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屑紛飛，白色小球騰空飛向遠方。
眾人抬頭，用視線追逐目標，鏡片上很快出現一條扭曲的綠色弧線，前半段是代表飛行軌跡的纖細實線，后半段則是扭曲變動的寬大虛線，標示著小球可能的飛行路徑和落點范圍。
高爾夫球不是羽毛球，飛行路徑受到環境風、擊球手法，以及球身材質的強烈影響，“彈道”并非一成不變，無法做到精準預測。就連持續追蹤也因為鏡頭焦距而無法做到，只能根據前半段軌跡猜測大致的掉落范圍。
遇到馬競這等打的遠、打的準的高手，性能有限的眼鏡幾乎無法“看穿”。可要是換成不會打自旋球的普通人，蜜蜂眼鏡的彈道預測還是比較靠譜的。越來越多球場采購這款產品裝備他們的球童，就是最好的證明。
高爾夫運動里有很多和球有關的“加分項”，打錯球罰桿、球碰人罰桿、人碰球罰桿，能夠追蹤小球軌跡與位置的智能眼鏡顯然能讓參賽者更加專注，讓球童更加輕松。
在眾人的注視下，動能衰減的小球從天而降，落入草叢消失不見，一如眼鏡預測的那樣。
見到事實果然如此，紛紛大笑出聲。
“哈哈！進草了進草了！”
“老洪，這是第幾個了？還有沒有，要不要我借你幾個？”
面對眾人的嘲諷揶揄，打出此球的大肚子洪老板臉色郁郁，揮手示意自己的球童快去撿球，接著轉向眾人，開啟群嘲模式：“很好笑么？在這片坑爹場地上，你們不照樣進草落水？”
這話卻也是實情，大家今天的丟球率都有些高，聞言紛紛住嘴，轉頭看向此間主人方盞平。
洪老板也在看他，“方老板，大家是來玩耍的，不是來撿球的，你們這樣做也太不地道了。缺錢可以加價嘛，做這些手腳就沒意思了。”
其他人紛紛跟進，“是啊！方老板，要是缺錢可以和大家說嘛。咱們這么多人，隨便湊湊也能幫你把資金缺口給平了。”
“平你馬歌碧！”方盞平心中暗罵，臉上卻做出誠惶誠恐姿態，站出來解釋道：“洪哥你可是冤枉小弟了，我們真沒有黑大家的意思。這樣吧，大家丟了多少球，我馬上安排人免費補充，等下再在籃中花園請大家吃飯賠罪。”
“這還差不多，”人家都這么說了，洪老板見好就收，不再追究此事。看到球童遠遠招手示意找到目標，他撥動腳下草皮恢復原裝，看了眼周圍地面，催促道：“我的球找到了，老李，該你了！”
后者早就準備妥當，提著球桿來到自己球旁站好，擺足姿勢一桿擊出。
小球騰空而起，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朝著果嶺方向飛去。
這桿感覺不錯，李老板心中滿意，看向自己的杰作的眼神充滿笑意。可惜笑容只持續一秒，很快就僵在臉上，隨著白球掉進遠方水塘，濺起一朵水花，終于化作一聲長嘆。
“這樣不行啊！”李老板轉向方盞平，“方老板，這個洞的難度也太高了，不是草叢花叢，就是連片水塘，太容易丟球了。”
見到又有人站出來投訴，其他人也出言附和：“是啊，一下子弄這么多水塘？方老板你是不是打算撈球致富啊？到時候記得分我們一份哦！”
高爾夫球場上充滿天然或者人工的障礙物，高地、淺坑、草叢、樹林、水塘、鼠洞鳥窩，再加上山風海風草原風，使得丟球始終伴隨著這項運動，通常每打十幾桿就會有人丟球。
若是進草還好，可以輕易找回繼續比賽，出界和落入深水的球就沒辦法了，只能自認倒霉地接受罰桿處罰，換上備用球。
按照國際慣例，打球者放棄拾取的球會成為球場財產，后者會定期安排人搜尋丟球，集中起來清洗后賣掉。雖然二手球只能賣幾塊錢一顆，卻勝在成本低廉，只需支付潛水員、清洗工的計件報酬，對球場來說不無小補。
江湖傳聞，股神巴菲特的“人生第一桶金”，就和潛水撈球脫不開干系。美國高昂的人力成本也反應在二手球的價格上，每顆一美元以上，比“國產貨”貴了一倍。
大家都是老司機，打丟的球沒有五十也有三十，早就習慣了各種丟球姿勢。高爾夫球采用多層樹脂材料制造，售價最高不過百多元，左右不過一包煙錢，通常是不太在意的，直到他們遇見蕓香球場9號洞區域，終于被超高的丟球率惹煩了。在這個五桿洞前面，所有人無一例外地丟了球，從不失手的馬競打飛一顆，最慘的人更是丟了四顆。
金錢損失不算啥，關鍵是比賽頻繁中斷，嚴重影響情緒。
面對眾怒，方盞平連忙出聲：“各位！我真沒想著黑大家的球，這里的水塘、小河，還有這些花叢都是有特殊用意的。”
一直沒有出聲的馬競插話進來，“我沒看錯的話，這里好像是蕓香仙子的衣袖位置？”
“是極是極！”方盞平回以感激眼神，環顧眾人：“大家應該聽說過蕓香仙子吧？咱們腳下便是她的左袖，要是站在高處俯瞰這里，就會發現那些水塘小河是珍珠銀線，花叢小樹則是錦繡花紋，非常漂亮非常震撼。”
“那什么蕓香仙子不是虛擬景點么？”洪胖子接過話頭，伸出胖手指指自己眼睛，“不戴眼鏡就看不見。”
“不是的，”方盞平搖頭，“蕓香仙子是大型地面雕塑，我們在山體地勢基礎上堆土挖溝、栽樹種花，逐步將大片地域改造成雕塑。”
“不過這都需要時間，”馬競補充道：“蕓香仙子還沒有完全建成，為了讓游客更好地欣賞她的容顏身形，我們雙方聯合設計了她的虛實混合形象，導致一些誤解。”
隨著蕓香牧場的重新開放，亦真亦幻恢宏壯麗的蕓香仙子也展露在世人面前，名聲逐漸傳播出去，引來數以萬計的好奇游客。與此同時，觀看需要戴混合現實眼鏡、宣傳視頻使用cgi合成，也讓仙子的存在變得有些“虛”，被人誤以為是徹頭徹尾的虛擬景點。
企業老板大部分都很忙，有時間也都用來交際應酬，很難像普通人一樣排隊登山，欣賞景點，只能通過網絡流傳的視頻和文章自己想象，洪胖子會產生這樣的誤解其實很正常。
面對這種情況，方盞平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加大蕓香仙子二期工程的進度，爭取讓仙子早日建成，等到可以在衛星遙感和航拍照片上看到她，誤解自然雪化冰消。
輕輕點頭，方盞平接著說道：“我們并沒有放棄地面施工，相關工程一直在推動之中。這座高球場其實是二期工程的附帶產物。我們把它設在這里，本來是想要制造亮點，打造全世界唯一一座位于雕塑上的高球場。只可惜，到頭來還是實力不行準備不周，打攪到大家的興致，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洪胖子坦然收下他的歉意，雙手駐桿環視一圈，提議道：“場地太難，比賽打不下去了，咱們還是去看這什么蕓香仙子吧！”
其他人同樣被坑爹的場地弄得上火，聞言紛紛贊同，便都登上電動車，駛向最近的休息區。
遠遠看去，籃中花園是一個斜著埋進土里的超大花籃，里面放著一束花枝，上面開滿了各色鮮花。那巨大的花枝其實是特制的栽培槽，里面栽種著精選的大花植物。
電動汽車逐漸靠近，可以看到花籃邊上支著腳手架，一群工人忙里忙外，透過空隙可以看到一只握著藤蔓提手的白色巨手，正是蕓香仙子提著花籃的左手。
為了提升蕓香仙子的顏值，方盞平完全是下了血本，一面大興土木為仙子織就錦繡仙衣，一面大量采購大理石材料，為仙子貼上冰肌玉膚。好在仙子的人設偏向傳統風格，寬袍大袖不露肉，只需弄好一臉二手即可。
視線掃過巨手工地，在一眾施工機械上面微作停留，馬競轉向同車陪同的方盞平，“又改方案了？”
按照原定計劃，三座雕塑需用鋼筋水泥堆成特定形狀，再在外面貼一層大理石磚，雖然近看棱角分明毫無美感，遠看還是各種細膩各種漂亮，而且施工成本也比較低。
然而現在，工地上只有水泥攪拌機和澆筑模具，卻看不到一塊石磚。
“嗯！”后者點頭，“原來那版近看會變成機器手、磚塊臉，為了避免影響游客食欲，我只好加錢磨皮。”
“嘿！”馬競哼了一聲，“磨皮算什么？你要是真的有錢沒處花，就該修改服飾設計，給她換上更加露肉的時尚仙衣，到時候游客肯定增加不少，沒準還會有人專門過來舔地。”
“舔地？”方盞平下意識反問一句，接著反應過來，搖頭道：“我倒是想，可惜荷包不允許，環保局也不會同意的。”
牧場的土地屬于國家，方盞平作為使用者，上報修建一座小廣場兩座小樓沒什么問題，可若是用水泥覆蓋整個牧場，就必然會迎來網民、環保組織以及有關部門的批評與打擊。
說話功夫，眾人乘坐的電動車陸續到達。
洪胖子、李老板等人剛一下車，就沖方盞平喊話，讓他帶自己去看蕓香仙子。
“不著急，”后者搖搖手，指著腳手架那邊說道：“那里面就是仙子的玉手。而這座籃中花園則是她提在手里的花籃法寶。”
“咱們先進去休息一會，喝口水，然后工作人員會把設備給咱們送過來。”
眾人自無不可，穿過縫隙狀的外門，走進籃中花園。
籃中花園是一座半封閉的溫室花園，同時也是一處雅致獨特的餐廳。置身其中，周圍是比腰粗的“藤條”、比臉大的“桃花”，巨大的比例差異輕易帶來震撼奇妙的感覺。配合上精心設計的食物，獨特的就餐體驗令人印象深刻，久久不忘。
這里沒有包廂，所有桌椅都安放在巨大的樹枝上，彼此可以通過枝椏花葉依稀看見，想要串門卻得下去再上來地繞路。
“上樹”，然后各自落座，穿著短打漢服的服務員走上前，禮貌問好詢問眾人喝點兒什么。
看著樹葉裝訂成的菜單，眾人微微有些愣神，更讓人感到好奇的，還是上面羅列的飲品名字：仙人葡萄、仙人草莓、仙人芒果片、仙人蘋果片……，小的整個、大的切片，總數不下三十種。
大家各自要了一份，很快服務員再次上來，放下托盤，在眾人面前分別放下裝著葡萄、藍莓、皇帝蕉等水果的瓷盤。不同以往的是，它們的體形都異乎尋常的巨大，葡萄一顆就有拳頭大，皇帝蕉比茄子還大。
葡萄皮上的白霜、皇帝蕉上的黑斑，看起來都很是真實，果皮花紋彈性也不像是假的，有人奇道：“這些東西真的假的？基因工程已經這么厲害了？”
“還沒有，”方盞平搖搖頭，介紹道：“這些只是特別訂制的超大水果，外面是可吃材料制作的人造果皮，里面灌著對應的果汁。”
“怎么吃啊？”那人追問道，“這東西比蘋果還大，總不能趴上面直接咬吧？”
“要是不怕汁水四濺，直接咬也是可以的，”方盞平笑了笑，手指從盤子里拿起一根“竹管”，遞給對方道：“這樣，掰斷取出吸管，插在商標那里，和椰子汁一樣吸著喝。”
“你們城里人真會玩。”
“不對！這里是農村。”
“那就是農村套路深。”
“沒辦法，競爭激烈只能出奇制勝，”方老板解釋一句，然后就看到旁邊的助理給他打手勢，順勢說道：“好了，設備已經送來了，大家可以看一下。”
所謂設備，其實是幾臺夢行者頭顯solo7，眾人早就見過玩過。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些頭顯同時還是航拍機遙控器，可以用頭和手勢控制外面的航拍機，驅動后者飛上天空，讓大家得以一窺仙子真容。
可惜的是，方場長的二期換膚計劃還沒有完工，蕓香仙子的雙手和臉上不是腳手架就是施工材料，看起來就像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