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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入了空島，回到了煙雨樓。
她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隨身用品，站在花窗前看了看這熟悉的屋子，發現還是有些留戀。
她在這里生活了快十年，她現在還未滿十五歲，這里，其實才是她的家。
但她忽然覺得用家這個字有些不準確，因為他沒在這里，這里便不能稱之為家。
她走了出來，在星光下穿過梨樹間的小徑，便來到了煙雨亭。
煙雨亭外依然煙雨空濛，那瀑布不知疲倦的沖刷著巖石，沖入了那方寒潭。
那只青鸞還在寒潭里捉魚，仿佛除了捉魚，便沒有別的事情可干。
她走出煙雨亭，赤足走了下去，便走入了寒潭流出的溪水里。
溪水無比潔凈，水剛漫過腳踝，水下是光潔的圓潤的石頭。
天已入秋，還是下半夜，這水便有些冷，芊芊渾不在意。
她抬起頭來就看見如銀的星光里對面山崖間那株蘭花已經盛開。
那是一株寒蘭，它本應開在十一月，但這山澗的秋來的早一些，也更寒冷一些，所以它便在每年的十月盛開。
那不是芊芊種的蘭，而是那只青鸞種的，也一直是那只青鸞照顧的。
青鸞把那一株寒蘭照顧的極好，所以那寒蘭每年都開得極艷。
青鸞就留在這里吧，如果把它帶走了，那株紅寒蘭只怕來年就會死去。芊芊想著，就沒有和青鸞打招呼，便離開了空谷，離開了煙雨亭，離開了煙雨樓，向問劍池走去，張道陵便住在問劍池，她要去和張道陵告別，然后再去天心湖找院長大人。
西門映雪在晨鐘聲中醒來，醒來就看見了青藤，青藤的手里拎著一只處理好了的羊。
“那門我上一次去撞過，當然沒有撞進去，這又沒什么關系。那么多人都沒有進去，所以要想開一點，雖然仙女姐姐在天上，你在地上，看起來是有一點遠。”
青藤撓了撓腦袋又說道：“我不會安慰人，不過我始終覺得能不能進那門真的無所謂。你看我，能夠學劍就很快樂，能夠和那些動物說話我也會很快樂，為什么就不能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呢？”
西門映雪看著青藤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便笑道：“可是，我上南山之時見你在前川挑水，你那時候就不快樂啊。”
青藤嘿嘿笑道：“挑水這活太枯燥了一些，主要是挑的時間太長。而且你們一來我就要多挑好幾擔水，你說是不是麻煩？”
“所以啊，生活中總是有些不快樂的事情。”
“要會想啊，你看我挑水的時候就會叫幾只鳥跟著，和它們說說話不知不覺就到了，也就忘記了不快樂，就變得快樂起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西門映雪忽然發現自己無言以對，這小屁孩兒實在太干凈了，他的心思和看問題的眼光都很干凈，所以就想的很簡單。
就因為簡單，所以才會快樂。
細細想來，這世間的許多煩惱都是因為想的太復雜，考慮的太多，這或者就是庸人自擾吧。
“這頭羊是一早宰的，它很開心，所以肉一定很好吃。我估摸著你就要下山了，我沒有什么朋友，我覺得你這人挺有意思的，所以我當你是我的朋友。但你又是仙女姐姐的未婚夫，我不知道該叫你西門哥哥還是叫你西門叔叔。我自己還是覺得叫哥哥比較好，畢竟我背后都是叫的仙女姐姐。”
“我沒那么老，還是叫哥哥好。”
青藤心里想著你也大不了我幾歲，自然應該叫哥哥的。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發現天光還是有些暗淡，這初秋的晨比起夏日，明顯亮得晚了一些。
“我聽說你家在西涼，我不知道西涼在哪里，聽起來有些遠。你……如果回西涼，仙女姐姐會不會和你一起走呢？”
在青藤想來，仙女姐姐肯定是不會離開空島的，所以他有些擔心他們倆是不是會因為這樣而散了，這種故事他聽過一些，雖然不多，但道理基本就那樣。
西門映雪笑道：“西涼啊，離這里是有些遠。不過我會在上京呆一些日子，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無論如何他得去下皇城，去見見承天皇帝，華貴妃，葫蘆親王。最好還能見見四皇子，看他愿不愿意給自己看看他挖出的那些書。
他沒有去多想上京城里想要辦的事，想要見的人，而是想到這就要離開了，應該去一趟上次誤入的那地方，見見那個老人。
那個老人無疑是個高高手，如果能把他忽悠去西涼，可是一股極大的力量啊。
“我現在沒有挑水了，時間會略微多一些，以后我差不多三五個月會下山一趟。我得看看我的父母，他們年紀有些大了，身體不是很好，姐姐嫁得有些遠，家里也有些窘迫，我畢竟是個男人，這修道練劍固然重要，但必須得抽時間去看看他們。”
青藤看著那一線天光喃喃的說著，心思便飛回了南山腳下的村子里。
西門映雪忽然也想到了遠在西涼的爺爺父母，未離開西涼前尚未覺得如何，一轉眼已經離開他們五個來月了，不知道他們現在可好。
青藤嘆息了一聲站了起來說道：“下院的生活其實很枯燥，聽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面的世界我一點都不熟悉。等我學有所成了你帶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好？”
西門映雪想了想說道：“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卻有太多風雨，太多無奈。下院雖然單調枯燥了一些，卻是最好的避風港灣。這事你要想清楚，到時候如果你還想去外面看看，我自然高興帶你出去。如果你想留在這里繼續修煉，我也會為你高興。”
青藤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羊活一輩子就為了最后挨上一刀，所以我放羊的時候都由著它們，希望它們在被宰殺前吃得好一些，看得多一些。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那些羊是我放的，那么我們這些人，是不是也是誰在放呢？是不是那個我們看不見的‘人’就在這天空的某個地方注視著我們，等著有一天將我們像羊一樣給宰了呢？所以我就覺得還是應該去看看，去走走，起碼在被宰殺前會活得精彩一些。”
西門映雪一怔，忽然發現這小屁孩兒的胡思亂想似乎有些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如此，四年之后我再來找你吧，如果到那時候你還是堅持想出去看看，我便帶你出去。但你必須努力修煉，起碼得入玄階上境。”
青藤點了點頭，說道：“我得去放羊去了，你如果離開不用和我告別，我很討厭告別，也不喜歡說再見，總之，仙女姐姐真的很好，你無論如何得把她騙到手，這就看你的手段了。走了，不要說再見。”
青藤說完就離開，沒有回頭，沒有揮手，果然也沒有說再見。
西門映雪啞然一笑，搖了搖頭，也沒有再去看那個還有些弱小的單薄的背影。
他想了想，覺得芊芊沒有這么早出來，反正沒什么事情，就去上次誤入那地方和那老頭告個別，告訴他過些時間再來看他吧。
于是他在青牛耳邊說了下，青牛卻非常高興，仿佛很想再去，這讓西門映雪有些驚訝，不知道這貨在那地方發現了什么好吃的。
青牛撒開蹄子開始奔跑，越來越快，又如電一般。
西門映雪愈發感覺有些奇怪，人們都說老馬識途，這貨怎么就會記得那條路呢？
這平原實在太大，而且幾乎都是千篇一律的花海，就算是西門映雪自己，恐怕也很難找到上次那條路。
青牛卻絲毫不差的飛奔在那條路上，甚至上次踩出來的印跡還隱約可見。
西門映雪看著那處箭竹林在眼中出現，然后消失，看著花海如潮水一般的后退，看著那一線天光漸漸變亮，看著一抹血紅在那方天空升起。
他忽然想到青藤說的那句話來。
我們這些人，是不是也像羊一般，是被更高的‘人’放牧在這個世界上的呢？他覺得這想法很奇怪，也很荒謬。
人放牧羊自然是為了吃羊，那么‘人’放牧人，又是為了什么呢？畢竟人基本上是自然死亡的，除非爆發大的戰爭，否則夭折的畢竟極少。
如果真有這種‘人’存在，那豈不是就是神了。
這世上沒有神，無論書籍里，還是民間的傳說中，似乎都沒有神這種生物的描述。
西門映雪收回有些跑偏了的思想，又想著上京事了，應該去一趟北明。
夜寒蟬去空島只為上萬卷書樓找一本書，西門映雪從來沒有問過夜寒蟬想找一本什么書。因為夜寒蟬學的是禪，他找的自然是和禪有關的書吧。
找書肯定用不了多少時間，到時候和他一同前往北明，去見見那個牛掰的舅舅，然后去北海禪院見見燃燈大師。
燃燈大師應該和地藏有些關系，否則他不可能知道地藏所著那本本愿經里的話語。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青牛轉了個彎開始爬坡了，他微微抬頭之際，便豁然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