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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傲回來了，黑色長袍碎成了布條，臉色蒼白，蓬頭垢面，眼中布滿了血絲，憔悴的不成樣子。
楊天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最終搖了搖頭，轉身進入廚房，端了幾盤烤肉和靈果。
莫邪檢查了林傲的身體，拿出所剩不多的丹藥，沉默著為他療傷。
林傲吃了幾盤烤肉，煉化了幾枚丹藥，身體縮在一起，沒了一直以來剛毅的模樣，捂著臉道：“太慘了！”
楊天聲音沙啞道：“兩敗俱傷嗎？”
林傲痛苦的點點頭：“都是精銳，都是悍不畏死的殺手，寶器和丹藥裝配也相差無幾，影衛唯一的優勢，就是我曾經按照七殺殿的方式訓練過他們，至于破殺軍團……”
莫邪咬牙道：“誰贏了？”
林傲搖頭道：“沒有人贏，都死的差不多了，連貴為一宗之主的阮天歡都親自下場，和我以傷換傷的轉戰了三百余里，哪來的贏家？”
楊天慘笑道：“影衛完了？”
林傲抹了把臉：“完了。”
莫邪恨聲道：“影衛的毀滅，換來落日城的新生，也不算太壞！”
林傲木然道：“這話過分了……”
莫邪怒道：“去他娘的，事情都這樣了，還不允許我騙騙自己嗎？”
林傲指著回來的方向道：“等他們回來，你要是還能笑的出來，老子以后跟你姓。”
傍晚的時候，楊龍背著劉振回來了，莫邪果然笑不出來了，哪怕苦笑也沒了。
去的時候，破殺軍團的四萬武者和八千歷經戰場磨礪的精銳悍卒，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不到三萬殘軍，車攆上運載的都是重傷垂死的武者……
“感覺還有救的我都帶回來了，活不了或者已經死的，全都燒成灰，封在了玉棺中……”
楊龍的話語很平淡，或者說麻木了，大軍走了一路，便流了一地的鮮血。
楊虎背著一個親衛軍，戰甲不知去了哪里，黑發隨風飄舞，兩眼血紅，如同燃燒的炭火，雖然滿面煞氣，楊天卻從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憊。
楊虎徑直來到莫邪身邊，將背上的傷員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哀求道：“救救他！”
莫邪抓住傷員的手腕，檢查片刻道：“生機微弱，救不活了。”
血淚順著臉頰滴落，楊虎黑發虛張，怒吼道：“救活他！”
莫邪搖搖頭，轉身離開，對周圍的侍衛吼道：“把能救的送過來，把庫存的丹藥都送來，把藥園藥池的靈藥全都拔光，全都送來！”
這么多年，他早已習慣了這個充滿殺戮的世界，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依靠與生俱來的煉丹造詣，如此輕易的決定數千乃至上萬袍澤的生死。
走進安置傷員的宮殿，莫邪深吸了口氣，強忍著眩暈和暴虐，把靈藥分類，熬制藥液，為傷員清洗傷口，喂服丹藥，幫助他們煉化藥力，驅除滲入體內的各種魔氣……
空氣中混雜著各種氣息，莫邪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了嗅覺，一個個傷員被抬出去，一個個傷員抬進來，仿佛無窮無盡。
兩百多個煉丹師已經瘋了好幾個，瑟瑟發抖的躲在墻角，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聊天，但誰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雖然這幾個人瘋了，卻沒有人笑話他們，曾經的藥王谷驕子，尊貴的煉丹師，如今整天守在血淋淋的宮殿內，不是剁掉別人的腿，就是剁掉別人的胳膊，或者給人開膛破肚，取出里面凝固的腥臭血塊，要是還能保持清明，那才是怪事。
其他人的狀態同樣不好，只不過不敢違抗暴虐中的莫邪的命令，只能機械的接受指令，繼續手起刀落，做著屠夫才會做的事情。
“靜魂花已經用完了，無法穩住他潰散的神魂，沒救了，抬出去吧。”莫邪淡淡吩咐道。
等身前已經快要死掉的傷員被抬出去后，莫邪習慣性的對外面喊道：“下一個！”
宮門外沒有動靜。
莫邪提高嗓音：“下一個！”
宮門外依然沒有動靜。
過了片刻，楊天的聲音傳了進來：“沒了。”
大殿安靜了片刻，大多數煉丹師搖搖晃晃的倒下，在滿是污血的石板上睡去，少數哭喊著沖出宮門，不知道去哪里發瘋或者嘔吐去了。
莫邪脫掉浸滿鮮血的華袍，穿著襯衣走出宮門，抬頭望著空中的明媚陽光，雙眼微瞇。
楊天看了看滿地的煉丹師，有看了看四處狂奔大喊的煉丹師，再看看漫無目的游走的莫邪，擔憂的對林傲道：“會不會刺激的太過了？”
林傲搖搖頭道：“這家伙看著溫潤隨和，實際上比誰都冷血無情，過兩天就好了。”
莫邪走進花園小湖中，躺在一塊巨石上，表情非常享受。
這一刻，他的身體無比放松，心中一點雜念都沒有，與這個世界的疏離感在一瞬間就消失了，讓他如墜云霧，飄然欲飛。
楊天看著莫邪這幅模樣，嘴角微微抽搐，笑問道：“你平時不都是泡花瓣浴嗎？”
莫邪懶懶道：“懶得去弄。”
林傲蹲在另一邊，問道：“想喝酒嗎？”
莫邪點點頭：“好，聽說云空新釀了幾壇三花墨玉露，最是醇厚甘冽，想來大哥知道那小子把酒藏哪兒了？”
楊天松了口氣，拍了拍莫邪的肩膀道：“沒事就好，我這就給你拿去！”
莫邪翻了個白眼道：“怎么可能會沒事？我現在只是強壓著心中的暴虐，等我醉醒之后，你們要小心點，千萬不要惹我，事事順著我可能會沒事。”
林傲連忙道：“沒問題，到時候你讓我干啥我就干啥，絕不和你對著干！”
楊天笑道：“只要你沒事，我這幾天什么都能忍，先說好，別再外面亂發火。”
不多時，湖心亭中的石桌上，擺滿了各種美酒佳肴，三個人圍著石桌，大口灌酒，大口吃肉，發泄心中的暴戾。
莫邪啃完靈肉，隨手扔掉手中的骨頭：“我當年大病初愈，只想悠閑的生活罷了，沒想著去建立自己的勢力，可還是被逼著反抗，逼著去拼命，逼著做這樣那樣的事，真他娘的好笑。”
楊天笑道：“你這次拼命做事，用最少的丹藥靈藥，救活了七千多人，至少讓九百多個必死的傷員活了下來，老二，你要是一直這么拼命下去，咱們落日城的戰力，至少能提升三成，一旦我們練出最精銳大軍，哪怕三國淪陷，天地傾覆，我們依然能建立自己的不朽功業，統御億萬疆土，追求天地大道，你覺得如何？”
莫邪沉重的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的目光盯在楊天的臉上，先要看清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游說別人為自己拼命，是雄主的特點之一。
他覺得自己很倒霉，碰到的不是自相殘殺的親人，就是蠱惑人心的騙子，最要命的是，眼前這個騙子還那么的真誠！
“劍云怎么說？我們損失這么慘重，以一城之力擋住了合歡宗，極大減輕了南北戰線的壓力，現在戰爭告一段落，就沒個說法？”莫邪強行扭轉話題，讓自己沸騰的鮮血冷卻冷卻。
楊天失望的搖搖頭道：“我在和你說正事，你別老是岔開話題行不行？”
莫邪沒好氣道：“大戰結束了，還有比劃分利益更重要的事情嗎？這一戰已經掏空了落日城的所有儲備，若非丹藥靈藥不夠，若非地階寶器太少，若非整個西部六郡沒有半點援軍，你會差點戰死在離城墻不足千丈的地方？我會為了省一點藥液對那些垂死的傷員視而不見？老三會為了盡量削弱合歡宗的實力，不顧生死的去萬里之外襲殺阮天歡？龍哥會為了讓戰線往西推進一點，為落日城贏得更多的生存空間，帶著幾萬殘軍去拼命？此戰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是單純的為了擊潰合歡宗，而是為了獲得更多的資源，你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楊天嘆息道：“你怎么還不明白，丹藥寶器這些東西我們一定會有，不給的話我搶也給你搶來，只是早晚的問題，但讓你付出更多的心血，付出更多的感情在落日城身上就難多了。”
莫邪詫異道：“我為落日城做的還不夠多嗎？五百血狼鐵騎給你了，城內四海商會幾十年的積累給你了，連我自己都在這呆著呢，你竟然說我付出的不夠多？”
楊天鄭重道：“凡成大事者，必須有堅韌不拔的意志，二弟，你太聰明了，處處謀劃，處處計較，這樣是沒辦法建立偉業的，師尊曾經說過，太過算計的人，往往會失去孤注一擲的雄心！”
“你師父說的不對，我們可以積少成多，積小勝為大勝，做事不能全靠拼勁去冒險，更重要的是穩健……”
“劍云固守西月城的同時，出奇兵攻擊了玄青龜和雪嵐，一舉擊潰了百萬靈獸和數萬魔修精銳，斬首三十余萬，一戰之下，西北五郡轉危為安，將戰線推進到落日森林邊緣。你看看，玄青龜和雪嵐兩年的籌謀準備，還比不上劍云的雷霆一擊，若非陵越與項天勾結，請來了數十位修為極高的殺手，讓皇甫詢的南征大軍功虧一簣，這一輪的道魔大戰，道修未必會輸。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以后若想求道長生，一定要改改！”
莫邪揉了揉臉頰，這種話沒說完就被人揭穿的感覺非常不好，仿佛多年來已經穿戴習慣的偽裝被人撕開，赤*裸*裸的曝光在烈日下。
劍云大勝，重創玄青龜和五毒教，如果僅僅是打贏了也就罷了，偏偏這一次他還斬殺了幾十頭五階靈獸和十余位五毒教宿老，這就難能可貴了！
沒了這些靈獸和宿老的指揮，獸潮和五毒教大軍的戰力，至少下降了兩成，雖然有雪嵐和玄青龜震懾，大軍不至于出現騷亂，但兩位強者不出的情況下，幾乎沒有了突襲能力和奔襲能力。
楊天訓完莫邪，見他無話可說，心情大好，因戰爭慘烈而陰郁的情緒一掃而空，背著雙手離開了。
除了武力之外，能把莫邪說的無言以對，可是他這個做大哥的很久以來的夢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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