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未落，晨光照亮東墻，早鳥飛上枝頭，吱吱唧唧叫個不停。
臥室床上，馬競睜眼坐起，伸長耳朵仔細傾聽。
人有人言，鳥有鳥語，叫聲中蘊含著鳥兒的品種、性別、健康以及年齡等信息，完全可以用來區分身份。無需借助儀器，一串串音頻波譜驟然出現在馬競眼前，很快就完成身份識別，轉化成一只只鳥兒頭像出現在墻壁后面。
“嗯？”視線掃過頭像，馬競低聲自語：“白小俠白小眉這兩貨怎么還沒飛走？”
掀被下床，找到自己的睡褲拖鞋隨便穿上，他朝落地窗走去，打算看個究竟。
感知到他的靠近，窗簾和窗戶自動滑開，金黃的晨光和清脆的鳥鳴頓時涌進房間。
回頭看看，床上之人酣睡依舊，昨晚挑燈夜戰，積累太多疲勞，自是沒那么容易醒來。
輕輕點頭，馬競轉頭看向窗外，嘬嘴發聲，吐出一串啾啾鳥鳴。
口技很快建功，兩只棕羽白腹的錐嘴小鳥撲騰起飛，三兩下跳到馬競身邊，仰著小腦袋看向馬競，動作神態充滿了親昵。
雖然羽色普通有些像麻雀，兩只鳥兒的“長相”卻充滿了識別度，頭頂一道白色冠紋，眼上、嘴邊還有顯眼的白色眉紋、鄂紋，加起來五道白紋，因此得了個“五道眉”的俗名。
湊到小鳥跟前，馬競小聲問道：“嗨！白小俠，你怎么還沒有飛走？不打算回俄羅斯了么？還有你，白小眉，你也不走么？”
語言不通，兩鳥全然沒有反應，見這人沒有投食的意思，它倆撲騰著翅膀飛走，一頭扎進茂密的爬山虎藤蔓中間，很快消失不見。
目送對方遠去，他喃喃說著：“嘿！不愛森林愛城市，你們一定是假的白眉鹀！”
白眉鹀（wu）是東亞地區特產的小型候鳥，它們秋季飛來南方山林，春天返回北方森林，在那里鳴叫求偶、銜草筑巢、撫育后代，開始新的輪回。如今3月已經過去一半，各種候鳥陸續啟程北歸，白眉鹀也在其中，然而白小俠和白小眉卻成了例外。
對于大俠的異常表現，馬競沒有太過在意，兩貨本來就是奇葩，有任何怪異行為都是正常的。
去年秋天，有佳境員工在鳥販子手上買到一批落難小鳥，因為只是普通的“三有鳥類”，便可以送去林業局而是留下來自己救治。湯佳怡得知情況，專門撥款提供支持，還在公司發起命名認養活動，這兩貨當時就在里面。
因為醒目搞笑的白眉讓人想起曾經叱詫江湖的“白眉大俠”，數量恰好合適，四只落難白眉鹀得到“白小白、白小眉、白大大、白小俠”的系列名字，號稱“白眉大俠組合”。
白眉大俠一生大戰小斗無數，徒弟、兄弟都慘死敵手，自身卻遇難呈祥得以善終，主角光環妥妥的。“大俠組合”也因此改名轉運，陸續從折翅斷腿的打擊中恢復過來，重新飛上天空自由翱翔。
根據野外返歸的慣例，四只小鳥的右腳上安裝有微型定位腳環，外面刻著名字以及編號，內里嵌有定制感應芯片，可以在接觸wifi信號時自動聯網發送定位信號。
根據后臺記錄的歷史路徑，白小白和白大大第一時間鉆進了附近的山林里，很少出現在城市周邊，活動范圍正在向北偏移，應該已經踏上了遷徙北返的路途。
白小俠白小眉兩個卻像是一點兒也不著急，平常的活動范圍遍及蜂園乃至全市，根本不像普通白眉鹀那樣怕人怕吵、自覺遠離城市。有著這樣的過往記錄，它倆會抗拒遷徙天性也就不難理解了。
雖說遷徙是銘刻在候鳥基因里的底層指令，卻不意味著一定要得到遵守，搬家是為了吃到飽睡安穩，待在鷺島照樣能夠吃好睡好，當然沒必要千里迢迢飛去西伯利亞。
至于其他鳥兒需要躲著走的酷夏高溫，對兩只白眉鹀來說，同樣不是個事兒，它們早就掌握了掌握敲窗討食、辦公桌借宿的技巧，時常能在本地白領的社交帳號上看到腳戴藍色腳環的它倆。
兩貨飛走了，馬競嘴里哼著“刀，是什么樣的刀？金絲大環刀！劍，是什么樣的劍？閉月羞光劍！”轉身走進了衛生間。
電視劇《白眉大俠》拍攝于90年代早期，是內地第一部武俠劇。在金庸劇古龍劇還沒被大肆引進翻拍的上個世紀，這部劇被反復重播長期霸屏，在80后群體中有著很高的知名度。當年的馬競同樣沒有逃過這部劇的“荼毒”，死纏爛打看了好幾遍，這首風格獨特的主題曲至今記憶猶新。
拜記憶重整所賜，這些曾經的畫面依然完整保存在腦子里面，只要一動念頭，就能腦內播放重溫舊夢。這些記憶十幾年沒有想起過，今天恰逢其會，才被他重新撿了起來。
然而，記憶太過清晰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古樸簡陋的服裝造型、技巧不足的武打動作、老派傳統的江湖爭霸，當這些東西連同舊日的學校宿舍、14寸老舊小彩電一起出現在馬競眼前，他只堅持了幾分鐘時間，就忍不住停止播放，把記憶片段重新丟進腦海深處。
從衛生間里出來，馬競看了看時間，估摸著助理應該起床了，拿起電話給朱玲玲打了過去，“喂！玲玲嗎？起來了沒有？給你一個任務，幫我買一部電視劇，白眉大俠！沒聽過？是一部老片子，有時間你自己上網看去。它是評書改編的，原作者單老師有自己的經紀公司，你幫我聯系他們搞定影視改編版權，價錢看著給，多了就從你的獎金分紅里面扣。上不上映還不確定，你就當我是拍給自己懷舊好了！”
微笑著放下電話，馬競就看到一對閃亮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看著自己。
“吵到你了？”
“沒有，到點自己醒了，”湯佳怡坐起身來，開口問道：“怎么突然想起來翻拍白眉大俠了？”
馬競答非所問，“我剛才看到白小俠白小眉了。”
“它倆還在？”湯佳怡翻身下床，“白眉鹀是候鳥呀，現在應該已經飛走了才對！”
蠶絲薄被滑落旁邊，一對兔子調皮跳出，頓時吸引住了馬競的視線。
察覺到對方投射過來的目光，湯佳怡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沒見過啊？”
沒有答話，馬競抬手指向落地窗。
窗外晨光明媚，鳥語歡快，窗簾早就收了起來。
“啊！”湯佳怡驚叫一聲，飛快回到床上，拉過薄被裹住身體，同時嗔怪地瞪著馬競。
“怕什么？”馬競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窗戶上裝著反偷窺系統，從外面根本看不清房間里面。”
湯佳怡不為所動，扯起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飛快沖進了衣帽間。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怎么想起來要改編這部電視劇了？”湯佳怡的聲音遠遠傳來，叫住了打算離開的馬競。
“懷舊唄，”后者一屁'股坐在床邊，看向關著的衣帽間房門，“金庸小說十年翻拍一次，也該輪到白眉大俠了。”
“那為什么別人不翻？這部劇好像都有20年歷史了吧？”
“是22年，好像是95年上映的，別人不翻，可能是看不上吧？武俠劇不吃香了，現在是玄幻言情偶像劇的天下。”
“既然這樣，你又摻和進去做什么？”湯佳怡推門而出，身上穿著居家風格的短袖長褲。
“不需要什么理由。每年投拍那么多電影電視劇，大部分連視頻網站都不收，不還照樣有人投資？”
湯佳怡走到馬競跟前，停步駐足看著對方，“別人投拍影視劇，不是為錢就是為名，要不就是為了其他利益。你呢？”
想到剛才看到的辣眼記憶，馬競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硬要說的話，就當是圓當年的夢好了。”
事關夢想，這個理由太強大了，湯佳怡搖搖頭，“好吧，你高興就好。”
馬競跳下床，“不說這個了，一起晨練去！”
不由分說，他硬拉著湯佳怡去了健身室，家里新到一臺跑步機，正好過去試試效果。
身為蜜蜂集團的首席體驗師兼代言人，馬競這里當然少不了各式各樣的蜜蜂產品。湯佳怡戴上頭顯，上了一輛腳踏車，馬競卻看向剛剛的新款虛擬跑步機。
這臺設備大致分成四個部分，跑步機單元、全向液壓平臺、安全掛鉤，以及夢行者pd7頭顯。四個系統互相配合，整體性能非常強大，早就超出了跑步機范疇。
蜜蜂游戲bdc開發者大會召開在即，來自世界各地的數百名開發者云集鷺島，馬競自然不能放過安利自家產品、推銷技術理念的機會。在這之前，他自然要好好測試一下自家產品，看看是不是像手下說的那么棒。
pd頭顯改進了顯示模塊，體積和重量略有下降，顯示效果卻不降反升，舒適度有所提高，順利收到馬競的默默點贊。
固定好安全帶，馬競站到跑步機上，戴上頭顯啟動設備。腳下的皮帶還是緩慢移動，眼前畫面逐漸發生變化，從遍布健身器材的房間變成天高海闊浪濤陣陣的環島公路，周圍還能看到零星的跑動身影。
邁開雙腿奔跑，眼前畫面加速撲來，腳下的皮帶同步變快，液壓支撐桿也加入進來，不斷根據地形信息調整跑步機的傾角，帶給他更加真實的跑步體驗。
寬闊的馬路上看不到汽車，只有奇裝異服的跑者，沒有糟糕天氣、沒有惱人塞車，這里是蜜蜂游戲的《超跑世界》。
在前幾天的paxeast展會上，蜜蜂游戲披露了很多新概念游戲，這款虛擬現實跑步游戲位列其中。它脫胎于vr健身游戲，卻在前作基礎上大幅擴容，加強了游戲引擎、改進了競賽互動成份，然后引入大量真實地圖。馬競此刻所在的場景，便是他的“成名之地”，環島路馬拉松賽道。
這款游戲最大的特色是規模宏大的萬人街跑，專門優化的網絡模塊大大降低了多人同圖的硬件負荷，搭配專門定制的服務器以及vr設備，不管身在何方隨時都可以加入萬人馬拉松的狂歡當中。
除此之外，全新的白金引擎還為游戲帶來了泥漿跑、溜冰、滑沙、水上漂、云端漫步等各具特色的奇葩玩法，進一步擴寬了跑步運動的外延，這款游戲之所以沒有按照一貫套路被叫做“瘋狂馬拉松”，原因也在這里。
游戲的上手門檻并不高，只有vr顯示設備和動作追蹤裝置是必不可少的，而各種各樣的跑步機卻只是選配，有了它們發揮更好，沒有它們原地蹬腿也能跑。
游戲打算秋季上線，目前還處在內測階段。玩家數量本就不多，現在時間還早，只有少數晨練黨登錄了游戲，跑道上各種空曠。跑著跑著，馬競的跑步動作開始發生變化，卻是進入到了深入測試階段。
這臺跑步機的皮帶和安全掛鉤都經過專門設計，前者具有彈性可以承受大力踩踏，后者可以智能改變位置高度幫助玩家保持平衡。玩家不用擔心摔倒，能夠做出很多難度較高的動作，可以像影視動畫那樣大角度奔跑，也可以攀緣蹦跳嘗試虛擬跑酷，若是關閉皮帶，還能部分體驗沖浪運動的驚險刺激。
沖浪需要游戲支持，暫時無法測試，馬競只測試了前面兩項功能，先是在跑道上左搖右晃表演各種奇葩姿勢，接著動用超管權限替自己解鎖空氣墻，邁步沖向路邊建筑，在一眾內測玩家面前爬上樓頂，接著躍向遠方，很快消失不見。
大角度奔跑還沒什么，無非就是姿勢奇怪一點兒，沖出跑道爬墻消失卻對目擊玩家的游戲世界觀造成了巨大的沖擊，“難道我們玩的不是同一個游戲？還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