑤忽然驚呼一聲，拿著手機沖進了衛生間。
她的手機是珍珠粉版本的“蜂卡”，外殼光滑細膩有珍珠光澤，亮到可以當鏡子用。雖然沒有啟動專門的銀鏡模式，她還是在上面看到了蓬頭垢面的自己，當然不能忍。
坐在馬桶上，張許瑤解鎖手機、啟動天鵝直播、進入鷺馬頻道，看到馬競還在街道上奔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看了眼剩余里程，張許瑤決定先不起來，就這么坐等結果出爐。
上次參加海滄半馬，馬競戴著一副加掛運動相機和4G模塊的Holo1S眼鏡，來了一出別開生面的戶外直播。在幾百萬觀眾的見證下，破掉了島國運動員保持的亞洲人半程馬拉松記錄。
然而，他當時其實是違規了的。
根據國際田聯競賽規則144.3（2），運動員不得在比賽場內擁有或使用錄像機、盒式錄音機、收音機、CD機、無線通訊機、移動電話或類似裝置，否則將被取消比賽資格。馬競的直播眼鏡雖然沒有用來獲得技術優勢，卻還是明顯違反這條規則，好在海滄半馬檔次偏低，主辦方和全國田協睜一眼閉一眼卻是將此事輕輕放過。
換成擁有國際田聯金牌標志的鷺島馬拉松，卻是不能這么玩了，馬競只能老老實實使用符合規定的設備。
根據規則144.2（7），運動員可以使用心率儀、速度距離監控器或步幅傳感器等不帶有聯絡功能的個人裝置。他和六名私兔們佩戴的眼鏡便是據此定制的比賽版，移除了iFi、藍牙模塊，攝像頭和拾音器被替換成低功耗毫米波雷達，功能可謂大幅縮水。
沒有了第一視角直播，觀眾們只能通過官方直播鏡頭捕捉某人的身影。負責賽事直播的鷺島電視臺很清楚馬競的新聞價值，專門安排一支規模龐大的團隊負責盯著他，除了每隔一段的固定機位，他們還在比賽場地之外準備了快艇和無人機，打算全方位多角度呈現馬競的奔跑動態，保證不讓觀眾錯過任何精彩畫面。
然而，這些努力卻是做了無用功。
看著單獨一人跑在環島東路上的馬競，張許瑤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明明是3萬人參加的大眾比賽，卻被他弄成了一個人的獨角戲，而且還是沒劇情、沒表情、沒變化，只有機械重復跑跑跑的枯燥默劇，確實有點兒無聊。
本來，長跑本就不如中短跑來的刺激，觀眾很容易因為比賽時間太長而失去注意力。到了這場比賽里面，隨著馬競爆發超絕實力甩開所有對手提前鎖定冠軍，比賽已經被他基本殺死，觀眾更容易感到無聊困倦。
電視臺其實早就料到這個狀況，也做了很多工作。直播過程中，攝影師不斷變換鏡頭構圖、導播不停切換畫面、解說滔滔不絕說著業內八卦、歷史秘聞，所有人都在努力營造熱鬧緊張、新奇有趣的氣氛。
只可惜，觀眾老爺貌似不太買賬。電視端觀眾是什么情況張許瑤不清楚，網絡端這邊卻是早就把注意力從比賽和解說上移開，自顧自地玩起了彈幕版聊。
低頭看著他們聊的內容，張老師也是忍不住露出一抹輕笑，無聊的只是比賽，賽場之外還是有很多精彩的東西。
昨天的小雨半夜就停了，突然刮起的大風卻直到早上開跑前才停。按照某些彈幕的說法，大風本來刮的呼呼的，等到馬競完成檢錄走向起跑線，風聲馬上就消失了。雖只是意外的巧合，卻給人一種老天爺幫忙、時來天地皆同力的感覺。
于跑步而言，大風也是一大危害，逆風增加阻力讓人很難取得理想成績，順風帶來動力，倒是可以跑出好成績。奈何大家都知道這是老天幫忙，風速太大只記名次不計成績，紀錄不予承認，跑了也等于是白跑。大家都知道馬競今天打算再破記錄，本來還在擔心這場大風會讓人掃興，卻沒想到它居然自己停了，也是不得不感嘆某人的運氣之好。
這些倒也罷了，表現在鏡頭里的比賽畫面更加讓人驚奇。
作為全馬世界記錄保持者，馬競理所當然地獲得了最好的出發站位，等到發令槍鳴響，他和他的私兔也是第一批越過起跑線，很快就建立起領先優勢，牢牢保持著領跑地位。
這本來沒什么，問題是其他選手的表現讓人感到奇怪。雖然沒有出現主動讓道、幫忙坑人的情況，整體的競爭烈度卻比正常情況低不少，給人一種全程“保持配合”的感覺。
天時來不來要看運氣，人和卻能用盤外招買到。見到這番情景，很快就有人惡意猜測是馬競使出金彈武器，砸錢收買了這些人，好讓他們配合自己為創造新紀錄提供幫助。
別人不清楚，張許瑤卻知道內情，心里清楚這幫人其實是想多了。看到有人舊事重提，她也是忍不住跳出來加入批駁大軍。
天鵝會員的高級彈幕很快暴露了她的身份，又為她和馬競引來一波新的詰問和攻訐，幾番論戰下來，剛睡醒的倦意倒是不翼而飛了。
實際上，其他選手之所以表現得非常配合，并不是馬競砸了錢，而是馬競有了進步，用預判提前化解了他們的干擾行為。再加上馬競非常土豪地帶來六名私兔，用一群好手把自己圍在中間，其他人就算想要下絆子，也不太容易找到下手機會，這才有了觀眾眼里的溫良恭讓和一團和氣。
而馬競之所以能夠得到這么明顯的進步，卻是得益于對抗式機器學習帶來的“跑力”進階。
通過分析優秀跑者的實際比賽視頻，馬競設計了幾百款跑者AI，讓它們像AlphaGo一樣在虛擬賽場進行百萬次級別的自動比賽，借此探尋更加有效的跑動姿勢和跑步策略。
長跑非常耗時間耗體力，普通人即便日以繼夜苦練，每年能夠進行的訓練次數也是有限的。而AI卻沒有這層限制。即便單次虛擬比賽帶來的進步微乎其微，幾百萬次跑下來，積累到的“跑力”也會非常可觀。
經過安全檢查，這些進階策略被用在尤烏斯他們這些黑人陪練以及馬競自己身上。他們只是照著眼鏡步法學習，仍能在3月苦學后看到明顯的進步，馬競可以直接“導入”形成肌肉記憶，“學習效率”遠超前者，效果自然遠勝其他。
有了憑空增加的幾百幾千年“跑力”，馬競不但跑得更加輕快高效，面對競爭對手時也變得更加滑不留手，畢竟在虛擬世界里面早就見識過了。
因為早說過是最后一戰，馬競這次再沒保留，這才有了這次震驚的表現。
人力有窮盡，運動員實力提升越來越慢，只能越來越多地依靠技術進步。仿鯊魚皮泳衣、碳纖維撐桿、陸上鯊魚皮跑衣是一個，馬競跑團所用的AI算法是另一個。雖然人們都知道人工智能必將應用在競技體育領域，卻都沒想到差距會這么大。
顯而易見，這些技術帶來的優勢已經過于明顯，有了類似興奮劑的效果。面對這種不公狀況，全國田協、國際田聯肯定不會無動于衷，不出意外的話，兩家很快就會推出針對人工智能以及智能眼鏡的管理規定，有很大概率會加以限制甚至禁止。
不過這些就跟馬競無關了，畢竟最后一戰嘛。
總算還好，現在國內體育界已經逐漸放棄了“唯金牌論”，開始把重心放到大眾體育上，不然馬競家肯定會迎來一波又一波扛著國家大義的說客。
完全放開手腳，帶來的效果也是驚人的，得益于更好的體力分配，馬競的末段速度有了明顯的提高，按照現在這個速度算下來，破掉他自己的紀錄完全沒有困難。
眼看著馬競拐進會展路，代表著終點的彩門出現在直播畫面遠方，張許瑤忍不住變得緊張起來，下意識就想要關閉彈幕顯示。
手指還沒碰到按鈕，她就發現彈幕正在明顯變少，偏偏直播間人氣卻在不斷增加。
道理倒是不難理解，隨著馬競靠近終點，這場比賽最后的兩個懸念：“馬競能否跑進兩小時？”、“馬競能否再破紀錄？”都到了揭曉的時候，大家看了那么長時間直播，等得就是這一刻，自然是繃緊情緒提起注意力，眼鏡忙著盯緊馬競，自然沒功夫發彈幕。
而屏幕上的馬競也沒讓大家失望，當他沖過那座彩門，身后大屏幕上的時間被定格在1：59：3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