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未開封的衣物袋被遞到馬競身前，同時過來的還有一句英語詢問：“需要幫助嗎？”
聽見這話，馬競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不用，謝謝。這段時間我們經常穿這個進實驗室，我閉著眼睛也能穿好它們。”
自信推拒的言語剛剛說出口，耳邊就傳來自家人的拆臺聲：“請問，我應該使用哪個更衣間？”
問話的是跟這出差的朱玲玲，她手里同樣提著一只袋子。
聽見她的問題，中年胖漢抬手指了指周圍：“女士，只要是空著的都可以，你請便！如果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隨時可以找我。”
“謝謝！”隨口感謝一句，朱玲玲就提著袋子鉆進一間小隔間。沒過多久她就推門走出，身上已經多了一套白色無塵衣，全身上下只露出眼睛所在的半張臉。
馬競身上兼著蜂芯半導體的職務，她這個助理自然少不了跟著一起下實驗室視察工作，穿透無塵衣的技能熟練度早就練滿了。再說這套衣服的主體只是一件松松垮垮的連體衣，她連修身連體褲都能輕松駕馭，自然不怕這件寬松的。
把手機還有外套遞給她，馬競同樣拉開小門進去換衣服。
戴口罩帽子、穿連體無塵衣、穿鞋套袖套，最后再戴上訪客胸卡，馬競同樣變成了一只白胖子。
無塵衣和刷手服手術服一樣，都是用于特定場合的功能性衣服，款式和用材一律以實用為先，只求包裹住頭發和皮膚遮擋落發皮屑防止靜電，沒有在掐腰、墊肩這些修飾元素上面下功夫，穿在身上自然會秒變白胖子。
走出更衣間，馬競卻只看到等在外面的朱玲玲，不由問道：“華盛頓先生呢？”
這位華盛頓和落櫻神斧華盛頓基本沒有關系，因為他是一位黑人。
原本的歷史上，黑奴作為私人財產，其姓氏由奴隸主授予，或是跟隨主人、或是隨意指派。等到釋奴運動興起，重獲自由的美國黑人紛紛改姓，很多人選擇換個名人姓氏沾沾光。時至今日，幾位知名總統的姓氏反倒成了黑人專用，十個華盛頓九個黑、四個杰弗遜三個黑、兩個杰克遜必有一個非裔，堂堂總統姓氏，反倒成了族裔標簽，姓這些的人在求職也更容易被涮下來。
當然，能夠戰勝望姓識人的隱性歧視，入職芯片巨頭英特爾，也說明這位華盛頓先生本身的能力肯定過硬，不然早就被拒了。
聽見馬競問起，朱玲玲抬手前指，“還在里面呢。”
馬競會意地點點頭，這位黑人主管有著美國中年人常見的大肚腩，想要把它塞到連體衣里面無疑需要一些額外的功夫。
主人家的代表還沒有出來，倆人也不好到處亂跑，只得等在外面閑聊起來。
“老板，我有一個建議，”朱玲玲說道。
“什么？”
前者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全身上下一片白，不嫌太枯燥太呆板了嗎？現在很多醫院的刷手服還有大褂都換了別的顏色，咱們完全可以定制一些其他顏色的防塵服。”
馬競聞言輕笑，沒有多提功能性服裝的設計目標，反倒笑著指指自己的嘴巴：“嘿，最好把這口罩也換掉，換成更有立體感、設計感的款式，這樣才能像老白、小粉一樣帥氣是不是？”
“嗯嗯！”聽見這話，朱玲玲眼睛發亮，忙不迭地點著頭。
“自從有了絕命毒師，不但男生更愛化學了，想嫁給化學老師的女人也多了。我覺得咱們完全可以和人家取取經，讓咱們的防塵服變得時尚美觀起來，然后一定可以吸引到一票粉絲。”
《BreakingBad》是美國AMC有線電視臺在2008年初推出的一部自制電視劇，講的是化學老師WalterWhite和他的學生Jes色Pinkman利用化學知識發家致富的故事，國內網友將它形象地翻譯成了“絕命毒師”，兩位主角也被親切地稱為“老白和小粉”。
因為兩位主角的罪犯身份，本作的劇本曾經遭遇數家知名電視臺的拒絕。原本，它很可能會像其他大多數劇本一樣論文壓箱底的雞肋，結果卻趕上了“好時候”。2007年末，美國編劇工會為了增加網絡版權分成、抵制真人秀而決定發動罷工，導致美國電視圈出現罕見的劇本荒，美劇通常習慣邊拍邊播，編劇罷工持續三個多月，對整個電視劇市場造成巨大影響。
而這部7集電視劇本卻在那時候被AMC看中，火速開拍在罷工期間推出，然后因為新奇而富有沖突的劇情一炮而紅，成為風靡全球的話題熱劇。接下來，AMC按照美劇傳統，又接連拍了四部續集，直到2013年才正式完結了它。
“你這完全是異想天開，別人愛老白、追小粉，是因為發生在他們身上曲折跌宕的故事豐滿了他們的形象。他們身上亮黃的實驗服還有騷粉色防毒面具只是錦上添花的裝飾，直接照搬不會有多少效果。還有那些因為成了追劇而去找化學系師生談戀愛的女孩子，事后感到后悔肯定是大多數。生活即便偶爾有精彩刺激，多數時候卻還是平淡無奇。”
朱玲玲正要反駁，耳邊卻傳來黑胖主管華盛頓的聲音：“抱歉，你們在說什么？”
“沒什么，在聊電視劇，”馬競隨口答道：“華盛頓先生你喜歡哪部劇？”
“Aory（美國犯罪故事），今年最好的電視劇。”
這話說出口，馬競朱玲玲兩個頓時不知道怎么接話了。這部電視劇改編自著名的“辛普森殺妻案”，其中蘊含的程序正義、族裔沖突、性別問題，說幾天都說不完，只是這些話題都有些敏感，不適合同陌生人談起。
看到氣氛有些尷尬，朱玲玲輕啟朱唇：“相比之下，我更加喜歡Westworld（西部世界），讓我對未來又是期待又是猶豫。”
“啊哦！”華盛頓挑挑眉毛，看向馬競：“據我所知，馬先生的公司有在生產這種高度像人的機器人吧？”
馬競擺擺手：“和電視里的不能比，還很笨拙。”
“也很安全，不是么？”
三個人邊走邊說，很快就穿過風淋室進入潔凈明亮的無塵區域。
人一到里面，朱玲玲就感覺眼睛不夠用了，腦袋不停轉來轉去，興奮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這里面的設備大部分她都不認識，卻還是看得很仔細很認真，畢竟全世界最先進的芯片就是在這里生產的，光是想想就讓人激動。
要不是英特爾有求于人，她也不可能進到這么核心的地方來看稀奇。
為了緩解開工率不足的問題，牙膏廠在三年前宣布開放產能，對外提供ARM芯片代工服務。結果三年下來卻沒撈到幾個大客戶，蘋果、高通、英偉達，這些美國友商全都不給面子，著實有些讓人尷尬。
之所以會這樣，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問題出在英特爾自家處理器業務上面。
作為x86處理器的締造者和掌控者，他們的PC處理器酷睿、服務器處理器至強都賣得很好，毛利潤也很高，自然不看重只賺辛苦錢的代工業務，重視程度遠不如亞洲同行。與此同時，英特爾對移動市場的覬覦有目共睹，相關廠商心有顧慮，不敢把自家處理器交給他們，害怕教會敵人坑了自己。
當然，交給代工廠的只是整套設計圖紙中的一小部分，想要從中偷師難度不小。與其說是防備偷師，倒不如說是嫌棄價格太高。在亞洲制造面前，美國制造本就沒有價格優勢，英特爾又有自有處理器打底，不愿意降價搶單，自然難以獲取客戶。
好不容易拉來了LG電子，事到臨頭卻逃單去找臺積電。另一家客戶展訊因為董事會里有英特爾的席位，并沒有跟著跑路，卻也保持著腳踩兩條船的狀態，沒有放棄與其他代工廠合作的打算。
英特爾對代工業務的不看重，從馬競受到的接待規格也能看出來：潛在大客戶上門考察，CEO和負責代工業務的部門主管露個臉就閃人，然后把接待任務全部交給華盛頓這個中層主管。
不過馬競卻沒有感覺到慢待，依然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周圍看到的設備，不時還會開口提出一些問題。
他問的都是些諸如工廠趣事、業界新聞之類的安全內容，沒有一句可能觸發保密條款的技術細節，華盛頓自然知無不言，一行三人走走聊聊、談笑風生，腳步不由自主慢了下來，走完全部參觀流程比平常多花了一半時間。
雖然花了更多時間，華盛頓卻也沒往心里去，只當是大家話語投機不自覺走的慢了而已，卻不知道走在自己身邊的馬某人卻是徹徹底底的別有用心。
英特爾安排的參觀路線很有些講究，打著近距離接觸世界最先進半導體生產工藝的噱頭，實際的參觀流程卻只是整個研發生產鏈條的一小部分，而且沒有實機體驗、不允許細細觀察，來客被陪同人員帶著走馬觀花一帶而過，只能得到“很好很強大、很亮很科幻”的感性印象，并不會得到什么干貨。
然而，他們卻沒有料到馬競卻是身具異能，他的皮膚能夠接收周圍空氣中的電磁信號，進而從中得到不少信息。
這些內容通常都是零散混亂、不成體系的，需要耐心整理挖掘分析才能看出頭緒，里面可能找到有價值的東西，比如大小秘密、設備隱患，也可能得到一些無聊信息，日常聊天、推銷電話之類，更可能什么都沒得到，白忙一場。
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窺私癖、收集癖，這些信息在馬競看來就和明星八卦、名人軼聞、鄰居打架有著同樣性質。他會為挖到無聊無意義內容而懊喪，卻總是樂此不疲停不下來，因為他非常喜歡挖到新鮮有趣信息時的驚喜感和收獲感，甚至特意為這種行為取了個“電磁挖礦”的名字。
毫無疑問，電磁礦脈的品位和位置相關，荒郊野嶺通信稀疏，是幾乎沒有挖掘價值的“尾礦”；大中城市通信繁忙，是雞肋一般的“貧礦”；只有在各種高科技工廠里面才容易找到好東西。
眼下這間英特爾工廠便是一座“大富礦”，雖然這里的電子設備都有抑制電磁波的屏蔽措施，但它們只是為了減少干擾和輻射而準備的安全措施，并不能徹底隔絕電磁泄露，多多少少會有一些電磁信號逸散到空氣中，然后被馬競接收截獲。
這種事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為的能多收集一些“富礦”，馬競經常借著各種合作的機會，跑去參觀國內外合作伙伴的工廠。對方企業通常不會拒絕，很多時候還會主動安排參觀活動，展示實力、投其所好大家都懂。
實際上，他挖到的絕大多數信息都很難派上用場，馬競只是滿足于獲取、整理、收藏，這些行為本身。
很顯然，即便某人下載了大半個互聯網，他身上的“信息松鼠癥”仍然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發現新的信息，還是忍不住去獲取、去分析，這次也是如此。
帶著一腦袋的收獲，馬競帶著朱玲玲禮貌告辭，坐著當地分部準備的房車，返回自己住處。
“老板？”
看到馬競閉目不語，朱玲玲小聲發問。
前者正在回味收獲，聞言也不睜眼，直接問道：“怎么？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沒有沒有，”女助理搖搖手，“我只是很好奇，咱們這次真要和英特爾合作？”
“那是當然，只要條件能夠談妥。”
“為什么呀？別人都不找他們的。”
“很簡單，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面嘛。”
“不怕他們偷師學藝？”
馬競睜開雙眼，目露神光、自信滿滿：“就怕他不來！”
蜂心處理器是他開掛催生出來的怪胎，開發過程省略了很多必要流程。他人輕易模仿，就會像練辟邪不自宮一樣，必然要栽跟頭，還是大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