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
金無命第一次殺的如此酣暢淋漓。
他突然一聲長嘯,手中大劍拋飛到天上,那猩紅大劍豁然大放紅光。
一路紅光一路霧,一路紅光豁然驅散了一路的霧。
紅光便是殺意,每一道紅光便是一把劍,鋪天蓋地的劍,于是,霧就成了血霧。
圣道前無數血霧飛起,盡皆飛入紅光之中。
那劍愈發猩紅,像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那血盆大口正在吞噬著這四處飄散的血霧,便有更多的人死去,更多的血霧飄起。
空中血濃如水,粘稠,濃腥,讓人作嘔。
一劍之下,頃刻間便豁然寂靜,連一絲呻吟都不再有。
地上沒有一個活著的人,就連剩下半口氣的,都沒有一個。
空中血霧豁然收斂,盡皆入了那猩紅大劍。就見那已經散開的濃霧漸漸又開始合攏,然后前方又在濃霧之中,又看不太清楚。
“鏘……”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
金無命大劍已入鞘,那劍,仿佛非常滿足,非常快意,仿佛一個饑餓的漢子,突然吃了一大桌子美味的大餐。
金無命臉上紅光漸漸消退,雙眼紅光也漸漸消退,便看見身前滿地的尸體,和四處流淌的血。
他想了想,發現自己很平靜,于是他看向了大師兄張道陵。
“該殺,殺得極好。這便是我空島的意志,誰敢對小師叔出手,便殺了就是。”
金無命忽然笑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他發現自己的殺道居然有了一絲長進,這才明白當年白起大人為何敢在玄階境就提劍去殺,一路殺入了神道,這便是殺道。
除了芊芊和西門映雪心中有所思,南山九劍根本就沒有去考慮這些是什么人,為什么會等在這里阻殺小師叔西門映雪。
當然是阻殺西門映雪。
他們與人間事了無牽掛,這分明就是南唐正規軍隊,不可能來殺芊芊公主,他們唯一要殺的,便是西門映雪。
因為世間沒有人知道西門映雪入了空島,所有人只知道西門映雪沒有進那門。
西門映雪確實沒進那門,卻走了一條無人知道的路。
一名天階上境,兩名天階下境,再加上萬重騎,這個陣勢,完全可以擊殺西門映雪。
唯一的意外便是沒有人知道九劍出了南山。
九劍從來沒有下過南山,就算道劍孟浩然,也是早前行走過世間。
西門映雪等人沉默的前進,踩著一地的尸體,向上京而行。
“這些人,是御林軍的士兵,三名天階我也不認識,想來,也是御林軍中的將領。”芊芊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西門映雪微微皺起了眉頭,上京御林軍是由趙風云統領,他為何會派人來殺我?
西涼西門家和上京趙家世代交好,他和趙無極像兄弟一般,他也去見過了趙太保,趙風云沒有任何理由來殺自己。
除非,他領了皇命。
上京御林將軍只聽命于皇帝陛下,就算是上將軍,也無權調動。
皇上……要殺自己?
皇上……為什么要殺自己?
他明白了芊芊眼中的猶豫,芊芊自然也想到了某些問題。
“這是,為何?”
芊芊想了想說道:“唯一的理由,就是那兩個預言。既然你沒有入空島,他便想要把你殺了,看看西方天那顆星,究竟會不會掉下來。”
芊芊說的是他,而沒有說父皇。
芊芊很生氣,非常生氣,她一直壓在心里,恨不得飛回皇城去。
她想問問他,為什么要出手殺他。
冬天似乎從北明起,一路南下,白了一路,白到了莫干山。
莫干山山上山下一片雪白,大雪,依然在空中飛揚。
路上,樹枝上,石頭上,便到處都鋪滿了白絨絨的毯子。
葫蘆親王一行來到了莫干山,古木魚站在山下看著葫蘆親王,看著葉悲秋。
葫蘆親王心中有些忐忑,在這里他就要和葉悲秋一行分開,他要去北明禪院,葉悲秋等人要回光明頂。
他手中還捏著那支釵,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空氣非常冰冷,卻讓他更加有了勇氣。
他慢慢的走到葉悲秋的面前,葉悲秋皺了皺眉,便將頭扭向了一邊。
他拿出那只釵子,仔細的看了看,便抬起頭來看著葉悲秋說道:“我明白你心中的怨恨,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以前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我不想去和你解釋。我想說的是,以后,我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夠在一起。”
葉悲秋眼睛微微瞇了一下,她忽然轉頭看向葫蘆親王,眼睛里除了清澈的明亮,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就像看著一個……陌生的人。
葫蘆親王看見了那一雙眼睛,那是一雙七八歲孩童的眼睛。
他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女兒長這么大了,真的很像我啊,她是如此的光明。
葉悲秋忽然說道:“我不知道你笑什么,我想,你想多了。我看你,僅僅是因為我想記住你這一張臉,這張臉我早就記住了,我很擔心這么多年了,這張臉會不會有些變化。果然有一些變化了,除了那一口爛牙,你這張臉,又蒼老了一分。”
葫蘆親王的笑容忽然凝固,就像這冰天雪地里凝固的冰條。
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口氣吸得很慢,很悠長。
他喉嚨蠕動了兩下,又說道:“我說過,你對我的怨恨我能明白。我只是希望,你也能明白我這個當父親的苦衷。我去光明頂看過你,只是離你有些遠,你不知道。我很想你和你的母親,你說得沒錯,我是蒼老了一分,因為我日夜受著煎熬。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對你們娘倆加倍的補償,盡到我這個做父親做丈夫的責任,我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
葉悲秋忽然嗤笑了一聲,她仰起頭來,便有片片雪花落在她的面紗上,落在她的眉間。
“破境重圓這種詞語,不知道是何人造出來的。破境真的能重圓嗎?那只是強行拼湊在一起罷了。那一條一條的縫,如何能夠補得起來?我曾經故意摔碎過一面鏡子,然后試圖將它們重圓。可是,那每一片破碎的鏡片的邊緣,都是一道鋒利的刀口。我的手被那刀口割出了很多條口子,但我依然想把它們重圓。”
“我花了整整十天,來拼湊它們。我找回所有的,哪怕指甲蓋那么細碎的碎片,然后,真的將它們全部拼湊在一起了。可是,在拼起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覺無比惡心。因為那一條一條的縫,就像一張被撕開了無數道口子的臉皮,被一個根本不懂針線的庸醫強行的縫合在一起。”
“那每一片碎片邊緣的鋒,都在切割著相鄰的碎片,將它們靠的越緊,割的便越厲害。當我很生氣的想把那些鋒磨圓,想讓它們之間不再有縫隙時,那鏡子,又碎了。我用的力氣真的不大,就是用了一根指頭,輕輕的碰觸了一下。”
葉悲秋極少說話,此刻,她卻說了很多話。
她只是說了一個極小的故事,但她完全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不會原諒你,以前不會,以后,更不會。”
葫蘆親王沉默了很久,便將那釵子遞了過去。
“既然你無法原諒我,就讓我來把那些破了鏡子再撿起來吧,我會把它們磨平的,我會,用一生來縫合那些裂口的口子。你這么大了,我從來沒有送你禮物,這支雀釵是我挑選的,我不會買禮物,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我希望,你能夠喜歡。”
葉悲秋眼神里露出了一絲嘲諷,她掩蓋在面紗下的嘴角微微翹了翹,這不是微笑,而是恥笑,冷笑,漠然的笑。
她伸出手來,用兩根手指捏住了那支釵,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聽微微的一聲“咔嚓”,那支釵在她手中便斷為兩節,她隨手便丟在了雪地里,轉身就離去。
葫蘆親王呆呆的站在雪地中,站在漫天大雪里,原本極為清澈的雙眼,此刻黯然無神。
他看著葉悲秋的背影離去,漸行漸遠,與風雪融為一體,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他的心里仿佛丟失了什么東西,丟失了一件他生命中極為貴重的東西。
他感覺心里空蕩蕩的,比這莫干山下的大平原還要空蕩。
他艱難的挪動了兩步,慢慢彎下腰來,從那雪地里撿起了那斷成兩節的雀釵,拿在手上看了很久,看到天色已經開始陰暗。
古木魚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安慰他,她便陪著他在冰天雪地里站著,漸漸的,站成了兩個雪人兒。
葉悲秋坐在馬車里,卻沒有放下窗簾,任憑風雪刮了進來。
她的眼中有淚流下,然后濕了面紗,模糊了雙眼。
她的心也很空,也像丟失了什么極為貴重的東西。
她的心還很痛,在將那雀釵折斷的那一刻,她的心便很痛,仿佛她的心,也斷成了兩半。
我不是應該很恨那個男人嗎?我的心為什么會空?我的心為什么會痛?
他拋棄了娘和我,他現在卻想要破境重圓,想要娘和我再回到他的身邊。
他,想得太美了,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那把刀再磨幾年,便會無比鋒利,當可揮出,你可能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