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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強惡跡見報的第二天,在人武部會議室召開了有市公安局、市監察局、接兵部隊領導和鎮街武裝部參加的大會。會上,市武裝部長陳大川沉著臉,重重地將報紙和調查材料拍在桌上。
得知報紙內容,接兵干部們面面相覷,許連長臉色變得慘白。
急風暴雨般的整頓以后,包強的新軍裝被收了回去。辦事處人武部門、派出所被追責,辦事處人武部長被調到最偏遠的鎮上工作,派出所所長直接免職。接兵部隊干部向市武裝部作出書面檢討。
兒子包強的新軍裝被收回以后,謝安芬感覺坐了一趟過山車,從希望的頂點一下就墜落到了絕望的低谷,她甚至都懶得追打包強,面無表情到攤點賣肉,收攤回家后就躺在床上,不吃飯,不準開燈。
包大國在家里一貫不說好歹,這次終于被激怒,提著粗大的搟面杖滿街去尋包強,不停自語道:“老子要打死這龜兒子,打死這龜兒子。”
自從被脫下軍裝,包強就沒有回過家,天天窩在劉建廠的青工宿舍里面。脫下軍服以后,受到了結拜兄弟們短暫嘲諷,隨即他就將此事丟在了腦后,當兵是老娘的理想,不是他的理想。他只是不敢公然反對老娘,此時木已成舟,他要跟著劉建廠混江湖。
小時候,謝安芬聽從了鄰居建議,讓包強每天寫日記,這一段讓包強苦不堪言的經歷,居然讓他養成了偶爾寫日記的習慣。他趁著父母上班之際,回家取了衣物和藏在隱秘角落的日記本,寫了一句話:“我不當兵,要用青春、熱血加上砍刀,打出一片屬于自己的江湖。”
寫完這段話以后,包強將筆記本藏了起來,繼續離家出走,闖蕩江湖。
吃豬大腸,喝山南高粱酒,他酒量淺,兩三小杯便喝醉,倒頭就睡在亂如豬窩的床上,包強恍然間覺得這就是屬于自己的江湖生活。
晚上七點,新聞聯播準時開始,劉建廠獨自回家,聞到滿屋酒氣,他將窗戶推開,冰冷的空氣猛地透了進來。他拉開桌子,拿出使順手的砍刀,道:“起來了,晚上去收點錢,這一段時間手頭太緊了。”
以前,包強是學生,跟著劉建廠一起混江湖,最多在一起打架喝酒、唱歌跳舞,沒有做過真正業務。離開復讀班后,他開始跟著收錢。后來要當兵,便不再繼續做業務。如今軍裝被脫了下來,自然又得重新開始做業務,否則無法真正融入這個團體。
一行人帶著砍刀、匕首,前往距離靜州一中很近的幾個攤點。
順利收了兩個攤點的保護費,包強突然看見一個復讀班的老熟人,他對劉建廠道:“建哥,前面那個人叫田峰,紅旗廠的人。我那天晚上被偷襲,他肯定算是一個,手機也就是那天晚上掉的。”
劉建廠黝黑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道:“男人就要快意恩仇,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否則混什么社會。別來虛的,上去揍人。”
田峰正在彎腰挑選筆記本,聽到身后急促腳步聲,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包強和一個身材粗壯的年輕人正朝自己奔來,他見勢不對,扔下筆記本就跑。
從側面又奔來一個光頭,伸手抓住田峰衣領,舉起拳頭就打。田峰眼見著就要被包圍,他如老鼠一樣猛地往下蹲,來了一個金蟬脫殼,將外衣留給光頭,一溜煙地朝另一側的小胡同鉆去。
包強追了幾步,只見田峰在前面飛奔,不一會兒就沒有了影子。
劉建廠慢悠悠地走過來,道:“這個娃兒還挺機靈,見勢不對,趕緊撤退,跑得還快。”包強道:“他的綽號就叫田鼠,是吳重斌和王橋的跟班,他肯定要跑回學校,我們到南橋頭等他。”
劉建廠道:“包皮,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跟學派糾纏不休,我們還有正事要做。剛才打了他幾拳,教訓一頓,夠了。”他所說的正事,就是到小攤販處收保護費,他們沒有產業,又要吃香喝辣,只能加倍辛苦地辦正事。
包強有些摸不到頭腦,前一刻還讓快意恩仇,怎么下一刻又變成別跟學派糾纏不清。他覺得劉建廠變臉很快,有些陌生了。
復讀班,王橋正在專心學習,每有心得時便會心一笑,苦思不解時則皺起八字眉毛。吳重斌從后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低聲道:“田峰在外面被包強帶人打了,包強那幾人還在外面。”王橋聞言慢慢合上書本,道:“他們欺人太甚,我們只能自衛還擊,到小操場細談。”
在小操場上,王橋、吳重斌、田峰、蔡鉗工、洪平、李杰聚在一起。田峰眼睛被打成烏黑的熊貓眼,鼻子上還塞著餐巾紙。吳重斌道:“他們應該還在南橋頭那一帶,我們干不干?”
王橋斷然道:“如果我們不反擊,恐怕這種事情還要來一回。按照原計劃,大家花十分鐘時間準備,然后分頭出東側門,在北橋頭集中。”
回到寢室,王橋換上回力球鞋,穿上厚絨衣,帶上護腰和護膝。
厚絨衣、護腰和護膝這三樣東西相當于古代軍隊的鎧甲,對砍刀匕首有一定的防護能力。為了打好這一架,吳重斌、田峰和蔡鉗工都自行配備了相應的防護,洪平和李杰經濟不寬裕,兩人的防護裝備就由王橋提供。
將短棍藏在厚絨衣里,王橋鎮定地走出東側門。
在橋頭等了一會兒,吳重斌、洪平等人陸續出來。
王橋道:“六人打六人,我們沒有人數優勢,進攻一定要突然,行動要堅決,決不能讓劉建廠等人有喘氣的機會。你們怕不怕?”
吳重斌等人緊張得直冒冷汗,臉上表情僵硬。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加上大家一腔青春熱血,都不愿意當孬種,沒有人承認懼怕。
王橋繼續道:“按照我們多次演練的動作展開,勝利絕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洪平、李杰,漁網準備好沒有?”
“沒有問題。”洪平將漁網放在一個小袋里,如何放漁網經過了研究,臨戰時,拉開來就可以撒出去。
“田峰,辣椒水準備好沒有?”
田峰手里提了一個大號噴槍,里面灌滿了辣椒水,他揚了揚噴槍,沒有說話。
王橋道:“大家出手要有分寸,專打手腳,盡量避免要害部位,出了命案或是重傷,公安會高度重視。”他強調了一句:“最后一句話我說。”
吳重斌道:“一定要說最后一句話。”
王橋道:“一定要說,否一則他們不知道是誰出手,說不定還要來找復讀班的麻煩。”
吳重斌道:“既然要說最后那句話,為什么要蒙臉?”
王橋道:“能少惹麻煩就少惹,我來說最后一句話,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不用牽涉太多人。”王橋并不想惹事,可是擺脫不了糾纏,便準備大干一場。
檢查了戰前準備工作,六個復讀班學生戴上了帽子,田峰在前面帶路。他們每個人還準備了一個遮臉的口罩。
靜州深秋,氣溫降得很快,寒風從街上吹過,發出呼呼的響聲。人們都愿意窩在屋里,或是裹著厚衣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或是圍著帶煙囪的小火爐喝小酒,沒有特殊事情不會在街上閑逛。正因為此,劉建廠選擇這個時間去收幾個硬骨頭的保護費,天冷人少好下手。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還有幾只膽大的黃雀躲在后面打黑棍。
面對劉建廠等人亮出的雪亮砍刀,守著小店艱難度日的老板最終屈服,只得老老實實地交保護費。在第四家順利拿到錢以后,劉建廠等人神情輕松起來,走出門開始打打鬧鬧。
小店前面的一段路接連兩盞路燈壞掉,王橋等人藏在街角灌木后面,將從遠處走來的劉建廠等人看得一清二楚。
敵明我暗,有心算無心,絕好的伏擊機會終于來到。
王橋鎮定地觀察著劉建廠的動態,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身邊幾人的呼吸隱隱地有些急促。
劉建廠走在最前面,縮著脖子,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北風吹來,灌木輕輕晃動著。他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停下腳步,一張漁網已經從天而降。
洪平使出吃奶的力氣收緊漁網,將劉建廠死死纏住。劉建廠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沒有來得及抽出來,漁網已經纏在身上。他用力抽出右手,想去摸身上的砍刀。無奈漁網纏得太緊,他行動不便,還沒有抓到砍刀,已經被人連拉帶踹摔倒在地。
洪平被劉建廠等人砍過一刀,此時有了報仇機會,自然不會客氣,抬腳猛踢劉建廠,為了不讓劉建廠拿著刀,又不能踢得過狠導致重傷,這幾腳都直奔劉建廠右手而去。
麻臉還在愣神時,鼻子挨了一拳。這一拳極重,打得他雙眼直冒金花,頭腦中如跑過火車,轟轟直響。隨后麻臉腹部接連挨了兩拳,連對手體態模樣都沒有看清楚,就被打得失去還手之力,抱著肚子倒地**。
包強脫下軍裝后,開始正式參加真正業務,沒有想到攔路遇到“剪徑者”,他膽子最小,被襲擊后拔腿就跑,一直到跑不動為止,才停了下來。
瘦高的大劉狂舞著砍刀,朝著同樣瘦高的吳重斌沖了過去。砍刀足有三四十公分,短棒不易抵擋,吳重斌見勢不對,急喊:“噴,噴。”田峰原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到了街頭大混戰時,雙手端著噴水槍,手腳僵硬不會動作。
王橋三拳兩腳打倒麻臉以后,冷靜地觀察著局面,他見吳重斌危險,從側面迂回過去,舉著短棍對著瘦高個子手腕猛敲過去,只聽得咣當一聲響,砍刀掉落在地上。
田峰這才回過神來,舉著噴槍朝大劉臉上噴去。大劉臉上被噴了一臉辣椒水,刺痛難忍,狂呼大叫時,小腿被吳重斌狠狠敲中了一棍。
(第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