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帥愕然道:“什么?”
鴻鵠輕聲重復道:“我不想讓青鸞死。”
孟帥道:“你還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么?她如今不是你的朋友了。”
鴻鵠道:“她自然已經不是我的朋友了,可是我和她的關系依舊抹殺不了的。她是我之前十多年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孟帥道:“可是她現在要害你。”
鴻鵠輕聲道:“我知道,我也和她撕破臉了。我和她對罵,對打,甚至打壓她,叫她滾出凰金宮,我都樂意,可是看著她去死……我還是做不到。”
她繼續道:“她不止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還是我半個長輩。上一代首座去世,我年紀還小,接掌鴻鵠之位實在勉強得很,是她一直支持我,指導我,有大恩于我。”
孟帥沉默,鴻鵠道:“我說個不恰當的比方,我知道你不愛聽,她對我,就像你兄長對你。”
孟帥果然不愛聽,道:“我敬重大哥,第一是他的人品,第二才是他對我的恩情。”
鴻鵠道:“她人品或許不好,但她對我很好。倘若……倘若說你兄長和你反目了,也只是互相攻擊,并沒有結成死仇,你能坐視他去死么?”
孟帥突然想到,鐘少軒的聲音說道:“其實我和鴻鵠有一段露水姻緣,現在還想著她……”,頓覺天雷蓋頂,雷得外焦里嫩,忙暗自責備自己胡思亂想,混賬之極,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懂你的意思。”
鴻鵠輕輕嘆了口氣,道:“謝謝。”
孟帥道:“不必,那你不忍她去死,你要怎樣呢?”
鴻鵠道:“我要去提醒她。你們留在這里。”
孟帥起身道:“你一個人?你覺得可能么?沒遇到我,那還另說,遇到我,不可能叫你一個人離開。”
鴻鵠道:“正是如此。我本該一個人去阻止,但你一樣會發現,不是么?我不可能一個人離開,也不能坐視不理,與其如此,還是該叫你知道。”
孟帥緩緩道:“好吧。你只有一個選擇,我有兩個選擇。要么我跟你一起去,要么我讓你也留下來。”
鴻鵠道:“你選擇哪一個?”
孟帥反問道:“那要看你。你打算阻止到什么程度為止?提醒一句,還是拼死阻攔?”
鴻鵠道:“盡人事,聽天命。”
孟帥道:“行。那我跟你一起去。不過你要聽我的。我說要停下,你一定要停下。”
鴻鵠輕笑一聲,道:“沒想到你也有這樣霸道的一面。好。”
衛蟬玉道:“真的要去?”
鴻鵠道:“你在這兒留著。”
衛蟬玉道:“我要去,不去我就不放心。”
孟帥道:“你不許去。謝離,她交給你了。你給我好好的看著她。”說罷突然拉起衛蟬玉的手,塞在謝離的手里,道,“抓住了不許放。若是放開,回頭我找你算賬。這個給你聯絡。你們休息片刻,慢慢的追在后面趕過去。”說著將一塊石頭塞給謝離,拉著鴻鵠,人已經遠遠離開。
這整個過程十分干凈利索,沒超過幾個呼吸,兩人已經走遠了。衛蟬玉差點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道:“這……這就跑了?太不像話了吧!”
謝離呼了口氣,道:“突然離開,對他是常事。我們都習慣了。”雖然拉著一個拖油瓶樣的小丫頭,但比之前和青鸞同行,已經好得多了。至于又被孟帥隨手甩包袱這種事,正如他所說的,已經習慣了。
孟帥帶著鴻鵠,幾乎是去瞬移的方法趕路,很容易便趕到了前面。他倒也想過,故意拖慢行程,拖死青鸞,但轉念一想,既然答應了鴻鵠,耍這些小心眼實在沒趣兒,不如就去追,給青鸞一線生機,不落虧心就是了。
然而,他用心趕路,反而沒發現青鸞的蹤跡,這黑暗中,也實在不適合追蹤。追了一陣,他自己覺得有點追過頭了,道:“先停下吧。”
鴻鵠停,皺眉道:“找不到她了。”
孟帥雖然覺得找不到也好,但既然答應了,也不便說這等三心二意的話,道:“殊途同歸,你我先趕去青鸞,我說的是真的青鸞那里等著,不怕她不來。”
鴻鵠同意,兩人轉向。
只是這一轉向,又出了問題。之前鴻鵠追蹤,其實是靠衛蟬玉追蹤小風的痕跡,而她自己,是不會追蹤的。孟帥的追蹤,則是追蹤老灰,然而他和老灰的血契聯系本就削弱了很多,這時有些不靈了。一時愣在原地,不知往哪里去追。
就在這時,仿佛有人按下了開關。周圍突然亮了起來。
光芒大放!
那不是一盞燈火,或者漫天燈光,而是就像一輪白日凌空,光耀四方。霎時間日夜顛倒,極致的黑暗走向了極致的光明。
這種在黑夜霎時間變為白晝的感覺,對于久在黑暗中的人來說,應當是一件極大地喜事,然而光芒太耀眼了,以至于孟帥他們眼前只有白花花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孟帥甚至覺得自己要瞎了,立刻閉上了眼睛,要適應片刻才能再睜開。
然而,還沒等他適應,光芒再次熄滅,一切又恢復到了黑暗籠罩中。
孟帥悵然若失,失而復得,得而復失,如此往復一次造成的落差,連他也有些受不了。
鴻鵠也是一片茫然,剛剛還滿眼光明,現在卻連對方的眼睛都看不見,過了良久,才如夢初醒,道:“剛剛怎么了?”
孟帥呆了一陣,大腦緩緩的恢復了運轉,一連串文字閃過腦海,喃喃道:“睜眼如白晝,閉眼如黑夜。果然如此。”
鴻鵠不明白他的意思,道:“到底怎么了?”
孟帥道:“就在剛剛,鳳凰睜開眼睛了。”
鴻鵠哦了一聲,想要說什么,但都沒說出口。
兩人靜默一陣,孟帥道:“也許我們晚了一步。”
鴻鵠心中也是這么想的,鳳凰若睜眼,就是醒了,恐怕已經享用完了祭品,那么青鸞恐怕兇多吉少,想到這里,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彎下腰來,幾欲嘔吐。
雖然想要吐,但又吐不出來,也沒有眼淚,她只覺得渾身空虛,百無聊賴。
孟帥撫著她的后背,一時也無法開口。
這時,只聽得一聲低鳴,悠悠鳥鳴傳入耳鼓。
那聲音極輕,卻極富感染力,只聽了一聲,忍不住便被吸引。
孟帥道:“老灰?”
這聲音聽起來,倒有些像老灰的聲音,但仔細一聽,覺得比老灰細嫩,像是雛鳥的聲音。
鴻鵠突然輕聲道:“叫我么?”
孟帥根本沒聽出那雛鳥的方向,鴻鵠卻已經走上去,彎下腰,往黑暗中一捧。其實她也看不見什么,但就是這么一伸手,卻篤定的抓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孟帥的精神力感覺到了她的動作,但對她手上的東西,卻一無所知。她手上好像捧著一團真空,完全謝絕了他的精神力窺探,讓他感覺異常怪異。
他忍不住問道:“你抓到了什么?”
鴻鵠道:“你來摸摸看。”
孟帥依言伸手,往她手中摸去,剛一觸動,登時手指一痛,被狠狠地啄了一下,不由叫道:“啊喲,什么玩意兒?”
鴻鵠道:“你叫的那么大聲做什么?至于么?難怪蟬玉說你,平時還挺可靠地,但有時候會突然沒用起來。”
孟帥氣道:“這丫頭片子這么編排我?不對,我不管她怎么說我,剛剛是我被啄了,你怎么不關心我,反而提別人說話?”
鴻鵠捧起手來,道:“你說這是別人?”
雖然被啄了一下,但孟帥心中已經有數了,道:“是只小鳥……不,是小鴻鵠?”
不是孟帥吹牛,他也算出色的馴獸師,又有龜門功法為外掛,縱然是野獸無知,遇到他也是親近的。禽獸又沒有人的審美觀,會把親近的順序放在鴻鵠之后的禽獸,只有和她對口的神鳥了。
鴻鵠得意道:“是。你認得的,它應該就是那個從冰中重生的孩子。”
孟帥立刻回憶起,老灰叼著雛鳥回頭看來的情形,喟然道:“它果然活了。它怎么在這里?”
鴻鵠口中,發出了細細的鳴叫,似乎是鳥語。孟帥也粗通獸語,不過對鳥語一竅不通,就站在那里等著。
過了會兒,鴻鵠道:“鳳叫他來的。”
孟帥道:“誰?”
鴻鵠道:“應該指的是老灰。”
孟帥點了點頭,道:“老灰果然是鳳凰。不對,好像叫‘鳳’,是我理解的意思么?雄性的鳳,雌性的凰?”
鴻鵠道:“應當是這樣。”
孟帥知道了老灰的性別,顯然沒什么卵用,再問道:“然后呢?叫它來做什么?”
鴻鵠道:“老灰叫它問你,不是叫你們走么?為什么又要來?”
孟帥道:“你告訴它……”
鴻鵠道:“我已經說過了。我的理由。”
孟帥道:“好吧。它怎么說?”
鴻鵠道:“它說讓我們趕緊走,別打擾了祭祀的舉行。”
孟帥道:“我倒是想……等一下。”他抓到了其中的關鍵,道,“他讓我們不要打擾祭祀,也就是說……”
鴻鵠一字一句道:“不錯,祭祀還沒開始,我們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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