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
1000.
蜜蜂會議心，2樓24室。
房間不大，卻很安靜，可以清晰聽見筆記本鍵盤的噠噠聲。
長發盤起、身穿套裙，陳曦一副秘書打扮，端坐電腦前面，正在一幀一幀地檢查著演講PPT。
時間走到月底，BDC游戲開發者大會逐漸步入尾聲，數碼老虎的劉海洋卻在這時候接到組委會邀請，來到這里和各國開發者展開交流，等下還要召開專題演講，這份PPT便是為他準備的。
數碼老虎一直致力推動成人玩具的智能化和互動化，旗下擁有多個系列的游戲聯動玩具，受到玩家和用戶的熱烈歡迎。這一點同樣反應在這份PPT，頁面各型各款的帥哥美女，全都是他們的高級玩具，而她的任務是檢查這些圖片，確保不會出現內容問題。
除了總經理助理的本職工作，陳曦還是數碼老虎公司的CVO首席視覺官，全面負責審查旗下產品圖的視覺效果，老板的演講PPT、即將投放的絡、公司官以及電商旗艦店都歸她管，錯一字罰100、露一點罰1000。與其說她是總助和CVO，倒不如說是掛著助理銜的審稿編輯和鑒黃師。
作為一名剛剛走出校門的未婚女孩，陳曦本來是抗拒的，奈何私下尋找的新工作泡了湯，只好勉為其難地繼續這份葩的工作。好在這活兒有著還算豐厚的獎金，除了稅后3K的工資，找到錯字、發現露點也能為她帶來數額不菲的額外獎金，自然要全力以赴。
時間的力量實在強大，去年的陳曦還各種難堪各種抗拒，現在的陳曦卻成了一名合格的挑錯師、鑒黃師，不但把找亮點技能點到了3級，還進一步地開發了身為楚女座的整理控、完美情結，一有空閑忍不住打磨一下自己的工作。
仔細檢查過面前這張幻燈，她手指輕點切換下一張，漂亮的雙眼猛地一縮，臉迅速綻放笑容：“找到了！”
看起來高大的培養艙，仰面躺著一位不著寸縷的妙齡少女。
臉小眼大睫毛彎彎，唇紅齒白皮膚紅潤，顏值簡直突破天際。更讓人感到臉紅心跳的，是她那曲線玲瓏的身體，桃胸蜂腰蘋果臀，雙臂雙腿纖長合度，手指纖長腳趾圓潤，尖端涂著嫣紅的蔻丹，顏色大小亦是恰到好處，完美符合大多數東方人的審美觀。
少女的身體浸泡在淺藍色的培養液，長發在液體蕩漾，剛好遮住胸前要害，水面泛著點點波光，同樣遮住下面的關鍵部位，半遮半掩看起來更加誘人。
“王老師的技術真是沒的說，看的我都有些心動了呢，”小聲嘀咕著，女孩拿起折疊鼠標，右擊圖片打“刪除”標記，同時截圖記錄。
這張照片拍得非常好，可惜福利送得有些明顯，關鍵部位看似有著完美遮擋，細看的話卻隱現端倪，并不適合在大屏幕公然展示，必須修改。
公司邀請的攝影師都是專業的人像攝影師，非常善于捕捉女性的性感瞬間，更擅長在構圖暗藏亮點。對他們的粉絲而言，這些都是誠意滿滿的驚喜彩蛋、粉絲福利，是吸引他們氪金購買套圖和拍立得的重要原因。但對數碼老虎來說，這些東西卻是暗藏危險的地雷——因為嫌棄馬賽克破壞圖片美感影響產品逼格，數碼老虎的產品圖都沒有常見的水印遮擋，更多傾向于用拍攝角度和實物遮擋來解決問題，這么做非常容易出問題，CVO陳小姐的工作便是查漏補缺，彌補不足。
帶著賺了半個月工資的好心情，女孩打開另一個圖片件夾仔細挑選起來。和大多數習慣于拍照自動美顏的女孩一樣，陳曦的PS技術很是一般，身為完美控又不想用馬賽克遮擋圖片，破壞大師心血，只好另找一張換。
好在這個系列的照片還有很多，她很快找到一張帶蓋子的，替換又反復修改調試，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小修小補地忙碌了十多分鐘，陳曦再一次改完了整份PPT。從頭播放，確認一切正常，沒有遺漏什么不該有的東西，又確認已經保存并備份，女孩終于輕舒一口氣，偷瞄了眼旁邊依舊鼾聲嗚呃的劉老板，抬起手臂伸懶腰打個哈欠，扭腰伸腿活動起有些僵硬的身體。
“嗚嗚！”
在這時，放在桌子的手機突然亮屏，在桌面左右搖晃，發出輕微的震動聲。
抓過電話隨手解鎖，陳曦視線下移飛快掃過屏幕，“這么快？”
換細高跟黑皮鞋，又把拖鞋仔細包好裝起來，她站起來整整裙擺，朝桌子對面走去。
劉海洋仰面靠在椅背，一呼一吸間嘴里發出連綿不斷的“呼嗚呼嗚”聲。
陳曦走到老板身邊，伸手輕推：“老板！老板！”
被人從美夢叫醒，老劉愣了幾秒才清醒過來，搖晃著有些酸疼的脖頸，看向身邊的女助理，“幾點了？”
“七點半！”陳曦爽快答道，同時體貼地遞一包濕巾。
伸手接過，撕開鋪在臉，老劉擦了擦眼角嘴角，接著用力擦臉讓自己恢復清醒。
“唉，歲月不饒人啊，當年通宵背書第二天還能精神奕奕考場，現在……”
“飯后血糖升高，的確容易犯困，您這樣其實很正常的。”
劉海洋搖了搖頭，把紙巾丟進紙簍，“不說這個了，PPT都準備好了吧？”
“準備好了！”陳曦走到自己座位邊，拿過筆記本雙手放到老板面前，邀功道：“我一共找出了7個錯字和1張有問題的圖片，都已經修改I啊替換了。”
“嗯！”老劉點點頭，隨口鼓勵一句，便不再言語低頭看片。
一頁頁看過去，他忽然開口問道：“小陳啊？”
“嗯？在呢！”
手指屏幕，老劉問道：“除了修改錯別字和標點符號，你還順便改了字體和字號？”
“額，”后者愕然，俏臉微紅，小聲解釋道：“只是微調了一下，這樣一改舒服多了。”
“是挺舒服的。許老師的課果然沒白，這錢花的值，回頭公司給你報銷。”
沒等陳曦表示感激，他卻說道：“不過……”
后者眨著大眼睛，激動地盯著老板，“不過什么？”
“整體的氛圍，你不覺得有些過于女性化了么？”
同樣拿美女做章，美妝時裝和游戲汽車的風格相差巨大。數碼老虎雖然有著為數不少的女用戶，貢獻最多營業額和利潤的消費者卻是年輕男性，整體的美術風格自然要向后者考慮。
能夠從名校順利畢業，陳曦自然不是傻子，腦子一轉想通老板的意思，連忙道：“老板放心，我這改！”
”嗯，“劉老板微微頷首，抬腳離開休息室。
剛才的歲月之嘆并非無的放矢，加班和煙酒破壞了他的身體，結果人未老腎先衰，得趕快去趟衛生間，快憋不住了。
20分鐘后，會議心3號綜合廳。
主持人吐氣開聲：“有請數碼老虎公司創始人兼總經理劉海洋先生！”
老劉深吸一口氣，壓了壓耳邊的耳麥，揉揉臉調出熱情洋溢的笑容，快步走舞臺。
追光燈射出的白光照在他身，照亮名家訂制的西裝，也照亮了脖子的粉色領結。西裝完美遮掩他年發福的小肚腩，同時賦予他專業睿智的外在形象，粉紅色的真絲領結和黑白正裝對明顯、沖突巨大，卻是這套裝扮的最大亮點，時刻提醒著人們自己不是股票經紀人，而是販賣快樂的娛樂商人。
實際，公司老板們公開示人的穿衣打扮都有講究，股票經紀人穿西裝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專業可靠，從而打動客戶收到更多委托；IT公司老板喜穿毛衣牛仔褲運動鞋，則是為了和IBM、思科這樣的B2B科技公司劃清界限，突顯自己和自家產品的“平易近人、生活必需”。
走到預訂的演講位置，劉海洋笑著對空氣打招呼：“大家晚好！”
“說實話，有這么多人來聽我的演講，讓我有些小緊張，”手指背后的LED屏幕，“畢竟我平常面對都是各種各樣的機器人。”
臺下傳來善意的哄笑聲，屏幕那些帥哥美女都是數碼老虎出品的機器人，用事實證明劉海洋所言非虛。
等到笑聲止歇，老劉繼續開口，側身指著背后掛滿兩排架子的各色玩具，”開始時，我們只是一家普通的玩具公司，出售一些愉悅人的小玩意兒。到了后來，卻漸漸走販賣‘人口’的道路。這也是我今天演講的主題，淺談如何設計虛擬人物，以削弱恐怖谷效應。”
在蜜蜂游戲的發行推廣下，老虎游戲出品的《美麗新世界ol》先后登錄70多個國家，游戲聯動機器人也被賣到這些國家，讓世人見識到了他們“先談感情后賣身體”的嶄新套路，這也是BDC專程邀請老劉過來演講的原因。
于劉海洋而言，他們在PT2016基礎二次開發而成的“TigerPT老虎主機”剛剛發布，正缺開發者，正好趁著人多圈一波合作伙伴，自然不會拒絕對方的邀請。當然，心里這么想著，他嘴說出來的卻是：“老實說，設計虛擬人物，為其編寫故事、搭配服裝，在座所有人都我專業。當初接到BDC組委會的邀請，我的第一反應是拒絕，覺得不應該班門弄斧，在各位專家面前炫耀我的淺薄。不過馬競說服了我，他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只有互相交流才能共同進步，所以我來到這里，為大家介紹我們的產品。”
掌聲落下，劉海洋手指背后的“艙少女”侃侃而談，介紹起了老虎公司總結的開發經驗。
“長期以來，恐怖谷效應一直困擾著影視制片商和游戲開發商，擬人機器人開發商同樣深受其害。蜜蜂數字生物和逸快特效在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他們開發的表情模擬系統賦予機器人和數字人更加生動多樣的面部表情，有效緩解了部分用戶的恐懼感。不過，這套系統的成本實在太高，導致搭載它們的產品成本很高，嚴重阻礙了市場的擴大。”
“我們的技術不能和蜜蜂相，面對這條恐怖山谷，只得選擇繞路而行，向動漫和玩偶廠商取經，所幸取得了一些成果……”
說起來，之所以會產生恐怖谷效應，和人作為社會動物的身份分不開關系。在面對面交流，人們會對其他人的長相和面部表情形成心理預期，如果對方長相丑陋、表情僵硬怪異，預期落空會對人造成心理震撼，進而引發恐懼感。
解決辦法有兩個，正規辦法是以力破之，讓“假的更真”，這方面的典型例子是《流浪地球》里的15萬虛擬演員，觀眾很難發現這些表情生動、行動自如的人不是真人。只可惜這么做的成本實在太高，需要開發專門的系統來模擬人類的膚色、表情和動作，每一樣都不便宜，暫時來說，數字演員根本無法動搖真人演員的主流地位。
另一個辦法則是后退一步，讓“假的更假”，通過刻意強調人物的“非人屬性”，削弱甚至扭曲觀者的心理預期，典型代表是各種眼睛大到沒朋友的二次元美少女。
大多數3D游戲都帶有特殊畫風，而帶有真實畫風的往往都是恐怖游戲，原因也在這里：由于技術無法越過恐怖谷，真實畫風讓角色看起來有些嚇人，只能破罐子破摔做成恐怖游戲，或者適當添加卡通、野性、魔幻等特殊畫風，讓角色變得“非人”。
數碼老虎的解決思路同樣是“適度卡通化”，雖然他們邀請真人美女充當產品模特，實際產品卻并沒有一一還原真人相貌，眼睛模特大很多、身材例更加不科學，使之具有一種“二次元之美”。這些卡通風格的產品普遍受到市場歡迎，表明這一策略的成功，劉海洋他們再接再厲，干脆打造具有自主版權的二次元動漫和游戲，并和自家人偶產品進行數據聯動，最終發展到“賣人”為生的《美麗新世界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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