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口,口內口外商路交匯之地,咆哮的大河繞城而過,筆直的官道橫貫城墻。(
然而即使沙陀口是如此重要的大鎮,畢竟身處西涼荒僻之地。離開沙陀口城墻不過數里,已經露出荒蕪之色,離城二十里,就是完完全全的荒郊野地。在城外除了幾個重要的渡口,并無繁榮的鄉鎮。
離城三十里。
迎著黎明的第一縷晨曦,一隊人馬順著官道行來。
那隊人馬乍一看,就像是一般運貨的車子,車是最普通的貨運馬車,四匹馬拉的大長板車上,賺的都是大麻袋,不是谷子就是稻草。趕車的人一頭汗水,衣著簡陋,就像一群力巴車夫。這樣一隊車,就是路過山寨,都沒人愿意搶,何況還是官道。
然后就在這時,只聽上方忽的一聲,一只響箭沖天而起。
最前頭趕車的見了,眉頭一皺,揮揮手,車隊停下。那人一伸手,從車里拽出五桿大旗。
這五桿大旗有紅有白,有的是威風凜凜的獅子,有的是高高壯壯的駱駝,顏色不一,但做的都是華麗精致。
就見前方轉彎處,出現兩個人影,晨曦中,身形十分模糊,只能看出兩人都騎著高頭大馬,一左一右,卡出了官路的要道。
那人一見兩個身影,就是一皺眉,他身后的漢子道:“老大,一個穿青,騎著黑馬,一個穿紅,騎著棗紅馬,難不成是?”
那領頭人哼道:“越來越囂張了,雌雄雙盜欺到沙陀口外了。(
那騎著青馬的青衣漢子策馬向前,冷然道:“人過去,藥材留下。”
那領頭人臉色一沉,道:“是雌雄雙俠賢伉儷么?”此二人本是沙陀口外有名的大盜,叫做雌雄雙煞,但當面叫著好聽,要叫雌雄雙俠。
那青衣漢子道:“我數十個數,低著頭從后面退走,可保性命。不然一起殺了,管殺不管埋。”
那領頭人臉色越難看,但還是揮手止住身后人的騷動,道:“賢伉儷既然知道這次運的是藥材,當然就知道這藥材是給郭家藥仙會用的。當然,我知道你要是有心給郭家的面子,早就不出來了。可是你來看——”
他伸手,將五把旗子一起舉起,道:“這是五家旗子。郭家、于氏、沙陀幫、快馬幫、雪山鏢局。這批貨是五家聯保。這五家之中,難道就沒有一家能讓您賣個面子么?橫豎這幾車藥材,您二位根本也帶不走。不如大家交個朋友。我等愿意出白銀百兩,買二位高抬貴手。”
那青衣漢子突然開口道:“十個數已完。死吧!”一聲大喝,突然雙腳一蹬,青馬化作離弦的箭往前飛奔。(
那領頭人喝道:“不好。”抽出刀來。
那青馬來得太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到了身前,人借馬力,馬借人力,一道白光閃過,呼的一聲,一個人頭飛起。
鮮血四濺。
這一下是偷襲之功,并非那青衣漢子武功如何絕,但馬快手黑,竟勢如破竹。眾人吃了一驚,一起圍了上來。
那青衣漢子一提韁繩,青馬人立而起,登時將迎面來的人踢飛,收馬回圈,竟毫無損的退了回去。
就聽有人嬌叱道:“哪兒去?”
但聽一陣嗖嗖嗖的聲音,眾人還沒看出什么東西,那駿馬突然稀溜溜一聲大叫,馬失前蹄,跌了下來,那青衣漢子倒翻一個滾翻,從旁邊滾落,沒被馬壓住。
這時天空兀自蒙蒙亮,那青衣漢子掃了一眼,看不出所以然來,再退一步,突然目光一閃,道:“沒想到你們這里還有暗器高手。”
他冷笑一聲,道:“難道你們有高手,我就沒有么?”
話音未落,只聽嗖的一聲,一只利箭劃破黎明的夜空。
只是一支箭支,竟在空中出了尖銳的嗚嗚聲,可見霸道。(
利箭所向,正是最后一輛車的車廂。
車廂中箭。四分五裂,一個人影登時飛出。
一襲紅衣,一柄柳葉刀,翻翻滾滾向那青衣漢子飛來。
眾人登時轟然歡呼,道:“三小姐。”
那青衣漢子揮了一刀,兩人雙刀相交,出“錚”的一聲脆響。那三小姐往后落下,露出一雙細長的鳳眼,正是郭家三小姐郭寶茶。只是這時她的慵懶之色已經不見,眼睛圓睜,更帶了幾分英氣,幾分果毅。
郭寶茶冷聲道:“左隊東北,右隊西北,中路后退,我來戰他,你們包抄。”說著不再廢話,又是幾刀揮出。
郭家刀法以沉重狠辣著稱,在郭寶茶這女子以柳葉刀使出來,卻是多了幾分輕靈,少了幾分凌厲,終究是退了一層。那青衣漢子卻是臂力沉重,刀法兇狠,實在出于郭寶茶之上。
但郭寶茶人多。
不但人多,郭寶茶一面打,還有心思指揮手下分路包抄,什么時候擾亂,什么時候突襲,哪一方該進,哪一方該退,井然有序,竟似個調度有方的女將軍。這一群武功不過爾爾的烏合之眾,在她指揮之下,居然揮了偌大的效用,將那青衣漢子不知不覺中逼得施展不開。(
然后,那青衣漢子也不是一個人。
他稍一分心,險些被砍中,連忙呼嘯一聲。
嗖——轟!
利箭又至!
郭寶茶百忙之中,連忙低頭,利箭擦著她的髻劃過,射入身后一人的頭,只聽砰地一聲,那人的腦袋如西瓜一樣爆了開來,濺的周圍一片鮮紅!
嗖嗖——
利箭接踵而來。
每一箭射出,就是一個人的損傷,即使不被直接爆頭,這么大的力氣,也是巨大的傷害,非死即殘。
利箭其實舍得并不快,遠不到連珠箭那般源源不斷的地步,更比不上軍隊的萬箭齊壯觀。但郭寶茶手下的人也不是軍隊,他們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在利箭的威脅下,心膽俱裂,哪還能按照吩咐行事?
郭寶茶叱咤了幾聲,眼見不頂用,喝道:“先殺了那射箭的。后隊上去,左隊掩護,這里交給我。”
旁邊人巴不得這一聲,連忙半是遵命,半是逃跑,棄了她一窩蜂往那紅衣箭手那兒撲去。
那紅衣人冷笑一聲,慢慢退步,一步一箭,一箭射中一人,卻能嚇跑十人,二十多人不過沖了幾步,就已成潰敗之勢。終于在那紅衣人再次彎弓搭箭時,大呼小叫,做鳥獸散,把郭寶茶獨自一個人剩在場中。
郭寶茶見了,心中大怒,手中刀卻緩了,以自保為上,她也是千金嬌養,看重自己的性命更勝于財貨,自然打起了退堂鼓。
那青衣漢子卻也看出她的意思,刀刀進逼,反而圈住了她的退路。
那紅衣人慢慢退去,眼見周圍所有人都已經被逼得不敢向前,她也漸漸退到了山坡前。
那青衣漢子突然大刀一揮,將郭寶茶逼到一角,半閃過身,露出一角空擋,大笑道:“家里的,再補上一箭。”
郭寶茶又驚又怒,一雙終年瞇起的鳳眼,陡然睜開,露出一絲狠意,左手銀光燦然。
那紅衣人馬已經退到山石壁前,倚著山壁,正在借力。那紅衣人一張鐵臂弓緩緩拉開,箭頭在晨曦中閃閃光。
突然……
“嘶——”
馬嘶聲長響,一頭神駿非凡的棗紅馬轟然倒下,紅衣人不如青衣漢子上次走運,竟被紅馬帶著滾倒在地,連翻滾幾次,撲倒在地。
只見山壁上一塊巖石后面,露出一孔。巖石正在緩緩移開,從中鉆出一個人,身形矮小,竟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童。
青衣漢子和郭寶茶同時愣住,但驚呆的原因卻是并不相同。
那青衣漢子喊了一聲:“老三!”
郭寶茶卻是盯著那孩子,低聲訝道:“竟然是這小子,哪里來的?”
那紅衣人摔得不輕,但身體素質本來不錯,反應很快,背部落地的一瞬間,立刻爬起,先想到的是自家的兵刃,連敵人也顧不得,搖晃了兩步,來到那鐵弓之前,又坐倒下去,手兀自往那鐵弓上抓去。
但有一只腳突兀的擋在身前,擋住了抓住鐵弓的那只手。
那紅衣人抬起頭,但見那孩子沖自己一笑,驚呼一聲,往后便倒。
那孩子一笑之后,飛快低頭將她落在地上的弓箭拿起,端起弓箭瞄準那人,那人大吃一驚,驚叫一聲,往后就爬,剛剛腿軟,這時生命被人威脅,竟然爬得不慢。
那孩子啪的一聲,拉響弓弦,那人嚇得撲通一聲,徹底倒在地上。
身后的孩子抖抖手,哈哈大笑,原來他剛剛伸手拉的,不過是一副空弦,那紅衣人太知道這神弓鐵箭的恐懼,只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當場嚇得倒地。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驚弓之鳥了。
那孩子嚇到了一個,也知道乘勝追擊,沖過去補了一擊,將那紅衣人砸倒在地,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這才挽起弓箭,轉過身來。
這時郭寶茶和那青衣漢子雖然還在交戰,卻也心不在焉,遠不如剛剛激烈,郭寶茶的壓力也不算大。
那孩子看了,笑道:“郭三小姐,你退開了。我來幫你。”
說著,他再次拉開弓,這回瞄準的,是那青衣漢子。