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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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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詩毓見他目光有異,順著他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望去,“啊”地一聲驚叫,連忙轉側身體。
曲風揚嚇了一跳,大覺尷尬,連忙也轉過身去,心想:“糟糕,這惡女脾氣暴烈得緊,只怕立時便要發難。”凝神戒備,等了半晌,竟不見她上前,反倒更為詫異。
啟詩毓心中“砰砰”亂跳,臉上滾燙。若是往日,其他男子這般望來,她早已勃然大怒,大開殺戒。但今日被他瞧見,心中卻只有忐忑與害羞之意。
與這少年僅僅半個時辰之前,還是行如陌路,但自萬里蒼穹飄萍無依時的剎那牽手之后,自己心情竟然陡然巨變,對他的這種奇異感覺,瞬息爆發,再也無法劫舍。
不知這便是當年那女子所預言的“姻緣”么?臉上更燙,心跳更劇。當下收斂心神,運轉天焰真氣,將衣裳中的水汽蒸騰得一干二凈。
曲風揚見她半晌無語:心道:“這惡女喜怒無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眼下不能再和她糾纏,速速找到七娘他們才是正事。”所幸此次臨行之前,眾人已在身上涂抹“萬里靈犀嗅”,眼下雖不知卒七娘等人被吹到何處,但也只有用靈犀蜂尋找他們下落了。
當下曲風揚背好屠龍刀,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靈犀蜂。手掌開處,靈犀蜂嗡嗡振翅,在陽光下盤旋了半晌,朝東南方向飛去。曲風揚躍下巨石,隨著靈犀蜂踏波逐浪,朝東南而去。
啟詩毓見他突然不告而別:心下大急,叫道:“你去哪里?”掠身追去。
曲風揚冷泠道:“去找那幾個沒用的蠢貨。”
啟詩毓紅影飄動,剎那間追到他身旁,淡然道:“你不取泫合彩云泥了嗎?”
曲風揚更怒,強忍沖到嘴邊“辣塊媽媽的鱉毛蛋”,大步飛奔。
啟詩毓微微一楞,心想:“那幾個沒用的蠢貨在他心里當真有那么重要嗎?哼!重新幫他找回來就是!”復又追上,并肩而行。
曲風揚雖惱恨她冷漠自私,但畢竟馨兒的安危仍懸于他們兄妹之手,當下也不理會,只管逕自隨著靈犀蜂踏波前行。
啟詩毓見他滿臉冷傲神情,心中也微微有氣,她這十七年來從未向人低過頭,更未向人軟言軟語陪過不是,雖然心中明知自己所為欠妥,卻不知如何表示。見了曲風揚這表情,心中那些許愧疚之意登時化為怒火。
兩人一路無言,隨著靈犀蜂在青山碧水之間瞬移行走,各懷心事。
啟詩毓乃是趨于極端的性子,愛恨兩極,要嘛冷漠如冰雪,要嘛熾熱如烈火。
封閉了十七年的心門一旦在那萬里蒼穹的茫茫云層里打開,烈火便不可思議地洶涌激涌出來。究竟是曲風揚點燃了她這驟然爆發的滔滔情火呢?還是她自己讓自己陷入這不可自拔的情網之中?
很多年后,當她再次回憶起這夏日午后的萬里層云,也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但始終沒有找到真正的答案。
夕陽晚照,涼風習習,兩人奔行了一個多時辰,轉入了一片幽暗的森林。啟詩毓瞧著曲風揚英挺的側臉在殘陽入林的斑駁光線中變幻不定,心中重叉漸轉柔和,心想:“原來他長得也還不錯。”
突然又想到,自己從未注意過男人的長相,今日竟這般盯著他看了半晌,臉上下由微微發燙。
曲風揚眼角瞥見她淡綠色的大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自己,突然暈生雙頰,別過臉去,心中納悶。
他素來不解兒女心事,對男女之情也是一知半解,除了對馨兒驚為天人,癡心不渝之外,對其他女子毫不理會,哪里猜得眼下啟詩毓的心事?
只覺這惡女自從半空摔落之后,就大為古,心中也懶得多想。
又奔了半個時辰,夜色降臨,皓月東升。曲風揚心中記掛水七娘等人安危,恨不能立時找到,不加休息,連夜趕路。直到將近深夜,皓月高懸,兩人才在山谷的長河邊歇息。曲風揚抓了幾尾魚,胡亂燒烤,將就進食。
啟詩毓見那魚烤得一半焦一半生,皺起眉頭不愿碰上一碰。曲風揚心中惱怒,也不管她,只管自己大嚼。
啟詩毓見他吃得香甜,便扯了一片略微順眼的魚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口中,剛一品味,立時皺眉吐將出來。
曲風揚心中暗笑,見她面無表情地去摘食附近的野果,忖道:“是極,此后頓頓吃魚。”口中咀嚼那又苦又焦的魚肉,登時又想起南宮易來。
那臭泥鰍烹飪手藝高超,若是與他同行,一路美食不斷,且彼此談笑風生,可比與這冷漠自私的女子同行有趣了百倍。即便是白吊鬼與九死一生喋喋不休的吵嘴聲,現在想來,也是直如天上的仙樂。
兩人相對無語,各自休息。啟詩毓躺在樹枝上,瞧著玉蟾清輝中曲風揚熟睡的臉龐,回憶今日之事,短短幾個時辰,竟仿佛已是許久。
月色溫柔,夜風如水,指尖酥麻猶在,心跳聲聲,那突如其來的烈火在心中燃燒得如此熾熱。心亂如麻,浮想聯翩,竟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曲風揚二人繼續動身。此后五日內,兩人隨著靈犀蜂穿山越嶺,也下知過了多少河,走了多少路。
山巒如黛,一路行去,啟詩毓的情絲日益滋長,悄無聲息地滋生纏繞,將她纏得越來越緊,越來越難以自拔。曲風揚卻毫不知曉,冷傲依舊。
這一日晌午,兩人行到一片綿延山谷之中,烈日當空,路旁碧木森然,翠碧的長葉在太陽的光輝下泛著盈盈綠光。蟬聲高亢密集,熱風拂面,以兩人真氣之強,亦覺得說不出的炎熱。啟詩毓蒼白的臉上變得嫣紅如流霞,額上、鼻尖上都沁出汗珠。
行了一陣,越來越熱,風中仿佛帶著炎火,谷中樹葉都變得蔫黃帶卷。
放眼望去,景物都已變形,仿佛水中倒影,漂浮不定。兩人的衣裳逐漸開始被汗水浸濕,額上的汗珠不斷地順著眼睫滴落。
曲風揚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心想:“奇怪,怎地此地如此炎熱?象是到了大火爐里。”靈犀蜂嗡嗡振翼,極是興奮,但飛行得卻越來越是緩慢。
曲風揚大喜,看來水七娘等人離此不遠了。當下振奮精神,繼續前行。
兩人又走了半個時辰,兩旁的草木越來越少,山丘也由翠碧轉為暗青,繼而轉為枯黃色的荒丘。四周谷坡上的枯黃草木在燥熱的勁風中簌簌,似乎隨時都會燃燒起來。
轉過一個彎,眼前是一片荒漠似的山丘,遠處一座山丘高高矗立,鶴立雞群。
數百個惘云帝國黎民正驚惶失措地相互攙扶,沿著山腰小徑朝他們定來,時而回頭瞥望那山丘,催促快行。
曲風揚心中一動,朝著走在最前的一個銀發老嫗喊道:“老者家,你們這是去哪兒?逃荒么?”
那銀發老嫗揮手道:“年輕人,快快回頭吧!千萬不要往前走了!”周圍眾人也啷啷喳喳地叫嚷著讓他們回頭。
曲風揚奇道:“難道前面有什么兇獸?”
那銀發老嫗搖頭嘆道:“比兇獸還要可怕百倍,你不知道明日是五月十三么?”
曲風揚與啟詩毓聽得更加不解,不知五月十三是什么大兇之日。
銀發老嫗道:“你們不是惘云帝國中人么?”見曲風揚搖頭,便道:“原來如此。”
回身指著那石山,顫聲道:“你瞧見了么?那炎炎火丘山頂上的火楓木?”
曲風揚抬頭望去,赤日耀眼,那山丘頂上果然有一株巨大的火楓木。樹圍五丈余,道道紅色紋理交錯縱橫,黃萼紅花,樹枝盤錯,樹葉一尺來長,紅艷如火。遠遠望去,便如一大團烈火在山頂熊熊燃燒。
老者道:“那火楓木每年五月十三,便要噴出烈火,被風一吹,方圓百里都要被燒成灰燼!所以我們才要趕著離開此地。”
曲風揚恍然:心道:“元泱奇事果然多得緊。”叉道:“既然這火楓木如此危險,你們又何苦住在附近?”
眾人紛紛道:“每年火楓木噴火之后,這周圍的山丘、平原的上地都變得非常肥沃,種得糧食一年可以收上三季。”
“我們眼下只是暫且避上一避,后天還要趕回這里。”
曲風揚心想原來如此,回頭見啟詩毓淡綠春波蹙眉怔怔凝望那山丘燃楓木,微有懼意。
正要說話,聽見眾人紛紛叫道:“你們趕快回頭吧!今年這火楓木反常得很,說不定今日就要噴出大火來了!”
曲風揚微笑道:“多謝了!”但瞧著靈犀蜂急劇振翼,朝那炎炎火丘徑直飛去,心中稍一計議,等到眾人去得遠了,立時提氣飛掠,緊追靈犀蜂。
匆然聽見啟詩毓叫道:“這炎炎火丘谷中的赤霄燃楓極是厲害,你別追去了。”
曲風揚眼見即可找到水七娘等人,豈肯放棄,心道:“倘若當真是火海,我更加要搶在那毛鱉火楓木噴發之前,將他們找到救出。”當下毫不理會,瞬移疾行。
啟詩毓一連叫了幾聲,見他不應,又急又怒,翩然飛掠,直追而去。
熱浪似火,撲面而來。靈犀蜂嗡嗡低鳴,在空中東搖西蕩,薄薄的翅翼上突然冒出一縷青煙。曲風揚吃了一驚,連忙將它抓住,默念“龍躍于淵”,將它受傷之翼彌合,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
啟詩毓蹙眉道:“你可知這炎炎火丘赤霄燃楓是什么嗎?”
曲風揚不理,四下探望,御氣飛奔,朝炎炎丘谷中斜斜沖去。
啟詩毓翩然相隨,道:“二百多年前,我國天焰天尊長女赤霄靈女為求成仙,苦修之后到這炎炎火丘燃楓木上,由天焰天尊親手點燃五行神火,將她燒化。赤霄靈女在這樹上羽化登仙,這燃楓木殘留了她的元神,所以叫做赤霄燃楓。”
曲風揚仍然不理,衣袖獵獵,轉眼已到炎炎火丘谷畔。朝上望去,兀石嶙峋,犬牙交錯,蒼宇火樹,陽光在枝葉之間耀目奪人。
啟詩毓道:“這燃楓木原就是上古神樹,具有靈力,再經五行神火焚燒之后,附著赤霄靈女的元神,更為厲害。從前我雖然沒有見過此樹,卻時常聽長輩反復說起,倘若路過炎炎火丘,一定要遠遠繞行。”
曲風揚下勝其煩,皺眉道:“那你現下繞行還來得及。”凝神提氣,猛地在峭壁上點足疾行,閃電般飛掠而上。
啟詩毓見他絲毫不聽,三思孤行,心中大急,猛地跺足暍道:“你這傻子怎地還不明白?以我天焰帝國長輩的天焰真氣,尚且不敢到這炎炎火丘,你這般貿然上山不是自尋死路嗎?”
曲風揚騰越飛掠,不加回答。啟詩毓見他身影越來越小,眼見就要消失在幾道峭壁之后,心中焦急、郁怒、擔憂、恐懼齊齊翻涌。
忽然想起那日在萬里蒼穹上找不著他的情景,心中登時大痛,眼淚又要涌將出來。
這外表淡雅冷漠的女子,此時竟微微顫抖,猛地嘶聲大喊道:“等我一等!”突然之間,不顧一切地縱身躍起,蹁躚飄舞,朝著那魁梧身影疾追而去。
三日前驀然滋長的紅娘線,一路纏綿,終于在這一刻瞬間爆發。當她淚眼朦朧,心亂如麻,不顧生死不顧規勸將一切都拋在九霄云外,一心只想著那魁偉少年,在這陡峭的炎炎火丘巖壁上狂奔之時,她終于深深地掉入了那個從未踏足過的錦繡懸壁飛崖。
酷浪迎面吹來,彷佛熊熊烈火在舐舔著她臉頰上的眼淚,耳邊呼呼風聲,都化做很多年前那個陌生女人的那句讖語。
腳下的巖壁越來越燙,猶如莫名火焰,從腳底一直燃燒到心里。狂亂的心緒宛如發絲在風中茫然地飛舞,她突然忘了自己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
只有那上方的魁偉身影越來越清晰,仿佛烙印滾燙地烙在她的心底,疼痛然而肆虐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