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帥一怔,隨即笑道:“我不知道。”
小天真奇道:“為什么不知道?”
孟帥道:“我不知道他是哪一伙的,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伙的?”
小天真道:“這個誰不知道,他不是馬家的人么?”
孟帥哦了一聲,道:“原來他是益州的人。”這個勢力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因此也一點也沒抓到頭緒。
小天真道:“說他是益州,卻也未必。按理說馬家的人里面,馬月非應該是最正宗的吧?還是他的主君家人,他們兩個應該親近些,可也沒見他們交往啊。怪了怪了,我猜他還另有身份。”說著他突然從椅子上蹦起來,竄到孟帥身邊,腦袋離著他只有半尺,笑嘻嘻的問道:“你說說,你們是不是一家人?
孟帥再次哦了一聲,道:“不是。”
小天真道:“真的不是?”
孟帥道:“真不是。你剛才看他的樣子,和我很像一家人?”
小天真遲疑了一會兒,突然鼓掌大笑,道:“孟公子,你也暴露了你的秘密了。”
孟帥心中一凜,道:“哦?何意?”
小天真道:“咱們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來歷不同,是被大荒弟子帶來,七公主欽點的國師。我看你嚴詞拒絕了璇璣山,連升土大會也是懶懶的不愛參加,一心只在人間做國師,本道你是朝廷的人,至少也是個純粹的武者。既然如此,你身后就不存在勢力,又哪來什么一伙不一伙?現在你這么回答,卻是暴露了你是身后有主的人,只不過不是馬都督而已。孟公子,事已至此,你就明說了吧,到底是哪里來的?”
孟帥心中一陣不爽——只一句話的破綻,就給人抓住痛腳,這才是步步荊棘,令人心悸。但他也不是吃悶虧的人,略一思索,道:“是么?咱們這些人里面最神秘的是我么?我卻不這么認為。”
小天真笑道:“那你說是誰?”
孟帥道:“正如你所說,蘇醒什么事也不于,所以他行跡反而最可疑,這叫欲蓋彌彰。那么論身份,越是什么背景也沒有的,才越可疑吧?”
小天真眉毛一挑,道:“你說我么?我哪里可疑了?我家里清清白白,那可是有據可查的。不過后來流落街頭,被無止大師撿去了,現在無止大師在宮里,你若不信,只管去對質啊?”
孟帥笑了起來,道:“小天真姑娘,你多大了?”
小天真一怔,隨即猛然跳了起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叫道:“胡說八道,什么小天真姑娘?”
孟帥笑道:“你不是小姑娘么?雖然說小孩子沒有變聲,也沒有發育,男女一時難辨,不過時間長了大家都能看出來,這就不必特意隱瞞了。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你貴庚?”
小天真咬了咬后槽牙,道:“好吧,我告訴你,十一歲了,怎么樣?”
孟帥道:“十一歲的原裝小姑娘,聰明伶俐,比同齡人聰明不說,比年紀大的人還聰明,你簡直可以把比你大一輪的人當猴耍。”
小天真嘴角一翹,道:“也沒有,你們之中也有很聰明的人。”
孟帥看她不可抑制的露出“愚蠢的人類”的表情,微微搖頭,道:“可惜
小天真眉毛立起,道:“可惜什么?”
孟帥道:“可惜還是不沉穩。聰明這個東西,一半天生,一半后養,依我說還是天生的多。但是沉穩這東西,必須要經過歷練才成。就像人說的,學會說話,需要一年,學會閉嘴,要一輩子。”
小天真氣得臉色通紅,道:“你說我賣弄聰明?是了,我就是忍不住戲弄那些蠢笨的人。那你呢?你就比我強嗎?你說學會閉嘴一輩子,你難道過了一輩子嗎?”
孟帥道:“我特么當然沒學會。但我學會了什么時候說什么話。譬如你我剛剛的談話。你還記得你的身份么?”
小天真一怔,道:“什么?”
孟帥道:“你可是從大街上被無止大師撿來的小乞兒,見沒見過紅燒肉都兩說,你為什么會關心各方的勢力動向?你又怎么能把各人的來處說的一清二楚,如數家珍?身份和用詞相差如此之大,怎么能不引人懷疑?”
小天真臉色一變,登時通紅,要說什么,就聽孟帥接著道:“說旁人是欲蓋彌彰,你聽到質疑立刻跳腳,乃至于急匆匆的拉著無止大師為你作證,這算不算欲蓋彌彰?小姑娘,縱然你聰明伶俐,不懂得收斂,是玩不過那些老狐貍的,只會讓自己引人矚目,最后成為眾矢之的。”
小天真臉色發白,過了一會兒,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些老狐貍之一。我今天打探不出來你的來歷,只有等著將來。”說著拂袖就走。
孟帥漫不經心的看著他,小天真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來,道:“你也別得意,我雖然沒看出你是哪里人,你也沒看出我的來歷,不過是互相懷疑而已。咱倆也就是打個平手。”
孟帥笑道:“那也未必……你如何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底細?”
小天真挑眉道:“哦?你說說看——只許說一次,要是說兩次以上,就證明你是胡猜,猜著了也不作數。”
孟帥呵呵一笑,道:“那有什么難猜?你是朝廷的人。”
小天真神色一僵,跳著倒退了兩步,道:“你竟然……你……好好好,再見”說著穿窗而出,再也不見了身形。
孟帥只覺得一陣無力,按住頭道:“臥槽——真是朝廷的人?”
剛剛孟帥的論斷,正如小天真所說的,完全是胡猜。孟帥一點兒也沒有證據推出小天真代表哪一方,雖然說憑借排除法,倒也可以排除幾個錯誤答案,但天下藩鎮何其多,幾個大的都排除于凈,還有那些小的勢力,孟帥連名字都叫不全,怎么可能一一推算出來?
之所以說她是朝廷的人,只因為孟帥最不希望她是朝廷的人。這跟買足彩買自己喜歡的球隊輸是一樣的道理,球隊贏了,固然高興,輸了至少可以拿錢,兩頭不吃虧。
結果他真賭贏了。
賭贏了,就說明他的身份泄露了。他是其他勢力的人這個事實,恐怕就要瞞不住。他之前許多游刃有余的計劃,便要舉步維艱。
更有甚者……
孟帥問道:“昨天是她么?”
蛤蟆的腦袋從他肩膀上探出來,道:“就是她,你們走后從假山石后面出來,說了很多得意洋洋的屁話,還敢小瞧我。要不是我以大局為重,早把她腦袋咬下來。”
孟帥有氣沒力的道:“你有牙嗎?還咬腦袋。”
看來自己和方輕衍的關系,也讓對方知道了。方輕衍是中山王的人,應該是朝廷監控的對象,自己和他關系好本來不是秘密,但被朝廷的密探發現在巖洞中密談,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蛤蟆機警,把兩個偷窺者都看住,并沒泄露兩人的談話內容,只是惹出晚上這么一大段事兒來。
蘇醒是不是馬家的人還不知道,倘若他是馬家的人,敵友也不分明。但至少比小天真好些,孟帥倘若要防著誰,那最重要的就是防著皇帝。
事情還真是不可思議啊。
且不論小天真這個街上的乞兒,不知怎的搖身一變,竟然變成了朝廷密探,就算她真是朝廷的人,又是隸屬于哪一方的呢?
皇帝,皇后,還是朝廷的哪個機構?
孟帥直覺覺得不應該是皇后,嚴格來說,皇后的手下,也不算朝廷的人。如果是皇帝……皇帝不是死了么?還能指揮得動密探?就算他沒死,以他的出身,不大可能有時間培養小天真這樣的少年天才密探。要想讓小天真這樣的孩子成才,從五六歲就得找高人培養,消耗資源不說多少,關鍵是可能用不上,也就是一招閑棋。若非資金充裕的大組織,是斷不會培養出這位一位怪胎來的。而皇帝別說五六年前,就算兩年前,又有什么資源可用?
要說她是朝廷以下的某個組織,譬如黑泥衛之類的培養的后備精英,那才說的通。
黑泥衛?
孟帥心中一動,想起了外面那些如狗鼻子一般的黑泥衛。黑泥衛在外面找東西,鬧得天翻地覆,倘若里面小天真也是黑泥衛的話……
他想到了方輕衍說的被闖空門的事。所有人都被搜過一遍,莫不是也是她于的,目的是為了搜查某樣東西?
孟帥忙往回跑,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這會不會是調虎離山計?趁著她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另有人來搜查他的行李?
一路小跑回到后殿,孟帥松了一口氣——預想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后殿沒有翻動過的痕跡,也沒有被人侵入的痕跡。
看來是他想多了。
緊接著,他又想起來,他根本沒有行李。
很好,這樣就沒有破綻了。
宮室中沒有點燈,孟帥坐在黑暗中,一雙眼睛掃過擺在身前的家具,但見每一件都黑黝黝的,如蟄伏的野獸,隨時等著暴起傷人。
此地險地,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可逾越半步。
“如意——”他起身到門口,叫那女官,“稟報皇后娘娘和各位前輩,我要閉關,一月之內不出宮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