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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云散去,雨便停歇,空氣中有一絲血腥味飄蕩而來。
上京無比安靜,偌大一座上京城,居然沒有一絲聲音。
皇城里的那只鳳凰趴在它的窩里一直在不停的顫抖,不知道是恐懼于天上的那頭牛,還是恐懼于那一只已經消失的大腳。
太廟里所有人都無比震撼的看著皇陵方向。上京城里所有人都呆若木雞的看向皇陵方向。
天空之中有許多的人出現,他們站在極遠的空中遙望著上京方向。
那里就在剛才還有一座極高的山,那山曾經叫靠山。
那山下有一座巨大的陵,那陵就是皇陵。
皇陵,自然是埋葬歷代皇族的地方,對于南唐皇室而言,皇陵自然是無比神圣的地方。
但現在那座山不見了,被一只腳生生踩出了一個巨大的深淵。
那么皇陵,自然就被踩塌了,踩陷了。
無論是皇陵里的活人或者死人,此刻只怕就連一根骨頭都無法得以保全。
大家還在震驚之中,上京城突然晃動起來,天空在這一瞬間明亮,于是又見陽光灑落下來。
這處地方仿佛突然輕了一些,所有人又轉頭向天空看去,天空中哪里還有院長大人和西門映雪的影子。
西門映雪就坐在天心湖邊,腦子里還在回味著師兄臨走前的一腳。
他親眼看見師兄抬起的那一只腳。
師兄就坐在牛背上,他甚至還挽起了褲管,然后慢條斯理的伸出了那一只腳,仿佛在天心湖里洗腳。
那只腳就在西門映雪的眼里變大,變長,然后便遮蓋了半邊天,仿佛變成了天上的一片巨大的烏云。
他看著那只腳落下,落在靠山之巔,他看著那靠山轟然坍塌,仿佛山崩一般,在一息之間便消失不見。然后他看見那只腳將靠山踩平,又跺了一腳,于是,靠山沒有了,那里只有一個極深的,巨大的腳印。
原來師兄那雙大黑腳如此可怕!居然一腳將靠山踩入了地下。
他從來未曾見過師兄出手,卻沒有料到師兄出了一腳。
這是他唯一一次親眼所見師兄的神通,原來這就是走到神道的盡頭所具有能力,當真可以毀天滅地!
那一腳之下,無論什么人,什么神器,都不可擋,不可攔,不可抗拒。
他忽然想起師兄對他說起的一句話:其實神器這玩意兒并沒有什么意義,比如我就從來沒有去在乎過。
師兄一只腳便無敵于天下,自然不會在乎什么神器。
他明白了師兄為何在臨走前踩了靠山一腳,皇陵一直反對空島,而去年在近水樓上四皇子那個大胖子曾經和他說起過,說那皇陵里埋了一些死人,也埋著一些活人。
那些活人想來已經埋得太久,想來也是非常厲害的,如果他們跑出來了,自己似乎會有些麻煩。
師兄有些擔心走了以后皇陵會給空島或者是他帶來麻煩,所有提前幫他解決了這個麻煩。
西門映雪此刻無比想念師兄,他甚至覺得如果師兄還在這里,就算給他洗洗腳也是應該的。
他四處張望著,整個天心湖邊哪里還有師兄的影子。
那處茅屋孤零零的靜立在湖岸上,門開著,人卻已去。
天心湖里的魚似乎也在找尋那只腳,它們在湖里瘋狂的游動著,四處沖撞,激蕩起一道道的漣漪。
一只仙鶴飛來,抓起了一條魚正要飛走,卻突然發現那個一直坐著天心湖邊的老人不見了。
天心湖邊坐著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它很陌生。
它丟下了那條魚,在天心湖上飛了數圈,然后振翅,消失在了天邊。
西門映雪突然大叫道:“張道陵,你給我上來!吃貨,你趕緊給我過來!”
一個身影閃現,張道陵已經來到了天心湖。
一陣急促的蹄聲傳來,青牛狂奔到了西門映雪的身邊。
“我要去看看他,看看他走了沒有。你和我一起去,馬上就去。”
張道陵遲疑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于是西門映雪騎上牛背,青牛似乎也迫切的想去看看老黃牛,它從天心湖邊跳起,就跳入了虛空之中。
天心湖完全安靜,沒有一個人。
此去大雪山極遠,比去西涼還要遠。
張道陵忽然伸出一只手來,就牽著了青牛的鼻子。
青牛似乎有些生氣,想了想卻沒有發怒,任由張道陵牽著,下一刻他們已經遠在千里之外。
無數個起落間,當張道陵牽著青牛再次出現,西門映雪頓時感覺到一股刺骨寒風撲面而來。
他睜開眼睛,就看見雪白,一望無際的雪白,以及那雪白之中聳立在他們前面的一座孤傲的,冷酷的,威嚴的……大雪山。
他們就站在空中,大雪山的山頂卻在濃厚的云中,就算抬頭,依然不可見。
大雪山上偶爾還有積雪崩塌,但聲勢極小。大雪山下的雪原里堆積著極厚的雪,那些雪很新,其中還有一些雪塊,那些雪掩蓋得還不是很嚴實。
看來大雪山雪崩已經發生了,那師兄他……
西門映雪又望向了大雪山山頂,忽然問道:“你能上去不?”
張道陵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上是能夠上去,可是……小師叔您不能上去。上面空氣極為稀薄,幾乎無法呼吸。關鍵是上面的威壓太重,就算是我也堅持不了幾息。而且老師想來已經過去了,我們就算是上去,除了這蒼茫的白雪,其實什么都看不到。”
西門映雪滿臉頹廢,他遙望著大雪山山頂喃喃的說道:“那,我們回去吧,這心里堵得慌,回去之后我帶芊芊去趟上京,在上京呆一些日子再回空島。我很怕寂寞,特別是這種剛剛離別后的寂寞。所以我得去人多一些的地方,那里熱鬧一些,熱鬧總是好的,我自幼就喜歡熱鬧而害怕寂寞。哪怕是看著別人的熱鬧,也比一個人寂寞來的好一些。”
張道陵張了張嘴想勸勸西門映雪,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的心里也堵得慌,只是他早已習慣寂寞,他能夠在寂寞中去消化心底的悲傷。
他們轉身向空島而去,并沒有注意到一個老人騎著一頭老黃牛正站在大雪山的頂上,默默的看了他們最后一眼,然后向那堵墻走了過去。
走了……然后就過去了,去到了那一邊。于是,便將一切過往留在了這一邊,便將一切過往斬斷……
靠山成了一處深淵,如果站在空中看去,就可看見這就是一只巨大的腳印的輪廓,而底下卻是黑乎乎的,似乎只有等正午的陽光灑落進來,才能看見其底部。
那一把大火將靠山上的一切都燒焦了,那些原本蒼翠的青松在那一把火里更是被燒成了碳。
只有極少的一些松樹還挺立著,卻也只是剩下了黑乎乎的主干。
在那只腳掌的邊緣,便有那么幾顆挺立的黑乎乎的樹干。
它們便是見證者,見證了靠山起火,然后崩塌,然后塌陷。
天命皇帝血肉模糊的從倒塌的龍宮一角爬了出來,他的眼睛已經瞎了,什么都看不見。
他的眼睛里有兩道血水流了出來,他的臉色比夜明珠輝光下的紙還要蒼白。
他向著前方爬去,他雖然看不見,但他能夠感覺得到。他感覺到了冰冷,知道那條龍呼吸而成的那座冰山就在前面,冰山自然也塌了,但那條龍肯定就在前面。
他向那條龍爬去,留下一路血水,他需要確認那條龍有沒有死了。
如果那條龍死了,一切,就都沒有希望了。
唐真從一處廢墟中爬了出來,他的一條腿斷了,他滿臉都是血,原本一張英俊的臉,此刻卻遍布著道道傷痕。那臉上的肉都已經翻卷,甚至可以見臉頰的骨頭。
他怔怔的看著那條空蕩蕩的腿,忽然像發了瘋一般狂叫道:“我唐真發誓,此生定要殺上空島,將空島所有弟子的腿全部砍斷,一條都不會留下!”
他滿臉血脈噴張,他雙眼盡赤,他的一口牙差點生生咬碎。
龍宮的許多廢墟中都有人爬了出來,爬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成了殘廢,沒有一個完整的人。
他們坐在地上喘息著,嘴里鼻里噴著血沫子,相互看著,然后裂口血淋淋的嘴笑了起來,笑得無比瘋狂。
他們已經瘋了,他們藏在皇陵上萬年,他們甚至在最后躲進了龍宮。
只是因為空島上那個老不死的!
那個老不死的好不容易就要走了,他卻在臨走前踩了一腳下來。
這處龍宮是唐真所建,整整布置了十二道防御法陣。
他們現在在惶恐中暗自慶幸,如果不是龍宮的這十二道防御法陣,只怕他們一身血肉都會被那一腳踩得模糊,現在雖然殘廢了,但還有一口氣在,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那就還有機會出去……然后,殺上空島,將空島上的一切殺光!殺他個片甲不留!燒他個寸草不生!
天命皇帝摸到了那條龍,他一直摸到了那條龍的腹部,那條龍的腹部久久沒有擴張。
他的一顆心漸漸冰冷,就要墜入深淵。
太廟里那個慈祥的老人收回了看向靠山方向的眼光,然后他淡淡的說道:“院長大人已經離開,大家散了吧。”
他說著便從太廟消失,然后出現在了這一片焦土之上。
有陽光灑落大地,自然也灑落在了這里。
這里沒有一顆草,沒有一個活著的生物,這里的一切都在院長大人一眼之下化為灰燼。
他緩緩而行,臉上的神色卻漸漸嚴峻。
焦土上的一些地方還冒著道道黑煙,遠處還有那么幾顆依然挺立的漆黑的樹干。
在焦土的一些地方有血水滲出,血水來自底下,地上自然不會太多,卻也不少。
于是,他看見了一洼血潭。
他走了過去,伸出一根指頭沾了點血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然后又向焦土的深處走去。
那些血不是皇族的血,他需要找到皇陵的位置,他想要做些什么。
焦土面積太大,他放眼望去,便想起了野火原。
野火原是院長大人與西門吹雪一戰而燒出來的,那一把火也極大,生生將一處密林燒成了平原。
這里這把火自然沒有野火原當初的那把火大,但這里卻被院長大人踩了一腳。
他根本無法想象那只腳究竟有多大。
他這才發現院長大人之高,遠遠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想象。
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心里暗自慶幸著什么。
他的鼻尖微微抽動了一下,他聞到了一股味道,那不是人的味道。
他加快了腳步,循著那股味道而行,瞬間便來到了焦土的中心,這里便是那只腳落下的地方,這里現在就是一道深淵。
然后他蹲了下來,就蹲在深淵的邊沿,那股味道就是從這下面傳來的。
他摸出了一個壺,壺里有水。
他懸壺,便有水順著壺口流下,流入了深淵里。
一股龐大的生命氣息頓時在焦土之上彌漫開來,于是就看見那幾顆燒得漆黑的松樹居然開始剝落,一片片一塊塊的樹皮從樹干上掉落下來,卻有新的樹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生長。
焦土上開始有野草的嫩芽冒了出來,有風吹拂,這磅礴的生命氣息便隨風蔓延開來。
仿佛一夜春風來,焦土依然可見漆黑,但漆黑中卻已經遍布著點點的綠意。
更多的水流入了深淵里,滲透了下去。
一滴水滴落在了龍宮里,一股生命的氣息頓時在龍宮里擴散開來。
又有一滴水滴落,然后有無數滴水滴落。
龍宮里所有人的傷口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雖然他們已經殘廢,但不再流血,他們看著龍宮頂上滴落的水,仿佛看見了希望。
天命皇帝忽然激動起來,因為那頭龍的腹部動了動。
雖然極其輕微,但他的感覺沒有錯。
那些水滴落在了巨龍的身上,那頭龍終于從瀕死的邊緣活了過來。
那些水滴是小天地的生命之泉,十九先人取了一壺,便取去了大半池塘。
他帶著這個壺走出了太廟,他在這焦土之上澆了一壺水,于是,他便救活了這焦土地上地下的無數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