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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20151027
李棟笑道：“見教不敢，前輩折煞我也，今日秦某邀約各位富商，卻有一個不情之請……”
李員外咬了咬牙，身旁的十幾位商人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這句話他們聽多了，所謂“不情之請”只是委婉說法，不論這句話繞了多少彎子，最后的結果必然是從他們口袋里往外掏銀子，不用問，銀子最后裝進了官員的口袋。
天下皆知太監談論貪婪，不論官員入京是述職還是公干，必須首先拜會太監，送上數萬兩銀子，然后才能開始辦正事，否則公公們會很不高興。
比如一個正德年間名叫周凱的巡按御史受調出巡外地，回來時實在太過清貧，沒給當時的司禮監陛下送銀子，憂憤之下進京的第二天自己吊死在家中。
可大家卻沒想到，跟崇禎掰腕子的李公爺也有這毛病。
想想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萬只黑烏鴉中忽然冒出一只白烏鴉，多不合時宜……
只不過以國公之尊特意把大家召集到一起，開門見山的說什么“不情之請”，簡直是明火執仗打劫，這副吃相比崇禎還難看，太不講究了。
“李公爺若有難處，我等商賈豈有坐視之理？若公爺不棄，我李記商號愿奉送公爺白銀三……不，五萬兩，請公爺笑納。”李員外打算出一回血了。
有人帶頭，其余的人不得不熱烈響應。
“我萬晉商號愿出四萬兩。”
“楚徽商號愿出五萬兩……”
李棟微微蹙眉，抬手往下一壓，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各位把本公當什么人了？本公是那種占你們便宜的人嗎？我乃世襲國公，會缺你們這區區幾萬兩銀子？”
眾人一楞，愈發迷茫了，也不知李棟這話應該正著聽呢，還是反著聽，是真不想要銀子呢，還是嫌銀子給少了……
李員外心情卻徒然一沉。
若這位公爺真不想要銀子，恐怕他所謂的“不情之請”必是一件很難辦的事，相比之下，李員外倒情愿李棟拿一筆銀子走人，大家都落個輕松，就當是花錢消災，肉包子打狗……
“公爺請恕我等孟浪之罪，不知公爺有何難事，我等若能辦到，絕不推辭。”
李棟點點頭，壓低了聲音道：“各位掌柜都知道大明皇帝陛下吧？”
眾人點頭，崇禎的名號如今天下皆聞，誰敢不認識？
“本公的不情之請就是……各位如果不為難的話，不妨各自發動起來招攬絕世高手，抽冷子一刀捅死陛下，省的他收太多的商稅，讓大家的日子不好過，為民除害……”
撲通！
幾名膽小的商人立馬跪下，面色蒼白地顫抖。
沒跪下的人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再看李棟時目光分明像在看一個瘋子。
屋內沒一個人出聲兒，空氣仿佛都凝結了。
許久之后，李棟忽然善解人意地道：“這個請求是不是太難為各位了？”
眾人瘋狂點頭，眼眶泛紅。
李棟和顏悅色道：“那……本公再換個不情之請？”
眾人繼續瘋狂點頭，目光充滿了期盼以及……哀求。
李棟知道，大家顯然在哀求他發瘋時別拖他們墊背。
李棟笑吟吟道：“既然大家對捅死陛下沒什么興趣，不知對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有興趣否？”
相比拿刀捅死陛下，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的不情之請無疑如天官賜福般祥和，李棟清楚看到屋子里好幾位掌柜松了口氣。
給各位商號大老板精神上受了點刺激后，李棟終于說出了召見各位掌柜的目的。
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不僅僅因為對梁紅玉以及崇禎的的承諾，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的繁榮對李棟自己也很重要。
富民，強國，強軍，必先搞經濟，搞經濟，開海禁，開海禁必先天津特區，天津特區作為中轉站繁華，那么自己的大同特區也會跟著沾光。
這是李棟的計劃，當然也有崇禎的計劃，他知道深度開海禁對朝堂那些既得利益者是一個多么禁忌的話題，也知道將會面臨多大的狂風暴雨的打擊，然而這一步終究要走出去。
如果自己不邁出這一步，自己得到的好處會很艱難，崇禎也不會配合自己的大同特區。
他目前能做到的，只有不動聲色，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慢慢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換新顏。
繁榮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必先招商，每朝每代都不能無視商賈的力量，今日召見這十幾位京師有名大商號的掌柜，其目的也是如此。
李棟話一出口，十幾位大商人楞了片刻，大家能在京師這種魚龍混雜的環境里成就一番事業，自然都不是蠢人，一聽便明白秦公爺今日召見他們的目的了。
屋子里一片寂靜，十幾個人皆不出聲，臉上神色有些為難。
跟李員外的想法一樣，若李棟只向他們要點錢財。哪怕幾萬甚至十幾萬兩銀子，他們二話不說一定拿出來，甚至愿意拿更多，因為李棟的地位值這個價。
可是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
在商言商，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都不是什么繁華的地方，在他們眼里可以說是窮鄉僻壤了，哪里值得他們出手？大家對經商都有著豐富的經驗，一筆投資撒在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那種貧困的地方，其中風險且先不提，就算見成效也不是一兩年能看到的事。回報率太低了。
除了一種情況。如果朝廷忽然決定徹底放開海禁，允許民間力量進入，三邊和朝廷能夠相互放開城建，幾級貿易。
那么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所處的位置就非常重要了，那時不消李棟說，大明各地的商人都會蜂擁而上。抓緊時間搶占山頭地盤。布開店鋪和物流網絡。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大明和朝鮮，日本，琉球甚至東南亞等小國的貿易路線。
然而。朝廷禁海百余年，官員和士大夫占盡了便宜，怎么可能會打破它？
沒有了這個前提，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這個小城對商人來說，真沒什么投資的價值。
屋子里寂靜依舊，大家面面相覷，也不說話，卻沒一個人出來表態。
李棟大概明白眾人的想法，微微一笑，道：“看大家的表情，似乎寧愿拿刀捅死陛下也不愿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
眾人臉頰同時狠狠抽搐幾下。
瞎子都看得出，大家的表情分明是兩件事都不愿干。
李員外咳了兩聲，拱手道：“公爺，李記商號愿奉送公爺白銀三十五萬兩，請公爺笑納。”
不僅是眾人，連李棟都微微驚訝。
這李員外好大手筆，好大的氣魄，剛才還只送那么點，現在一改口竟然成了三十五萬兩，不過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清楚，只想請李棟收下這三十五萬兩之后，再莫提什么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的事了，銀子他送得起，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他卻實在沒什么興趣，合在座十幾位大商人之力投資一座城池，顯然不是三十五萬兩能解決的事，它更有可能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李員外一表態，所有人也爭先恐后紛紛加價，銀子都給得很大方，但透露出的意思卻是一樣的，投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這種事請公爺另外找人，他們沒有任何興趣。
李棟皺起了眉，冷著臉不發一語，屋內漸漸安靜下來，商人皆善于察顏觀色，從李公爺的表情便可看得出，公爺不高興了。
李員外暗嘆一聲，拱手道：“公爺，在下斗膽說幾句不合時宜的話，天下皆知公爺與陛下不合，如今陛下清查天下田畝官倉和衛屯，新政可謂如火如荼，公爺也想推行新政在朝中爭取威望，大家都能理解，可是公爺……您為何偏偏選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
李棟楞住了，接著失笑不已。
可算被人以小人之心揣度了一回，原來這些人以為自己建設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是為了跟崇禎爭權爭威望而刻意撈政績？
總算明白屈原大夫為何長嘆“世人皆醉我獨醒”了，眼前有條河的話他也想跳進去。
“你們認為本公欲繁榮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是為了撈政績？”李棟淡淡笑道。
李員外瞧著李棟的臉色，卻看不出絲毫喜怒，忐忑之下苦笑道：“公爺恕罪，在下實在想不出公爺為何對這兩座貧窮的城池如此上心。”
“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是我大明的城池，中原的屏障，建設它繁榮它，需要理由么？”
李員外嘆道：“在下不敢問公爺理由，只是……公爺，在下再說句放肆的話，就算我們都答應繁榮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兩座城池只靠我們十幾個商人也是沒有辦法繁榮起來的，商人之所以能創出一番家業，靠的是順應大勢，所謂大勢，或許是朝廷的政令，或許是兩地的供求，世人皆云商人‘逐利忘義’，‘忘義’是世人對我們的偏見，然而‘逐利’卻是絲毫沒說錯的，有利可圖才能吸引我們，而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
話說到這里李員外便住了口，然而意思卻很清楚了。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那地方有何利可圖？一個剛剛經歷了戰亂，另一個是個小魚村，難道我們這些大商人跑到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去賣包子炸麻花兒嗎？
李棟前世也接觸過商人，自然對商人的本色非常清楚。知道李員外說的是實話，倒也沒怪罪。
李員外見李棟臉上并無怒色，膽子漸漸大了些，接著道：“公爺，就算我們都愿意砸銀子將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繁榮起來，可我們畢竟只有十幾個人，雖說每個人都薄有家財，相比繁榮一座城池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哪怕傾家蕩產也不見得能改變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多少。若想繁榮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唯有吸引天下商賈爭相而入，百川才能匯聚成海，然而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擁戶不過兩千，且以貧戶居多。這點人口想吸引天下商賈。無異癡人說夢……”
“不過呢……朝廷跟三邊和解，同時做到開海通商，遷移人口，設立府衙，令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的人口漸漸增多。人口多了，何愁商事不興？那時不用公爺開口，天下商人皆蜂擁而至，各種商鋪，工坊，織房，糧倉，車馬行等等平地而起，公爺想繁榮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的目的，差不多也算達到了……”
李棟認真聆聽半晌，最后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果然不能小看古代人啊，哪怕是古代的商人，他們的見識也是非常可取甚至是值得學習的，李員外這番話看似淺顯，實則卻將這件事情的“本”與“末”剖析得非常清楚了。
李棟前世雖然混的不錯，但他畢竟不是市長，搞技術他可以，但如何繁榮一座城市卻力有不逮，說到底也是不明白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問題，一直認為先招了商才會吸引人口，但實際上卻是先有人口才能吸引商人。
“如此說來，若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的人口多了，政策好了，你們都愿意去投資？”
李員外笑道：“人多自然財源也多，政策好，我們也更加愿意出力，公爺，我們是商人，商人跟銀子沒仇的。”
李棟微微一笑，李員外這話謙虛大發了，商人何止跟銀子沒仇，銀子簡直是商人的親祖宗啊……商人家若不慎著了火，他們第一時間搶出來的絕對是裝銀子的箱子，而不是祖宗牌位。
李棟環視一圈，見十幾位大商人都是一臉認同神情，頓時便明白了。
簡單的說，栽不下梧桐，引不來鳳凰。
而招商這種事又不能以權勢壓迫，否則一座城里有十幾個不情不愿的商人，久而久之暗生禍心，有錢人能干出的缺德事不比李棟少。
召見商人雖說無功而返，卻不是沒有收獲。
至少李棟懵懂的思路被這些商人理得很清晰了，以前對建設大同特區和天津特區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現在卻有了明確的條理。
李棟在盡自己的努力改變這個時代的同時，有人卻在肆意地禍害這個時代。
太監是個很特殊的群體，不僅性別難以定論，而且物種也難以定論，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
洪承疇回京不到兩天，便被拿進詔獄，西廠便傳出了消息，洪承疇已被定罪，罪名是濫殺民夫，貪墨軍餉，崇禎為了不在洪承疇這件事情上糾結太久，直接給洪承疇定下罪名，下了大牢。
洪承疇被定罪的消息傳出來后滿朝大嘩，大臣們驚怒交加，這陛下越來越糊涂了，連五省總督洪承疇說判罪就判罪，而李棟這種人卻可以逍遙法外，天理公道何在？朗朗乾坤難道真變成了****的天下？
滿朝驚怒之時，有一道焦急的身影為洪承疇上下奔走。
這道焦急的身影并不是李棟，而是內閣大學士周延儒。
確認消息的第二天，周延儒再次求見陛下，結果再次悻悻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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