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看著腳下黑壓壓的人群，看著他們臉上的哀求之色，神色茫然。
他出手救人只是出于惻隱之心，根本沒有考慮太多，此時被富態中年提起，才想起自己并沒有把他們送出城，隨時都有可能葬身于靈獸之口。但是，他不明白，這些剛剛脫離險境的人，對那些尚在靈獸爪牙下掙扎的同類，為何這般統一的無情，渾然忘了他們之前是如何期望有人能救下他們。
富態男子見云空不說話，頓時急了，連忙說道：“公子，我們每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險，你可不能為了救別人的性命，為了自己的惻隱之心，拿我們的性命去冒險啊！”
“說的對，公子你不能為了救幾個人，不顧我們的安危啊！”
富態男子的話音剛落，這片小小的凈土立刻噪雜起來，離云空比較近的一位老人，甚至撲過來抱住他的小腿，不讓他離開。
“救命！救命……”
就在這時，街道盡頭涌出數道身影，而在他們的頭頂，一只血影蝠盤旋而下，發出興奮的嘶鳴。
云空臉色微變，下意識掙脫老人要去救人，卻被富態男子攔腰抱住：“公子，不要再管他們了，是幾個人的命重要，還是我們這么多人的命重要！趕緊走吧！”
其他人迅速包圍上來，推推搡搡的將云空帶向城門口。
救人救錯了嗎？難道為了救這些人，就要對其他人見死不救嗎？如果師尊在這里，他會怎么做？
云空感覺胸透沉悶，有種撕裂的痛楚，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想念楊天。
“師兄，你沒事吧？”林道看著云空臉色變幻不定，有些不忍心。
在他看來，師兄雖然在少年時遭逢大變，全寨被僵尸屠戮，但卻有幸遇到了師伯，無論是修行還是煉丹，亦或是外出歷練，遇到的磨難較少，陡然間看到了如此險惡丑陋的人心，難免會心神恍惚，對道心造成沖擊。
深吸了一口氣，云空搖了搖頭，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不再去想，直接按照本心行事，他轉頭對林道說道：“你帶他們先離開，我去救人，咱們在旗嶺山碰面！”
“不行，要走一起走！”林道斷然拒絕，望白城雖然只是一座小小的城鎮，城池內外卻盤踞著數萬頭靈獸，從救下的這些人口中得知，當初帶領群獸攻城的乃是一頭四階中期修為的獨角猿，在不動用底牌的情況下，別說云空一人，兩個人加在一起都不夠獨角猿幾巴掌拍的。
云空還想說些什么，但遠處的哭喊聲越發凄厲，他不敢再耽擱，體內元力涌動，震開眾人的簇擁，化為一道劍光飛了過去。
“嗷吼！”
然而，這一次，云空與血影蝠的廝殺，驚動了在城主府養傷的獨角猿，憤怒的猿嘯傳遍了整座城池，數以萬計的靈獸被驚動，放下口中的血食，鋪天蓋地般的向城北方向涌來。
“被發現了！被獨角猿發現了！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知道會這樣！不讓他去，他偏偏要去，完了，這下全完了！”富態男子癱坐在地上，臉上滿是絕望。
“給我閉嘴！”林道神色凝重，他知道，他若趕過去救人，這些早就被嚇破膽的人，會瞬間被涌來的獸群淹沒。
“怎么辦？怎么辦……”富態男子嘴里不斷的念叨著，突然眼睛一亮，猛地沖到林道面前，哀求道：“林公子，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以您的實力，守在城門外的兇獸肯定不是您的對手，姓云的不知死活要去救人，正好吸引獨角猿的注意，只要您帶我出去，我愿意給您十萬塊靈石！”
“對，我們現在就走，不能再等了！”
“我在城外有三座寒精鐵礦，只要能出去，我立刻把契約給你！”
“我家老祖在皇城為官，你只要救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答應你！”
“我家為了抵御魔修，戰死了數百人，你一定要救我！”
其余人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紛紛叫嚷起來，各種承諾往外扔，只求能夠保住性命。
人心陰暗，人性復雜，這一刻凸顯的尤為明顯，并不以修為深淺地位高低來分多寡。
“你們說什么？”林道臉色難看至極，眼中煞氣閃動，雖然他從來不對這些人抱有希望，但這些人想用云空做擋箭牌的做法，還是讓他難壓殺機。
就在這時，云空抱著一個數月大的嬰兒，身影踉蹌的飛了回來，焦急道：“剛才的血影蝠太狡猾，我沒能在第一時間殺死它，驚動了獨角猿，我們快點走，再晚就來……”
話未說完，十余只血影蝠振翅而來，蝠翼伸展，遮蔽了半邊天空，刺耳的嘶鳴聲懾人心神。
“看來只能殺出去了！”林道神色凝重，頭頂長刀錚鳴，周身黑氣繚繞，煞氣如練。
云空先是將嬰兒交給一個清秀的婦人，身影一閃，與林道并肩擋在了獸群面前，手中握著長劍，語氣低沉道：“抱歉，我……”
“師伯曾經說過，紅塵歷練，辨人心丑惡，亦是修行之一。順境修力，逆境修心，缺一不可，此劫此難，未嘗不是你我兄弟的造化，師兄不必自責！”林道鄭重道。
“唰！”
為首的血影蝠收攏肉翅，如利劍般呼嘯而下，巨大的利爪探出，閃爍著道道寒光，朝林道抓了過來。
林道騰空而起，腳踏虛空，手中長刀縱橫，刀罡肆意，沖向血影蝠腹部。
“當！”
巨爪與長刀碰撞，血影蝠攻勢頓住，但緊接著身影翻轉，又沖了下來，利爪翻動，寒光好似暴雨般不斷落下，將林道籠罩其中。
其它血影蝠見此，雙翅扇動，相繼俯沖了下來，速度快到了極致，帶著連串的虛影，撲向人群。
云空反應極快，身體后側，手中長劍遙指，數百道劍氣傾瀉而出，如長河席卷，沖入血影蝠群中。
然而，劍氣有數，劍法有缺，數只血影蝠沖破阻攔，從側面撲進了人群，大肆殺戮。
站在外圍的幾個女子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便被抓到半空中，咬破了咽喉，轉眼間全身氣血被吸了個干干凈凈！
“啊……”
人群頓時騷亂起來，有的人嚇得癱坐在地上，有的胡亂奔跑，有的憑借身強體壯，擠到人群中間。
“冷靜，大家冷靜，都站在我身后，站在我身后！”云空一邊向人群靠近，一邊揮舞長劍，斬出道道劍氣，將靠近的血影蝠逼退。
與此同時，因惶恐跑散的七八人，被血影蝠抓住，全部吸成了干尸，云空要護住人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幾個人死去。
富態男子躺在地上，滿眼怨毒的指著云空，破口大罵：“都怪你，都是你的錯，為了你那點假仁假義，不聽我們的哀求，非要逞強去救人，結果害得我們落得如此下場，你這個兇手！殺人兇手！”
“都怪你！兇手！”其它依靠云空庇佑，僥幸活下來的人，全都指責謾罵起來，各種誅心的言語連綿不絕。
“我……”云空臉色煞白，胸口劇烈起伏，有種窒息的感覺，手中的長劍不覺間慢了下來。
“還有他！這個孽障！都是他害了我們！害了我們！”富態男子伸手搶過婦女懷中的嬰兒，神色猙獰癲狂的向地面摔去！
“不要！“云空臉色劇變，目呲欲裂，想要沖過去，卻被數只血影蝠攔住，無法脫身。
“嘭！”
嬰兒摔在青石地面上，稚嫩的身體彈跳了兩下，變的血肉模糊，連哭喊都沒有，直接沒了氣息。
“殺得好！殺得好！都怪這小畜生，害死了我們！”其他人跟著叫喊起來，神色瘋狂，眼睛血紅，比靈獸還要兇殘數倍。
云空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長劍，聲音沙啞道：“鬼仆前輩，我錯了嗎？”
鬼仆從云空腰間的養魂木中現身，安慰道：“錯的不是你，是這個該死的世道！”
“該死的世道嗎？”云空輕輕擦拭著劍身，語氣冰冷道：“真想一劍掀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